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遇
她小小的心灵中有股巨大的震撼!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看到的最大的景象,最雄伟的东西了,如果我淹没在其中的话,岂不是和一颗沙子一样?好渺小哦,我们和大海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她内心随着极大的震撼。
“爷爷,那船!”她的手指着远处冒着黑烟的一艘货船,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它,不会往下沉或是被淹没吧?”
爷爷呵呵地笑起来:“傻孩子,那船是有浮力的,有浮力的东西在水上就不会沉下去了。除非它载得太重了,就好像是你没法担起一担百斤重的担子,如果硬是担上了,就会被压弯腰了,对船的道理也是一样的,所以,它如果没有载太多东西的话就不会沉了。”
东美明白了,她的担忧自眼中消失了,“那如果我不载东西的话也可以浮在海面上吗?”
爷爷笑着摸摸他自己的手臂:“如果你在海里浸了足够的时间以后就可以浮起来了,等天不那么热了爷爷就教你游水,浮在海面上就像那船一样地在海面上飘,好不好?”
“真的?太好了!”东美开心地捉起一只爬过她脚边的小螃蟹,那小家伙愣头愣脑地在她手中腾空地挣扎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金箭见状让她把小螃蟹放下:“它不知要爬往哪去,你让它走吧!”
东美怔怔地看着他两秒,听话地把小螃蟹放在沙地上让它走了。
吃过午饭后,时间已经是午后三点了,爷爷和金箭的爸爸都说该回去了,因为路远,回到家该天黑了,东美不舍地抓起一把细沙放进自己的贴身小荷包里,她要把这难忘的第一次珍藏起来。
欣和金信一起上了市里的中学,这是一所重点学校,把全市最好的学生都聚集在一起了。
他们在同一个班,金信仍坐在欣后面,他仍是班长,因为这次他的成绩仍是全市第一。
中学的节奏和学业一下子难度大起来了。
欣对于功课仍然是那种轻松的顺其自然态度,她的父母给她的压力不大,她自己也不希望变成高分数的追求者,所以,她开始看那些厚厚的课外书了。
每个月,欣的爸爸会给她二十块零用钱,这其中大总价她都用来买书了。
金信则和以前一样地沉默,他不和谁讲多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做他自己的事。
那会,是九十年代初,所有的改变似乎都在那十年间了。
经济的开放,改革,令所有人仿佛在那几年里感受得到一种翻天覆地的改变,特别是用作经济试验区域的特区,在其间的人们更能真切地体会到生活在改善,在朝一条阳光灿烂的大道上,大家眉开眼笑地大踏步前进着。
欣和金信的家都盖上了楼房,这在十年前还是罕见的。
城市的高楼也在不断地矗立起来,他们骑着单穿越过城市的每一条大街,那股热闹的繁华让还是农村走出来的他们呼吸为之急促,他们结伴而行,仿佛只是因为独自走入市区时的心虚和有人可以商量该往哪走所以才找了这么个伴的,因为班里仅有他们两人是同一所学校来的,而且,他们还是邻居,有了这些前提,他们自然而然地会结伴做每一件他们觉得一个人完成不了的事。
在中学,同学来自整所城市,什么人都有,不像小学时那样,每个人都是同村的,每个人都淳朴,大家对于这两个来自一个小小的一平方公里的村里的优秀而漂亮的同学既羡慕又嫉妒。
那时,已有人在追逐港台明星了,那时,已可收看到许多的港台连续剧了,那时,许多人已在朦胧中听到爱情这个词了,即使他们还不敢大声地说出这个词,因为那实在是个敏感至极的词!谁也不敢轻易地让自己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在这样的氛围中,欣和金信成了班里,甚至是学校里最受议论的两个人,几乎每个人口中都曾谈论过,心中都曾思索过,但,当众还是绝口不提的。
欣和金信却是全校师生出乎意料的表现得若无其事并且自得其乐!他们互不干涉,各人看各人的书,也不管各人的闲事,成绩不是他第一,就是她第一,他们也会像所有人那样交谈,讨论某些问题,但,他们的心是清澈的,眼神是纯净的,举动是合理的,谁也没有捉到什么意外的漏洞或是新闻。
说到爱情,在他们这个年纪是已经意识到了,看了许多的课外书,包括课本中也有介绍到一些真挚而感的爱情故事,他们心中自有自己的爱情对象---那是一个个美化了的形像!
