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做梦
午子起身,目送齐爷走远,然后又坐下,喝了一口水,思考着:齐爷说得没错,长大了,就要往外飞,去风雨中历练自己,增长见识,增强技能。其实具体是什么见识,什么技能,自己心里并没有实际的概念。
想想自己,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什么远大志向,现在,高考结束了,自己就像是一个即将远航的水手,会有一条船,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船?能滑到多远?船够不够结实?心里完全没底。
想着想着,就又想到高考分数还在半路上飘着,虽然考完了,感觉发挥正常,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百爪挠心。
不想了!他站起身来,卷起大席子,放回窝棚,又顺着大渠的堤堰往村里方向走去。
这时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他决定去各处走走看看,到底有什么新变化,等回了县城,见了褚祎,好给她讲。
午阅先去了以前的打麦场,那里是小时候晚上最爱去跑的地方,因为有亮亮的探照灯,有麦秸和谷草做成的大垛子,既能在上面蹦跳,又能和二木之类的一帮小朋友捉迷藏。等走到了才发现,打麦场原来的那一大片空地,已经变成两座大厂房了,一座门楣上面写着“脱皮”,另一座墙上写着“烘干”。
这里,眼下正忙忙碌碌地运转着,进进出出的大车小车,川流不息,进了厂区的车,先过地秤,秤重后把机器收割来的麦粒儿倾倒在传送带上,进入脱皮厂房,再进行烘干,最后打包。倾倒完麦粒儿的空车从另一个大门开出去,出去前再次秤重。整个流水线马不停蹄,在田里机器收割自动脱粒儿,拉到厂里脱皮、烘干、打包,全部是机器操作,效率很高。而且大部分田地已经流转承包出去了,不像以前要一家一户分开计算,特别省心、省事,方便、快捷。
这两个大厂房就是齐爷和另外两个大股东一起修建的,他们几乎承包了村里百分之九十的产粮田,剩下的不到百分之十的小块田,都在机器去不了的地方,留着给村民自产自销。所以大部分村民都不用太操心他们的田地,打完粮食,卖完了,直接按亩分钱就可以了。
齐爷真能干!午阅心里暗暗佩服着齐爷。
他又转到大渠上游的几个鱼塘去看,鱼塘的规模也比以前大了很多。原来只有五六个小型的鱼塘,现在已经有大约二十几个了,而且每个鱼塘的面积都很大,产出的鱼的种类和数量也更多了。鱼塘的规模变大了,各种先进设备都配套齐全,自动化程度更高,只需要十几个人就能管理鱼塘的日常工作。
鱼塘分三个区,不同季节和时令,都会有不同的品种出产、出售。在鱼塘的管理室还碰见了小时候的玩伴,见了面彼此还认识,但显得有点生分了,没有了儿时的亲近感,大家都有点局促,不知道该说点啥,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匆匆走开了,去忙着手里的活儿了。
午阅又沿着村后的大路往远走了一大段路,半山腰上有村里的果园子。这里的苹果很有名气,也是村里的几个能干人物整体承包了,这个季节,新果子就快全熟了。
午阅在地边上看着果园里的果树枝头上挂满了果子,粉红的、大红的,或浅色、深色,或光皮、涩皮,缀满枝头。这时他才发现手里的水瓶空了,嘴里发干,他想摘一个苹果吃,但又不好意思。没想到走着走着,碰上了巡园的大叔,走近了才发现是二木的三叔,他认得午阅,隔着刺儿篱笆和午阅打招呼,还立马从树上摘了五六个大红的果子,从里面抛出来给午阅。午阅感激不已,等和三叔告辞,离开果园后,去地边的水渠里简单洗了洗苹果,大口吃起来,苹果酸甜多汁,果皮很薄,果肉脆爽,真好吃啊!
