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借钱给爹治病
时间是2005年,故事从这个夏天开始。
中国西部高原,武陵山脉,群山沟里有一个村庄,它叫大山村,这个村大约有五百年历史了。大山村人口不多,约三百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过着清贫的生活。
最近,平静的小山村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有个娃大学毕业考上县城的公务员,依说变成了凤凰飞了出云,摆脱大山里清贫的生活,享受城市人朝九晚五上班的幸福日子。
奇怪的不是他考上了公务员,奇怪的,他上了两个月班,毅然决然地辞职不干了。听人说,他去沿海大城市打工了。
更奇怪,他又回来了。这个人叫柴华。不到三个月,他今天回家了。
柴华背着行囊,浑身上下被烈日烤得汗津津的。他走一会儿,就会停下来躲在大树下乘凉,歇一会儿再走。
他走到村口,几棵大樟树下,一堆婆娘围在一口水井边嘻嘻哈哈的洗衣服说笑。
柴华的出现,个个成了僵尸,眼睛成了豆鸡眼。
过了好一阵子,几个人便叽叽喳喳起来。
一堆婆娘的一番胡言乱语,他没在意背着行李迅速地消失在巷子里。曾经,他发誓:混不出点名堂不回家!
前几天,爹爹从山崖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他心急,于是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了。
他进院子,母亲和姐姐正在堂屋里砍猪草。他进院子,两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喜出望外。
母亲说:“娃,你回来了!”
“妈,爹的伤得恼火吗?”柴华泪水滴答地说。
母亲说:“躺在床上呢,一天比一天叫唤得厉害——像杀猪叫,刚才还叫着,现在没听见声音了,可能睡着了。我给他吃了两片止痛片,应该说,微好些。没有止痛片,他叫得厉害,让人心慌。”
柴华呜咽着说:“你们咋个不送去医院?”
母亲说:“娃,你说得那么简单呀!要钱呢!”
柴华说:“钱,你给我说,我想办法先借嘛。”
母亲说:“借?你读书的学费,我们还欠着呢!”
柴华没吭声。
母亲说:“我没有办法,自己上山抓中草药治。治也治不了,看着那腿,一天比一天臃肿,我和你姐急得整晚整晚睡不着,商量咋个找钱给你爹送去医院治。”
柴华懊悔,当初也是一时冲动,脑壳发发热,穷怕了,一心想挣大钱,义无反顾的辞职走了。
柴华说:“我也没有钱,上个月我得了一次伤寒,在医院待了二十多天,花了七百多块。”
母亲说:“咋个不说一声?”
柴华说:“我不敢跟你们说,怕你们担心。”
母亲说:“娃,你是病了,娘肯定要担心呀。你说一声,我也有心理准备,能想办法,帮着想一想。”
柴华说:“你们送我读书,已经操碎了心,我不想再让你们操心了。”
姐姐柴静恸哭流涕地说:“柴华,你看咋个办?昨天,舅娘上门来,要我们还她钱——说表哥结婚,要建房子,需要钱。爹现在这样子,不能耽搁,肯定要花钱。”
柴华说:“给舅娘说一声,缓一缓,先把爹的腿治一治。”
舅娘说:“顶多一个星期,如果没钱,她叫表哥上门赶猪牛抵账。”
三个人沉默了,面面相觑。
此时,房间里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三人起身迅速往房间跑去。
“王梅,是不是娃回来了?”柴老二问。
“是。娃娃回来看你了。”王梅说。
柴华进屋,看着爹躺在木床上,脸色黑咕隆咚的,两颗眼珠子浸泡在泪水里,稍微动一下,泪水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娃,你回来就好。我活不了几天了,浑身上下痛得厉害。我死不怕,就怕别人骂,我死了不还人家钱。你妈和你姐记性不好,我说啥,她们听不懂。欠人家钱,还不上,遭人骂祖宗。你拿个本子来,记一记,我念,你认真记。你是大学生,你要有素质,不能忘恩负义,不能因为我死了,就把那些账忘记了。”
“好。”柴华含着泪水说。
“去拿笔记本,我给你说,我不晓得能活到几天,如果一口气上不来,你以后记不了,别人戳我们脊梁骨,骂我们祖宗。”
“好……好……”
“你舅借给我们的,舅娘上门来要,虽然说话难听,但是不能恨他们,更不能人前人后骂他们,毕竟他们帮过我们。我们不能忘恩负义,骂他们不仁义。”
说完,柴华跑到堂屋,从行李包里取笔记本和笔,然后进屋,坐在床前,听爹爹说,一笔一笔地记。
记清楚了,爹爹又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叮嘱了几句,劝他们出去,他静下心来,再回忆一下,还有谁家没记。
柴华出了房间,一个人蹲在屋前的棵李树下,愣了半晌,最后抱头哭了半天。
母亲和姐姐上前来安慰,最后,三人围在一起恸哭起来。
过了好一阵,三人渐渐冷静下来。
柴华一边擦泪水,一边胸有成竹地说:“妈,我一定要把爹的伤治好!”
母亲说:“治好?说一句话那么容易,我们早治好了。”
柴华说:“我想办法借。”
母亲说:“全村人,能借的我们都借了,现在往上哪儿借?”