欣的理想对象自然不是金信,他像是躲在月亮旁边的星星,虽然因为距离实在太遥远了的缘故所以看起来很细小,光线也微弱得不堪一提,虽然他也是满天繁星中最有内涵,最聪明的一颗,但,他同时也是一颗才华内敛,内涵丰富的星星!
对欣而言,他太内敛了,内敛到不足以激起她的任何爱慕!
不错,她对他的能力和才智是有目共睹的,说到这个,她是最有资格说这话的人,她一向都对他的敏锐思维佩服的,但,也就仅仅如此了。
她心仪的,是充满了活力的黑发在操场上游刃有余的身姿,充满了阳光味道的男生,聪明中带点坏坏的恶作剧,细心中带点精心大意的傻笑,俊朗的深刻中不失诗人的忧郁气质!
欣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矛盾,但她就是认定了世上一定存在着这样的一个男孩,那是上天特地为了她独特的气质和内秀而创造出来的另一半!她抱有这样的坚定信念。
那年,她不过十五岁,是个初中生。
东美和金箭在时光的河流中畅快地游动着,青春的朝气在蓬勃地将他们笼罩,岁月的磨盘正在乘接他们一路上洒下的笑声和滴下的每滴汗!
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他们的情愫在日益增长着,姑娘的画本中出现的主题都是那个带着真诚而憨厚笑容的翩翩少年!
少年的诗句中也常常以凝望着那俏丽娇美的少女为主角,他在浪漫的诗国里和她双宿双飞,好不自在,好不快乐!每次偷偷读那惹他心跳加速的诗句时,他都会捂住胸口用力按紧,担心它会一迸而出!那是一种甜蜜的遐想和温柔的清香。
东美和金箭已经可以自己去海边了,他们会对家里人说要去玩,但,出了村子的范围以后他们就会结伴而行,奔向他们百看不厌的大海!
坐在海滩上的岩石,他们一个掏出了画本,一个取出了笔记本,在汹涌澎湃的海涛中去创作,而永恒不变的主角,都是对方。
东美盯着正在一旁琢磨诗句的金箭,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激荡的情愫来,她希望每天都可以和他待在一起,这样心中就会时时溢海那满泻的快乐了!
一朵朵激烈而勇敢的浪花在岩石上击碎了,成了海滩上一堆泡沫趴着在喘息。
她偷偷地凑近他,看到了他写的诗句----
浪花碎在我的视线中,成为心头永远的缺憾,
海啊,人类永恒的朋友,你日夜守候的,
会不会是深深处的那抹深蓝,
我在你的身边等候着,会长成你心上的那棵水草
缠绕,在你的心灵上,不离不弃
你是否明白我眼中那丝忧愁
海边的人,海中的魂,都在希冀的,
同样是被包围的温柔
同样是 灿烂的温暖
她的脸红了,他在说的,是她吗?如果他看到了她的画册,那么,他们是否就会成为这深海见证下的幸运人儿?
金箭的视线越过苍茫的大海,投向天边,那里除了海天相接处的灰色云层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在那白茫茫,灰蒙蒙的世界中,这是不是就是最平凡的生活呢?看不到一丝色彩,感受不到一丝的希望,透过那片天空,看到的,体会到的是一股衰伤,苍凉,无助。
“箭?”东美见他神情迷茫,轻声唤他。
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对她恍惚一笑:“嗯?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看海啊!海这样宽广,你猜她的体内容纳的是多大多广的内容,一站在海边,我总会有种停止呼吸的震撼!而且,这样遥远的对岸该游多久才能到达啊。”
东美也沉思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来海边时所产生的感受,此刻他说的,正是当天她的心情,只是,由他的口讲述出来却成了另一种感受了,她胸中跳跃着快乐而兴奋的火花,要知道,这使她感到他们两人之间是心有灵犀的。
这令她纯洁的心灵瞬间产生了如炼炉般炙热的情感来!
东美脸上泛红,却又很清脆地说:“对,海是包容所有一切海洋生物的载体,还可以让我们在她的身边领略生活的更宽广的一面,她是伟大的!”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对海最高的赞美了!
金箭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去了。
两个年轻人同时产生了一股酸涩,对知识的渴望,他们希望可以用更贴切的语言和词汇来形容和赞美大自然的奇观和宏伟!