吃完苹果,稍事休息,就沿着果园旁的路,边走边嗅着飘香的空气,心情舒畅起来,之前心里高考的阴霾驱散了不少。途中感觉有些疲惫,就坐在路边的水泥路牙子上休息,又吃了两个大苹果,体力恢复了许多。
他从果园路上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往回走,临近村边的时候,看见一座新厂房,墙上写着“拴牛村土特产”。一问才知道,这里是生产“石头饼”和“小麻花”的厂子,进去一看,才知道是二木的二姨开办的。村里的好多年轻女孩子在这里打工,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厂子了,她的产品早就在全省和邻省的超市和商场销售了。
午子自然又得到赠送的“石头饼”和“小麻花”,各种口味,二姨给拿了一大袋子,包装很精美,口味很咸香。回家的路上边走边吃,真香!
等回了爷爷家,已经过了中午饭点儿了,午阅倒是不太饿,但奶奶还是逼着他吃了一碗香喷喷的臊子面,才作罢了。
午阅躺在凉爽的大炕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进入了梦乡。
他走在一条大马路上,马路又宽阔,又热闹,路两边的人都行色匆匆,午阅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晃悠着,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午阅,午阅!”他扭头找着叫他的人,“这儿!这儿!”
午阅才发现是褚祎向他招手,但声音却不像是褚祎的。午阅看见褚祎在一个大铁栅栏门里面,边跳边喊:“你快过来!快过来呀!”
午阅就加快脚步走过去,看见褚祎穿着一身运动衣,是白色和蓝色相间的那种。看见午阅走过来,高兴地说:“这儿的校长说了,咱们俩可以一起上这所大学,还可以在一个班里上课。”
午阅一听,兴奋地说:“真的吗?这么好!那我怎么进去?”
“你等着啊,我去告诉校长一声,他同意了,你就能进来上学了。”褚祎说完转身就走。
“好!我等着,你快去告诉校长。”午阅很奇怪,怎么褚祎说话的声音像是关静的声音?
不一会儿,褚祎领着校长走过来,午阅一看,是牛老师,牛老师惊讶地看着午阅,问道:“午阅,你怎么不进来上大学?我们早就给你发过录取通知书了呀?”
“我怎么没有收到呢?”午阅一脸迷惑,又着急地问:“这里是什么大学?”
牛老师赶忙说:“这里是我办的私立大学呀!叫综合大学,快进来吧!”说着就摁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铁门就慢慢滑开了。
午阅高兴地走进去,褚祎伸出手拉着午阅,朝着一排三层楼房走过去,边走边说:“你能来,太好了,咱们俩就能一起上大学了,一起读书了。看!这儿就是咱们上课的地方。”她指着其中一座三层楼。
可是午阅并没有看见其他同学,就问褚祎:“只有咱两个上学吗?”
“怎么可能,还有两个同学呢,到了就知道了。”褚祎拉着午阅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午阅觉得有些难为情,可又放不开,跟着褚祎进了楼里。褚祎拉着午阅进了一层的一间教室,发现牛老师在讲台上正在讲课,下面坐着两位同学,一个是关静,午阅认识,冲着她摆了摆手。另一个不太认识,是一个小眼睛男生。
牛老师看见午阅进了教室,给他指了一个座位,示意他坐下,可是褚祎却拉着午阅坐在了关静身后的座位上。
关静一直看着午阅坐下了,就给他课桌上放了一个巧克力,还有一本书,没说话。午阅笑了笑,拿起巧克力撕开包装纸,把巧克力放进嘴里,咬了两下,不太甜,而且还有点辣,嚼着嚼着又发现像泡菜,他奇怪地咽下去了。
褚祎看着午阅吃了巧克力,给他递过一杯水来,午阅端起来喝了一口,发现是橙汁,就冲着褚祎笑了笑,扭头看讲台,牛老师不是在讲数学,而是讲鱼怎么养?苹果树怎么护理?午阅听着听着就忘记了周围同学的存在了。那么专注,那么聚精会神!
忽然,那个小眼睛男生喊着午阅,而且声音还挺大,午阅扭头看着那个小眼睛男生,奇怪地问:“我们认识?”
“当然了,我是李灏呀!刚才在麦田里还碰到过呢!我想求你一件事。”李灏兴奋地说着。
“你说,什么事?”午阅认真地回应。
“你以后别找关静说话了,她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说着,用手指了指午阅旁边座位上的褚祎。
“你别想!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了,你滚远点啊!”午阅冲着李灏着急的说。
这时,褚祎依旧紧紧地拉着午阅的手不放。
午阅扭过脸对着褚祎温柔地说:“关静,你别怕!他是吓唬我呢,我才不怕他呢!还是咱们俩好着,行吗?”
