第2章 献殷勤
刘敏拉着柴华的手往巷子里跑,柴华像个傀儡,脑壳像遭人鼓捣似的,一路惴惴不安,不知刘敏玩哪出戏。
柴华懵懵懂懂地跟着刘敏,从巷子口走到巷子尾,最后飘进了他家的院子。
柴华的娘和姐姐正坐在屋檐下,嘀咕啥,声音很低,根本听不见。她们看见刘敏拉着柴华的手进院子,立刻住了嘴,眼睛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过来,表现得异常地惊讶。
“娃,你咋个回来了?”
刘敏笑着说:“大娘,不去了。大叔的伤,我负责找钱给他治。”
“刘敏,你说这话要遭村里人嘲笑的,你不是我柴家人,咋个说你负责找钱治?”
刘敏语气坚定地说:“笑啥子?我和柴华从小玩到大,亲如兄妹,哪个婆娘敢嘲笑我,我要撕烂她的嘴巴!”
王梅听罢,佩服刘敏是个重情义的姑娘。她这话,王梅不敢否认,因为她爹是村主任刘长贵,常言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哪个敢招惹她,等于招惹了刘长贵。刘长贵愤怒了,他就没好日子过。
刘敏看着王梅柴华柴静愣着,粉脸害羞地说:“大娘,我想看一眼大叔的伤。”
“姑娘,你莫看,看了你几个晚上睡不着呢。”
“咋个睡不着?”
“吓人呢!只有半条命了,有半条命已经上黄泉路了。”
刘敏一听,咋个那么恼火?眉毛皱了两下,拉着柴华,昵嗔地说:“咋个不早说,你啊你,快进屋看一眼,找几个人抬去医院。”
进了房间,一股臭肉腐烂味扑面而来,满屋子的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
病榻上柴华的爹,哎哟哎哟地叫唤得厉害,额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的,像秋天稻田里那些成熟而粗壮的稻谷。
刘敏看见柴华的爹左腿上敷满了中药,沾满了苍蝇,像蜜蜂粘在上面,一坨一坨的,吓得毛骨悚然。
柴华的娘拿起一旁木桌子上的老蒲扇赶,赶了几下,没有赶走,骂:“挨刀的呀,他腿上的肉本来就烂了,你们爬上去作死呀!”
柴华看着爹心痛,泪流满面地说:“爹,刘敏来看你了。”
“哎哟……哎哟……我看见她了……拿凳子给她坐。”
“大叔,你莫愁,我马上叫人送你去医院治疗。”
李二妹气喘吁吁地跟了来,看见柴华和刘敏进了院子,突然没见了,吓得一身冷汗,咋个了?两人莫非……不敢往下想,心里骂刘敏是个不懂妇道的姑娘。
她急匆匆地想阻挠两人,刚上台阶,柴静从厨房里端着一盆热水往屋里去。柴静焦眉烂的,看见了她,轻声说:“二妹伯妈来了。”
李二妹挥了挥手,意思声音小一点,问柴华和刘敏进屋搞哪样把戏?
柴静说:“看我爹的伤呢!”
她没进屋就听见柴华的爹揪心揪肺地喊,便止了步。原本一肚子气,拽刘敏回家,听屋子里传出这般凄惨的声音,心也就软了,暗忖:千万别做傻事,闹不得,这样的事像跳蚤一样,落到谁头上,够抓一阵子的。
如果刘敏真要嫁给柴华,怎么办?自己没头没脑的瞎闹,刘敏肯定要嫉恨自己一辈子的。
她思前想后,还是得回家去和刘长贵商量商量。一旦刘敏和柴华确立了关系,柴老二的那条腿,自己和刘长贵得掏钱治。听柴老二那凄惨的呻吟声,不治,肯定离死不远了。
李二妹长叹一声:“唉,如果刘长贵晓得刘敏喜欢柴华,不知啥子想法。”
李二妹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刘长贵正在院子里骂街。
他看见李二妹进院子,骂:“你这臭婆娘!老子好好的姑娘,被你教育成啥样了?跟着人家跑了,遭他人捏我的嘴角,骂十八代祖宗。”
李二妹嘘嘘了一声,说:“声音小一点!你这老头子,说话总让人急死人。你没见着,刚才你姑娘那德行。她把心交给了柴华了。在村口,你没见着她骂我那样子,气得我出不了气。她当着一群婆娘说,她喜欢柴华。她真喜欢柴华,偷偷摸摸地和柴华睡了,我们这张老脸就丢尽了……我想,我们还是借点钱给柴华,给他爹看病吧!要是逼下去,刘敏做出啥子见不得人的事,真是丢死人呢。”
刘长贵瞪着两个牛蛋子眼珠子,暴跳如雷地骂:“臭婆娘!老子要被你气死。”
李二妹垂头丧气地说:“老头子,你就依我说的做吧!”
刘长贵吼:“老头子,老头子!老子有你说的那样老吗?今年我才五十岁,你就叫我老头子,以后几十年你不是叫我老老头子了!”
刘长贵恨别人叫自己老头子,他很想与村子里那些刚过门的媳妇们扯一扯淡,说上两句笑话。经常听李二妹叫他老头子,非常不爽,好几次想喝酒醉了痛骂她一顿,解解恨。
李二妹见他那熊样便知一二,与他说话从来离不开“老头子”这三个字,有时更是夸张地说刘长贵不是男人,一些婆娘听了,巷头巷尾见着刘长贵,嘎嘎地笑话他。
刘长贵骂李二妹,李二妹更生气,现在他得权衡一下,是站在姑娘这边,还是站在刘长贵那边。儿子在镇上教书,他管不了这个家,将来要是刘敏不帮她说话,那不是遭刘长贵一辈子欺下地啊!