然而,他们搜肠索肚也找不出更好的词了!
转眼间,东美已经十七岁了,在农村,这样的年纪该是找个婆家的时候了,家里都在替她张罗着。因为她的条件比一般人要好得多,所以,自然该找个好人家才配得上她了。
金箭十八岁,他已经工作两年了,在爸工作的建筑组,他也找了份工作,他经过了两年的磨练,已经是个出色的木工了,他做出来的木工是无可挑剔的精巧和细致的。
金家考虑到家里环境不是很好,决定等他二十出头再来为他操办婚姻大事。
为东美找婆家的李嫂很快地向林家报喜来了,她东颠颠地说,宫后有一户人家,以前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现在环境也是中上的,他们的大儿子今天二十二岁,在省城念完了中学,才刚回来,长相很不错,有学问,斯文知礼,说得自己哈哈大笑好几次,就像是她自己要相亲的人。
林家听得此人条件自是不错的,遂请他选个吉日过来喝茶。
东美回来时撞见李嫂心中已觉不快,听得堂妹说是为她找了个人时更是不悦了,她心中既委屈又无奈,金箭是装得她满心再也填不下别人了,但他说他谈婚论嫁为时尚早,况且,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担起家庭的责任。
东美失望极了,她明白自己无法拖得太久,即使爷爷肯答应让她缓两年,他也不见得会让她嫁金箭,她心中是明白的,那股徬偟随着年月日渐疏离的关系越来越明显地折磨着她,让她原本粉嫩红润的脸颊日渐苍白消瘦下去。
过了一个星期,东美正在晒场散步时,堂妹跑来唤她,说是家里来了重要客人,让她回去,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蹙着眉在那里又兜了三个圈才快步跑向木工组找金箭。
金箭正在专心地做一个橱柜,那是工厂用的。
“箭!”东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眼神慌乱。
金箭思愣愣地看她,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里出现。
“他们要给我找个婆家,怎么办?今天来人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她走近他,口气是害怕而不知所措的。
他一怔,找个婆家?这么突然?“什么怎么办?”面对她热切而期盼的目光,他不知该说什么。
她急得直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样?你存心让我难受的!”她快哭了。
他也变得有点慌了:“那么快吗?这--”
“你快帮我拿个主意啊。”
他看着她,心中一时之间茫然无措,他不知该怎么帮她拿主意,真的不知道。
他们怔怔地对峙着,两人都心乱如麻。
初冬的空气因为一阵雨而显得清冷,清新。
堂妹在他们对峙的当儿赶上来了,她气喘吁吁地唤着表姐,让她赶快回去。
“再迟我们该挨骂了!”堂妹很惧怕爷爷。
东美用责备的目光看金箭,他的不肯定和手足无措让她一时间气愤不已,她顿了一下足,转身跑了,堂妹又赶紧撒腿跟在后面跑!
金箭如梦初醒般愣愣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
来相亲的男孩是卢洪,高个子,架一副黑框眼镜,皮肤略黑,浓眉大眼,嘴巴很大,但却是很好看,他不笑的时候显得一脸正气,笑的时候则有些腼腆。
东美也赶不及回房照镜子了,她直接进了客厅。
爷爷一看到她就朝她暗竖起大拇指,笑得欣慰。
东美用不满和挑剔的眼光看向坐在一边的年轻人。
四目相接,他们都在迅速地打量对方。
卢洪不想否认,这姑娘不是出于善意的目光来看他的,她眼中的不满和怒气让他很明显地感到一种被轻视的侮辱,但,他也诚实地承认,这姑娘的确不错!
东美心中虽然气他的到来破坏了她的平静生活与金箭的交往,但,眼前这个让爷爷竖拇指的男子看来的确出乎她的意料!
爷爷乐呵呵笑着替他们作了介绍。
林家的人都在客厅里和卢家人会面。
这次见面双方的家长都非常满意。
上高中的时候,欣和金信分了班,欣学的是文科,金信是理科。
他们安静地过着每一天,时间缓缓地流过去了。
高二这一年,学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这个变化只因为一个人。
那就是江楠。
江楠是转校生,来自只在书本和地图上接触到的城市:河南。
江楠的父母因工作变迁而来到这座南方小城市,江楠也跟着转校。
他的到来最初令所有师生惊讶的是他那接近完美的长相,所有人都忍不住紧盯着他瞧!他也许是习惯了,表现得自然而轻松,那如点漆的黑眸里充满了灵活的智慧,那时的他只是一个高中生,但他却显得老练而沉稳,仿佛天生他就是备受瞩目的明星,他骨子里的那种高贵气质有领导者的风范,举手投足间总此得每个人侧目。
欣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周一全校大会上,那时,他刚由一个老师领着进来,介绍给全校师生。
他淡定自如地走上台,对着话筒,声音清晰而富年轻人的磁性地说:“大家好,我叫江楠,来自河南,希望各位以后多多指教!”