柴华说:“我想办法。”
柴华说完,就往巷子里跑,刚跑几步,不知往哪儿跑,停了下来。寻思了半天,他突然想到了高中同学刘敏。
刘敏是柴华最好朋友,虽然她是个女生,和柴华关系特别好,她从来没把柴华当成是个男生。
以前在家时,她有啥子事,喜欢和柴华说。可惜,高中毕业后她没考上大学,后来柴华得知,高考那天她生病了。
老爹刘长贵是个精灵人,挣了不少钱,刘敏没考上就没考吧,他倒嫌弃现在城里上班工资低,劝刘敏不要去复读了。
刘长贵是村主任,村子里是最有钱的人。他在村里,说话做事武断,有啥子好事,国家有啥子好政策,他先捞了再说。由于族人多,没有几个村民敢多嘴。
柴华心事重重地来到刘敏家屋前一棵大槐树下,没有急着进屋,站在那儿,朝着大门往里看,刘敏在院子里正和和刘长贵说事。
“爹,我听说柴华的爹伤得厉害,家里没钱治。我和柴华以前是好朋友,我想帮一帮他爹。”
“帮个屁!老子看见一家人就来气。”
“爹,你就帮一帮吧!柴华不在家,借点钱给他妈,叫她带他爹去医院治一治。”
“不说了。一家人是木鱼脑壳,不值得同情。”
“爹,你听我说嘛。我们如果帮了,一方面柴华肯定感激我,觉得我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一方面,这样做,对你有好处,因为你是大山村的村主任,外人认为你是个好领导,关心村民,帮助村民,以后做啥子事,有人信服你。”
刘长贵没答话,坐在长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烟,烟圈像一团小云朵慢悠悠地飘浮在空中,然后被一阵风吹散了。
刘敏的老妈李二妹从厨房出来,啐了一下,瞪了一眼刘敏,半晌才说:“妹,柴华那熊样,考上个大学目中无人那德行,你没听见全村人说啊,那个没骂他祖宗?”
“妈,你说那话,我没听人说,更没听见有人骂他祖宗。只是有人生了红眼病,背地里胡说八道。他考上大学,是靠自己努力考上的,那个不盼着自己的孩子考上大学,将来有出息?当然,人家说上几句漂亮话也是应该的。”
刘顺民来了,他看见了柴华,走到他跟前,有意大声说:“柴华,我听说,你被县教育局开除了?”
柴华忙解释:“刘叔,我不是开除了,是我自己不想干了。一个月工资少,又没有事做,天天坐在办公室看报纸没意义,想去沿海赚点钱还贷款。”
柴华说话,把刘敏一家人引了出来。
刘敏见柴华站在棵槐树下,羞得脸通红,怀疑刚才一家人在院子里说话,他全听见了。
她牵强地笑了一下,说:“柴华,你回来了。”
刘长贵和李二妹若无其事的,和刘顺民搭讪,开了几句玩笑话转身进了屋。
刘敏正想和柴华说上几句安慰话,柴华突然转身要走。
刘敏想追上去,刘顺民站在旁边,不好意思去,看着他消失在巷子的尽头,像吃了大头蒜一样,鼻子酸酸的。
柴华回到家,老妈王梅看他脸色不好,便问:“咋个了?”
“没咋个。我想去镇上一趟,问一问我同学,能不能把我家的树砍卖了,凑钱给爹治腿。”
柴静站在一旁说:“可以!我们没想到呢。”
“现在不允许砍树,即或修房建屋砍树也得向村里写申请,申请批后再往镇政府递,镇政府批了才能去砍。就算一切手续办好了,树砍了卖给哪个?我们这里,啥子都缺,就是不缺树木。”
“我去试一试!”
柴华没多说,便走了。
走出村,有人说柴华去镇上了。刘敏知道后,骑着自行车追。路不好走,只能勉强骑着走。
她骑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追上了柴华,一把拉着柴华说:“柴华,你去干什么?”
“我去镇上!”柴华说。
“搞啥子?”
“我要卖自留山里的树。”
“卖树?卖给哪个?”
“我去问一问。”
“瞎说,哪个买你的树?”
“你不要管我,路是走出来的。”
“好了,我理解你心情!我也听说了,你爹的腿伤得厉害——我拿钱给你治。”
“你从哪里来钱?”
“我向我爹借!”
柴华像棵木头桩子钉在那儿。刘敏同情他,拉着他的手,说:“走,回去。”
此时,两人的目光突然碰撞在了一起,互相对视很久。
刘敏最后甘拜下风,羞的脸绯红。
柴华忽然觉得刘敏比以前漂亮了许多。不过,以前柴华暗恋过她,可惜一直不敢向她表白。好几次他想向她表白,又怕遭刘敏拒绝,担心成不了恋人,又做不成朋友。
玉米地里几个婆娘正除草,看见刘敏与柴华像一对情人心的,叽叽喳喳地烂舌头。
刘敏看见了几个婆娘,拉着柴华往回走,说:“别倔强……回去吧!我给你想办法。”
两人到村口,一群男女看见了。一群婆娘话特别多,叽叽歪歪的。
李二妹在人群中,听一群婆娘议论,跑出来一把拽住刘敏的手,冲着刘敏骂:
“你看你,咋个了?脑壳进水了?古人说,男女授受不亲呢。虽然你和柴华是同学,关系好,那个都知道像亲兄妹,但是难免有人奓嘴乱说,将来看你咋个嫁人?”
“嫁人?我喜欢柴华!将来我就嫁给他,你们还想说啥子?”
刘敏愤怒地大声说,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摔,拉着柴华从人群中钻了过去,然后去了柴华家。
李二妹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气得头顶冒了青烟,脸色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嘴里咕哝啥子,没人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