褚祎高兴地跳起来,说:“那当然了,我才不听‘耗子’胡说呢!”说完就拉起午阅跑出教室。褚祎拉着午阅的手,一直不放。
午阅幸福地被褚祎牵着、跑着
突然,手指一痛!午阅痛醒了,看见奶奶用一只手硬扯着自己的手不放,另一只手里拿着指甲剪,嘴里不住地唠叨着:“不怕!不怕啊!”奶奶见午阅醒了,嘴里有些抱怨着:“看看你,傻小子,睡觉也不老实,又说又动,看看,剪着肉了吧?疼不疼?”
午阅依然没办法抽回奶奶拉着的那只手,略有抱怨地冲着奶奶大声说:“奶奶!你把我的手弄疼了!”
“知道了,是剪住了一点点肉,不要紧,忍着点,就剩下一个小指就剪完了,看你这觉睡的,嘴里咕咕哝哝不知道说些啥东西。”奶奶依然慢慢给午阅剪着指甲。
“奶,我说啥了?你听见什么了?”午阅不挣扎了,继续躺着,心虚地问奶奶。
“叽里咕噜的,又是说初一,又是说十五的,不知道你个小娃子想干啥?”奶奶笑咪咪地看着午阅,“你知道啥是初一?啥是十五?啊?”
午阅不问了,显然自己是说梦话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而且奶奶也没有听太明白,但听奶奶的问话里,肯定是有说褚祎什么了。
刚才的那个梦,迷迷糊糊也想不起什么情节了,只记得褚祎用手拉着自己一直跑,不知道要跑去哪里?
午阅扫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又看着正在收拾指甲碎屑的奶奶问:“奶,我饿了,有什么吃的?”
“你起来,我给你弄去,睡觉有功了,你个臭小子!”奶奶边说边转身去厨房了。
午阅一直在大炕上懒着,直到奶奶把饭摆在桌上喊他的时候,才眨着困顿的双眼起身,去吃饭了。
吃完饭,午阅端了一大茶缸水,走上爷爷家的房顶,把大茶缸放在小桌上,把身体躺在竹椅上,眼睛看着夜空里的星星,开始胡思乱想。
晚上了,虽然有风吹过,但依然暑热不减,午阅头上时不时就渗出一层汗珠子,他就用手刮一下或者抹一把,把手上的汗水甩到空中。
偶尔会有一架飞机飞过,闪烁着红色的或者别的颜色的灯,慢慢地、远远地划过去,声音并不大。午阅就想:要是考到外省的大学,自己就要坐上飞机去那里,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飞机呢!要是在省里上大学就算了,坐火车或者大巴车去就得了。
学个什么专业好呢?
大学毕业了去哪里工作呢?
也不知道到时候工作好不好找?
褚祎明年也要高考了,不知道她想考到哪儿的大学?
她会不会考到和自己同一个城市去上大学?
她现在就快要期末考试了,暑假的时候要不要约她出去玩儿?
自己是闲着没事了,打扰她好不好呢?
真想和褚祎单独出去玩儿上一整天啊!想说什么,想玩儿什么都可以自由选择。
唉!算了吧!她爸妈估计很难同意的,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关键还是看褚祎愿不愿意跟自己单独出去玩儿?
想想自己也真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总是坐在图书馆里笔谈,也太有点单调了。
要是和关静一起出去玩儿,肯定会玩儿得比较痛快,关静那么活泼、活跃,玩儿的花样也不会少了。但又一想,自己是不能和关静单独出去玩儿的,那样就对不起褚祎了,自己曾经发过誓,要对褚祎用心专一,不能三心二意的。
午阅很快就阻止自己去想关静了,那是“花心”的表现,不能放纵自己,即使褚祎不和自己出去玩儿,也不能和关静一起。他不自觉地想起写过的检讨书,想起褚祎为自己弹奏的谅解的钢琴曲。
他情不自禁地盯着天上的一颗亮晶晶的星,那颗星一闪一闪,就像褚祎的眼睛,一眨一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