所有师生都暗自在心底赞叹:“天!这样俊美的人可实在是太少见了!”
欣的目光在江楠身上停留了两分钟,她心中想不出有哪个明星可与他媲美的!她心中发生着有生以来最大的震撼和变化!她咬紧了牙忍住那股来自心房,蔓延到指尖的痛楚!
江楠在金信的那个班。
金信第一眼看到江楠时的感受和所有人一样,嫉妒,羡慕。转而是一股年轻人的好胜心,他直觉这个新来的转校生会成为他的竞争对手的!
江楠并不是一个内向的男孩,他的运动细胞惊人地充沛,而且天份极高!
最初几乎没什么人愿和他一起踢球,出于对同龄人的嫉妒,他们排斥他,但,在一次上体育课时,他露出了令他们叹服的绝技,巅球。
他一直巅着球,用手,用膝盖,用足裸,变换着很多的花样,让大家一时间咋舌不已,他们出生了一股挑战的激情,一起踢了一场球。
那以后,他成了校足球队的队长。
欣时常在放学后看到他浑身湿透了汗地到洗手间去换衣服,那时她放学后得去广播室准备第二天的播出资料和一部分录音工作。
他们相遇了无数次,但每次是对视两秒然后各走各的路,她回教室,他到洗手间,每次相遇,她都心如鹿撞,但倔强的她不动声色,不让他看出半点端倪。
江楠的心思完全扑在学习和运动上,他心无旁鹜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奋斗着。
欣这天在广播室录音,她在录一篇她自己写的小散文,关于理想的文章。
她动情地朗读着:“为了像空中的小鸟般可以自由地飞翔,但不致于像它那样一生只能在一个范围内重复地盘旋,我需要更多的知识,可以插翅飞到任何国度,任何地方!”
她没有关掉扩音器,所以声音整个学校都可以听见。
江楠听到时竖起耳朵,那个声音有股发球少女的狂想与激情,吸引着他。
“随波逐流的小溪是身不由已的自由,它们前进的路上没有任何的惊喜,因为已被庙宇了路径,那不应该成为遨游与自由的羡慕对象,我们的目标是真正可以走遍全球,足迹遍布每个角落的拥有智慧与健康体魄的先人,可以到任何的地方去实践任何的梦想!”
江楠听得呆住了,那是她在哪里摘抄的吗?抑或是她自己写的?
“徐霞客一生都在游历祖国的大好山河,他丰富的经历和大量的智慧使他征服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川名秀,他的一生都在与充满了神奇奥妙的大自然接触,他驾驭她们,成为它们的伯乐,他们的知已,这该是多么理想,自由,快乐的生活啊!”
这一次的意外让江楠记住了她--广播站的女生。
金信在一次数学竞赛中输给了江楠,仅以一分之差!
面对自己榜首第一的地位的动摇,金信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来,他的心灵在发生着变化。
江楠那不容忽视的才智和能力让大家把目光都从金信身上转移了,他不是一个虚荣的人,但一股明显的失落仍然包围住他!他一时间在一种调适不过来的情绪中急切地寻找一个安全的降落点,像折断了腿的鸟儿急于找个安全降落的点。
这个时候,他寻找的安慰是欣!
如果说这个他目前生活了十七年的世界里有谁是可以和他分担忧愁,分享快乐的人,那就是欣,这一路相伴着走来,虽然彼此间只是用眼神交流,不曾道破些什么,但,多年的相处所养成的习惯和默契让他们不用言语也可以分担,分享任何事。
放学后,他在校版报前的石栏上坐着,这里是他和欣经常聊天时坐的地方,他们同发球样刊的成员,放学后边出版报边谈论许多的话题。
欣放学后赶着要回家了,今天她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
江楠经过她身边要去操场踢球时,突然又停下来回头说:“今天不录音吗?”