她没有和刘长贵骂下去,钻进屋,从抽屉的钱包里取了三千块钱,埋着头往巷子里跑。
此时刘敏回来了。
刘长贵高声怒骂:“别进老子家!老子刘家没有你这样的姑娘……丢死仙人!”
刘敏是个倔强人,脾气不输刘长贵,气哼哼地说:“我走,我立即走!断绝父子关系?可以!明天,我们去庙上发誓赌咒!”
李二妹忙拉刘敏劝:“乖,你咋个说话?他是你爹呢!”
刘敏含着泪水,咬牙切齿地说:“你不配当我爹!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样的爹!以后啊,你莫当村主任了!莫损坏村主任这个名字。”
刘长贵气得直跺脚,骂李二妹:“李二妹啊李二妹,老子娶你这个婆娘白娶了,竟然生得个姑娘来捣鼓我。”
刘长贵有个好德性,骂了人,生了气,知道火气上来,控制不住要打人,火气快要上来时,就自己找台阶下,一般是进屋喝酒,喝了酒,醉了就倒在床上睡觉,一觉醒来,云开雾散。
李二妹趁着刘长贵钻进屋时,便拉着刘敏往外跑。
她一边跑一边对着刘敏说:“娃,你真喜欢柴华吗?”
刘敏毫不犹豫地说:“喜欢。”
李二妹说:“哪你把这钱拿给柴华,我看他爹伤得恼火,喊得呀凄惨很,我听了,觉得造孽,快送去医院吧。”
刘敏接过母亲李二妹手里的钱,急匆匆地往柴华的家跑。刚进屋,她看见村里一起长大的刘娟也来了。
刘娟看见刘敏进屋,笑嘻嘻地说:“刘敏,你也来了。我刚才与柴华说了,他爹的病不能再拖延了,得赶快送去医院,否则更严重了。”
刘娟一直喜欢柴华,柴华上大学,她还给柴华写过情书。柴华大学毕业在教育局上班,她专门跑去县城,给他送梨。
刘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女生,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回村承包了几百亩荒山,种上了梨树,去年梨子丰收了,她挣了钱。
柴华从厨房提了几张椅子出来,看见刘敏来,笑着说:“快坐……刘娟也来了!”
刘敏急不可耐地走到他跟前,背着刘娟,送给他一个用黑布包裹的东西,轻声说:“快送你爹去医院!”
柴华愣头愣脑地问:“啥子东西?”
刘敏说:“钱。三千块,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
柴华放下凳子,既感激,又担心她挨骂,悄悄地问:“你爹和你妈知道吗?”
刘敏说:“知道。是他们要我给你送来的!”
刘娟似乎看见了端倪,走到柴华跟前,笑着说:“柴华,我拿五千块钱给你!你快把伯伯抬去医院吧!”
柴静从房间里出来,目睹了一切,暗自好笑。平时,她喜欢刘娟。刘娟乐观大方,也有脑子,高中毕业自己承包了荒山种了梨,名声大振,得到了政府支持,全村人走到哪儿都夸她能干,将来嫁个好人家,成为好媳妇。
刘娟把钱塞到柴华的手里。柴华顿时泪如泉涌,半天说不出话。
刘娟握着他的手,说:“放心了。我们是好朋友,要是钱不够了,给我说一声。”
刘敏看着柴华掉泪,泪水情不自禁地从眼角滚了出来,呜咽了一阵,说:“别哭了。刘娟说得对,钱不够,我们想办法,快把伯伯送去医院吧!”
王梅看着两个姑娘关心柴华,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说:“刘娟、刘敏,谢谢你们!我们一家人感谢你们,那日我柴华有钱了,一定报答你们。”
然后对柴华说:“娃,莫哭了,我们把你爹送去医院吧。”
刘娟立即说:“伯妈,我这钱不用他还。以前不晓得,听村里人说,柴华从外面回来了,说是伯伯摔得严重。我特意跑来看,哪晓得摔得这么恼火,不用他回来,我可以送他去医院。”
刘敏嘴没有刘娟甜,听刘娟说那话,心里急,拉着柴华说:“别说了,快送去医院吧!”
王梅兴高采烈地跑去村子里叫人。
王梅正出门,刘长贵来了,冲着刘敏骂:“刘敏!你今天不把老子的钱还我,老子要把你腿打断。”
刘长贵气急败坏的,刘敏安慰柴华:“你快走!我爹喝了二两酒,又开始发疯了。”
柴华不走,他怕刘长贵打刘敏。
刘长贵跑到刘敏跟前,突然停了下来,没做任何夸张的动作,说:“你反天了?竟然敢打我?”
原来刘敏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怒气冲冲站着,只等他靠近。
“你太丢人!你不但丢了你的脸,也丢了我的脸,如果柴华的爹有啥子三长两短,我不会让你不好过!”
刘娟见此,慌忙上前劝刘长贵:“长贵叔,你叫刘敏回去吧。柴华爹的腿伤,我出钱。刘敏给柴华的钱,送柴华的爹去医院,我回来给你——你别生气,你年纪大了,生气容易伤身。”
刘长贵想骂她几句,但是不敢乱骂,她毕竟是刘家的人,更何况是个姑娘,骂脏话,会遭人咒骂祖宗。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瞪她几眼。
刘娟说这话,刘敏觉得是在挑拨她和柴华之间的友谊,一时也找不到啥子话来搪塞,一气之下,便跑了。
刘长贵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鸟语,也转身走了。
一群看热闹的婆娘,被父女俩逗乐了,七嘴八舌地调侃刘长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