欣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今天不录。”她说,她心砰砰直跳着。
“那天,那篇关于理想的文章是你写的吧?写得真好!”江楠出于真心地说。
“谢谢。”她说,注视他那双睿智的黑眸让她的心在发生着巨大如游泳涌动的变化。
“再见。”他转身走了,心情有点紧张,因为那女生的眼神让他喉咙发干,她那清澈无比而满含智慧的眼眸让他心底有股小小的惊喜,是全新的一种感受,像一条冰冷的小蛇由衣领处悄悄地往下滑,让他禁不住屏住呼吸,又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叹息。
江楠转过身时,欣仍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的步伐显得沉重,不仅因为肚子不舒服,而是似乎刚刚有人把一副担子搁到她的肩上,她承受不起那负荷,所以,走不动了。
金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女孩从他的视线中走过去,苍白的脸色中,双眼泛着奇异的光彩,距离有点远所以看不清,但,因为彼此太熟悉了,所以,他仍然看得很清楚,在她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她的一丝一毫改变他都会敏锐地察觉到!
他的心在往下沉!
他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忍住不去追她!
他咬紧了牙。
她浑然不觉身后那道焦灼的目光。
一点卢洪约了东美出去逛街。
她本来不想答应,但因为金箭始终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态度和情绪,她一赌气就答应了。
卢洪骑着那个时代仍罕见的一辆单车载着她到处去兜风。
“我可以叫你东美吗?”卢洪说,他的心情很是轻松,愉快。
“可以。”她淡淡地说。
“你平时都喜欢画画吗?”他又问。
“还可以吧。”
“今天我可以载你去任何地方,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告诉我。”
她没吱声。
“没想到去哪玩吗?我带你去市区玩吧,好不好?女孩都挺喜欢到人多的地方逛的吧?”
她还是没吭声。
“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一起出来?”
她终于应了:“不是。”
他沉默了,一直到达目的地,市区是个相对于农村来说繁华得多的地方,有高楼,有百货商场,有很多的商店,这些在农村都没有。
东美是第一次来市区,那四层高的百货大楼让她惊喜地瞪大了眼,她问他可不可以进去里面看一看,他用力地点头,说当然可以了。
他们在里面东瞧瞧,西摸摸,很兴奋,很孩子气!
东美口袋里有两块钱,这是她平日里攒的,多是爷爷给她的,她都没舍得花。
逛了一圈,她毫不犹豫地为金信买了一双手套,是那种耐磨的皮套,他的手平日里因为锯木村和打钉弄得粗糙不堪,如果可以戴双手套的话就会好多了。
她又为爷爷买了一双深灰色的袜子,爷爷的双脚平日里总是发冷,冬天里甚至会生冻疮,有了袜子就能暖脚了。
为家里人都买了礼物后她就说要出去了,根本没替自己买点什么的打算,卢洪看着她,对她的行为评估着--她和他以前的那些女同学很不一样,她们总是尽一切可能让自己显得漂亮,而较少去想到家里人缺少什么,或许根本就不缺,但那似乎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品质来,这或许也是处于农村中的孩子和城市中孩子的区别。
卢洪揭议去吃他吃过的食物:牛肉面!
他说很好吃,她没意见。
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时,东美就闻到很香的味道,那种味道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闻到!
这是东美第一次吃牛肉,这味道她毕生难忘,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
吃牛肉面的时候她一直在想着哪天也和金箭来吃一回,他肯定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如果不是钱不够,路又太远,她真希望可以带一碗回去给他尝一尝。
卢洪看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像在看投影戏。
“你喜欢看电影吗?”他问。
“喜欢!”她想起在晒场看的场戏,都是和金箭一起看的。
“那吃完以后我们去看戏好吗?”
“好。”她说,旋即想起来不是很好,那样会花太多钱的“还是下次吧。”
“既然来了就去看一下吧?”他说。
她只好点头。
今天戏院里上映的是一部记录片,关于战争的记录片。
因为是年底,所以来看戏的年轻人居多,因为他们放假了。
看完戏出来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后面叫唤和东美并肩走的卢洪,他停下来,转头一看是他中学的同学丽珠,她不是邻县的吗?怎么会在这出现?
“卢洪?真的是你吧,我刚才看着像你,不过喊了你没应,我以为认错人了!”她是个活泼的姑娘,头发是齐耳的短发,眼睛不大但很灵活。
“你好,这么巧。”卢洪微笑看着她。
“我和朋友来看戏,这位是?”丽珠看向东美,露出好奇的神色。
“这是东美,我的朋友,这是我的同学丽珠。”他向她们作介绍。
丽珠和一个叫钟凯的小学同学一起来看戏。
他们聊了几句就分开了,因为丽珠得赶很远的路回家去。
卢洪载着东美返回家的路上,东美突然问:“念书,好玩吗?”
卢洪想了好一会才说:“不好玩,但可以学到很多的东西。”
东美眼中升起无限的向往,“如果我也可以有机会去上学就好了。”
卢洪沉默了一会:“你已经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了,不是说一定要到学校才可以学到知识的,在校外同样可以学到知识,例如你学画画,这样的氛围不是说在学校有的,学校教的很系统,也比较杂,可以专心学一种自己喜欢的课程,那就是一种快乐了!”
东美只听懂了一总份,但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我好羡慕你有同龄的同学,有很多的朋友。”
卢洪的笑容东美自然是看不到的,但他的语调显得轻松而愉快,“以后,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了!”
东美怔住了,但她心底深处有股小小的惊异,有点抗拒,又有点欢喜。
欣在广播室播音,录音机里正在播放的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卡带,是一盒浓情篇的外国经典歌曲,学校只是让她要把握好广播的内容别过于超脱了中学生的形象和年龄就好,至于播这样的歌是没问题,英语课上老师也教了他们好几首的英文歌呢。
都是快跨越二十一世纪的青少年了,现在的潮流尽管是充斥着港台的追星族与疯狂的电视节目的,但在校园这样纯净而神圣的场所,仍然必须收敛起那份狂热的。
“在学校就该是个学生的样!“校长每周的例行升旗会都会有说这么一句话。
欣放下耳机跟着唱,她非常喜欢这些歌,也几乎每首都会唱,她的专线不是很特别,但很清脆,夹点沙哑,听起来乐感很强,而且唱歌时也会根据自己的理解加入感情,这令她的歌显得异常动听。
金信在广播室门口静静地站着,他微泛黑的脸上布满了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忧郁,眼神中更有一种恐惧夹杂着忧虑在折磨着这个英俊少年。
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必须站在这里才能消除心中的那股忧虑,在课堂上,他脑袋里乱纷纷地老是听不了课,下了课,他如鬼附身般地跟着欣来到楼下楼梯角的广播室。
听着她在里面讲话,唱歌,他的心才渐渐地平复下来了。
课间休息的时间快要过去了,他拖着异常沉重的脚步走回了楼上的教室。
欣放学后打算去图书馆找些资料出校版所时可以用。
她在里面转悠时,听到金信的声音低低地在她耳畔响起:“可以出去谈一谈吗?”
欣看向金信,顿时心中暗吃惊:才两天没见,他的样子就改变得这样大!
他双眼无神,以前的自信与帅气被阴霾盖住了。
她不由自主地点头:“好。”随手抽了一本散文集跟在他后面走了出来。
他们来到校板报的石栏上坐下。
欣在翻看散文集,等身旁的金信开口,场上有许多同学在打球嬉戏。
金信半晌也没开口,欣停止了动作侧脸看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的视线注视着前方的双杆台,但其实视线中是茫然的,没有集中在一个点。
“其实我也想不通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他终于说。
“成绩下降了吗?”她猜测着。
他摇头:“下降倒是没有,成绩不是能困扰我的问题。”
她沉默了一会,“那是因为喜欢了一个人吗?”作为高中生,说他们没有欣赏心仪的人那是不实际的,也是不可能的,但,他们的范围仅限于相互欣赏。
他稍显得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她素雅的侧脸上是自然而了解的神情,她谈这样敏感的问题看来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出奇地自然,这倒是让他颇感自己的过于惶恐感到好笑了,他在心中迅速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你对于这样的问题有什么看法吗?”
“当然有啊!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对此有一些看法的,如果说我例外就显得虚伪做作了,对吧?事实上,我认为处于你我这样的年龄产生这样的情愫是很正常的,只是,我们都还未到可以担负感情的沉重,握住感情善变的时候,所以,如果心仪一个人就把他藏在心里欣赏着,和他一起成长着,学习着,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喜悦了,不是吗?
”只不过很多时候我们在这样的年龄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之舵吧?”
“那就该学了吧!现在正是我们全面学习的时候,我想应该将此也包括在内的,才可以说是真正地在学习了吧,不过--”她突然眼神一黯,语气一时之间变得不自信起来了,“如果真的遇到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时,我也说不上来该怎么办了。”她想到了江楠那双让她失去了主张的黑眸,心中顿时六神无主了。
金信没看到她的表情,但他听出她语气的改变了,明白她一定也是碰到了和他相同的问题了,他在心中叹息一声,他们得的是相同的病,但,结却未必是彼此能解的。
“你会向你心仪的人表白你的心意吗?”
她思索了片刻:“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的心结一点也没有解开,似乎反而变重了,他们沉默了。
操场上的同学们大汗淋漓,但却非常快乐,在球场上建立起来的友谊特别地单纯而深厚,在人群中,江楠显得尤为突出。
他健康而阳光。
江楠的篮球也打得相当出色,他的过人和扣篮得让众人叹服。
欣的视线随着他的身影,脑中开始混乱起来。
如果他真的成了自己心仪的那个人,她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吗?
沉默中,他们的视线都投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们的心事都一样。
学校组织了一次郊游,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岛上烧烤。
那个岛上有个与它的样子绝不相称的名字:阳光岛。
坐着豪华的游轮,他们带着所有的必需品,那几乎是所有了,岛上除了提供烧烤的地方和水源之外就没有其他了。
高中部有一百五十名学生,队伍甚是可观地浩浩荡荡地朝着他们以为很浪漫,很诗意的小小岛屿进军。
到达目的地以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失望已极的声音:“这也叫阳光岛啊,什么都没有嘛!”
有人喊着:“还不如就在学校操场烤呢,这一点都不好玩!”
埋怨的声浪此起彼伏,各个班主任都带着微笑耐心地看着他们。
高老师双臂朝空中一举,示意大家安静:“大家静一静,听我说,这是一个体验生活的机会,大家要在这样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去为自己或者是为同学们填饱肚子,发挥团体精神,你们是出生于和平年代的没有吃过苦的娃娃,需要一个证明自己,锻炼自己的契机!所以,现在动起手来吧,为你们的能力作一个证明!”
这样一来,大家仿佛都明白了来之前班主一再强调的,这是一个证明你们的好机会。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那我们就来证明一下好了,即使没有参加过抗战,即使没有经历过磨难,我们依然是全面发展的人材!大家快来起火!”
有了这样的人带头,大家的兴致也提起来了,年轻人的血是沸腾的,只要给他们一点鼓励,一点动力,他们就会斗志昂扬地往前冲!
欣和金信在人群中走到了一起,这次活动是可以自组成群体的。
他们一共八人组成了一组,三个女孩,五个男孩。
小小的阳光岛几乎在一时之间变成了拥挤的人岛人了,稀落的树木成了学生们分组的隔离标志,他们脱下了外套,取出煤炭,木材,开始起火。
男生们起火女孩们则张罗着取水,洗菜。
三个班的班主任笑吟吟地在人群中巡视着,在适当时候给他们一些指导。
忙了一段落,在烤东西时,欣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但,没找到。
男生们把番薯埋在沙子底下,大家都兴奋地边交谈边等手中的食物熟。
“哎,我们要不要来玩一些游戏?这样干等着好像越等越饿了!”一个男生说。
“那你就唱个歌来催熟吧!”一个女生笑着说。
“一人一个节目好不好?”那男生又接着说,“我先来唱个歌吧,嗯,唱个beyond的歌吧。”
他说着扯起脖子唱着《真的爱你》,嗓时不怎样,但很认真,大家也听得很认真。
金信说了个笑话--一个人偷了一只鸡在湖边拨掉鸡毛准备烧来吃,一个警察看到后走了过来问他在干什么,他说,那只鸡要过湖,我在这里帮它看外衣,他慌乱之中将鸡扔进湖里,警察问他为什么把鸡扔进湖里,他紧张地说,那鸡发现自己没带泳衣。
欣朗诵了一首短诗,是诗人顾成写的一首朦胧首--黑夜给了我眼睛,我去用眼睛去寻找光明。
大家依次表演了一圈下来,手中的鸡翅或香肠或玉米都已经熟了,可以吃了。
他们吃着自己的劳动果实,感觉之前辛苦吹火,捡柴,挑水,洗东西的劳动都成了有意义的了,那是甘甜之前的孕育,因为有了那股辛苦劲,所以,手中的食物变得异常地美味。
三个班主任走到哪里都有学生争着请他们尝他们的手艺。
小岛上阳光不是很充沛,但火烤得他们的脸红通通的,眼神亮晶晶的。
这一顿午餐他们吃了近三个小时,吃完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岛上没有什么可玩的,所以大家在那里拍照的拍照,聊天的聊天,散步的散步。
江楠几乎成了每个在拍照的同学的必然合作伙伴了,每个女生都争着要和他合影,他好脾气地合作着,尽量不让他们表现出失望。
欣和金信在石桌旁和班主任们聊天。
这是老师们的得意门生。
“这次活动看来还是挺成功的。”李老师说,他的目光不时地掠过在自由活动的学生们。
“以后有机会我们还办这样的活动,这样确实是重压之下的解压好方法了,明年是高三,大概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吧。”欣不无遗憾地说。
“是啊,明年你们肩上的压力会更大了!恐怕这样的活动也没有了。”李老师说。
“其实即使是高三也该出来透透气的,本身压力加大了,再加上老是埋在功课里那样效果也不是很理想的,所以,如果可以出来的话老师向学校领导建议以后让我们多参加几次郊游吧,缓缓压力以后投入学习,效果会更好的。”金信说。
李老师闻言考虑了一下也同意地点点头,“说得有道理,我们会找个机会向学校提议的。”
“对了,期终考试快到了,你们都准备得怎样了?”李老师又现出上课时的一本正经来了和严肃来了。
“李老师,今天是孩子们难得忘了功课的繁重,我们就让他们休息吧,别逼太紧了。”高老师提醒李老师,李老师悄然大笑起来。
“对!我老毛病又犯了,你们玩去吧。”
金信和欣依言走开了,老师们大概也要说一下老师之间的话了
江楠手中拿着相机,跑到他们的面前说:“一起拍好吗?”
金信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欣,欣点点头:“好,我先来帮你们拍一张吧。”
“好!”江楠爽朗地笑了,他主动站到金信旁边,用充满了真诚的笑容对他说:“我很欣赏你,和你合影我很高兴!”
金信不好说什么地回了他一个不怎样但同样真诚的笑容说:“谢谢,我也很欣赏你,你各方面都很优秀!”他们相互拍了照,欣和金信,江楠也分别合了影了。
当大家都玩得不亦乐乎时,突然有个女生在尖叫着:“救命,有人落水了!”
欣,金信和江楠闻言立即循着声音快速地跑去。
只见水中一个女生在离岸两米多的地方扑腾着,挣扎着要让自己的头浮出水面,但这对于不会游泳的她来说显得过于困难了,她很快就在往后退并往下沉了。
江楠和金信不约而同地跳下水,向那女生游去。
江楠的速度比金信稍慢一点,金信毕竟是长在海滨城市的,从小水性就奇佳!他很快地在那女生沉下的地方把她拉起来,托起她的头,用力往岸边游,身上的衣服过重而加大了水的阻力,也令他加倍地吃力,这时江楠也已赶到,在另一侧助他一臂之力,他们合力把那女生托上了岸,岸上急忙赶来的老师们把他们都拉了上来,大家都松了口气。
欣在岸上目睹了这个过程,紧张是手心捏出了一把汗。
江楠和金信上岸后彼此对视了一眼,这一刻,他们朝对方伸出真正带着没有介蒂的友谊之手,紧紧地握住的,是对方诚挚而欣赏的心,他们由这一刻才真正地消除了彼此心中的阴影和不满,他们在这一刻,真正地长大了。
欣也感动地看着他们。她心中充满了欣慰,但不知为何,这种欣慰似乎还透着隐隐的不安。
金箭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东美了。
他每天更忙碌地工作着,把那一件件的家具做得份外地用心和精细,但在这忙碌的空隙他可以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失落和空虚感在啮噬他,让他日夜食不下寝不安。
他现在下了班以后总会抽点时间到晒场上去坐一会。
他的记忆总是停留在当年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孩走近他时的情景,她不嫌弃他身上脏,衣服破,仍然用充满了真诚而善良的眼眸看他,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