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冲刺
午阅好久没有关静的信息了,自从这个学期关静去了火箭a班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笑聊天、互赠零食了。午阅心里隐隐地充满歉疚,总觉得是自己伤害了关静或者伤害了两个人的情谊,而且还没有机会挽回或补偿。
在对待关静的问题上,午阅是自责的,至少是在喜欢褚祎的同时对关静产生了好感,释放了不好的信息,责备自己在情感要求上是有贪欲的,想一心二用,真是太愚蠢了!每次想到关静,他都要在心里痛骂自己几句。
关静的心情也是挺复杂的,不是别人看到的那种乐观的样子。她心里经常也是很纠结的,就拿午阅来讲,自己心里明明觉得他挺好的,非要特意告诉他“不喜欢你”,有必要那么显得自己无所谓吗?后来发现,“喜欢”还是“不喜欢”谁,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一旦说出就会后悔,就根本无法收回,就会产生一样东西——“责任”。如果自己是认真的,这个责任就会很重,如果自己不是太认真的,这个责任也好像不太轻,都是有一个“对方”存在,在眼里、在心里都很难放下的。明明是对他说了“不喜欢”,说完后就全剩下“喜欢”了。
对午阅的这种矛盾心理,终究没有放下,而且越想越糊涂,分不清楚是说了好、还是不说了好。更要命的是,自己已经感觉到午阅是喜欢自己的,但偏偏要告诉他不要喜欢自己,他根本不适合自己,还看到午阅眼里满是尴尬和难过,这是自己想要的吗?自己就高兴了吗?不是的,自己根本不高兴。尤其是后来偷跟着午阅去演艺厅,看到褚祎给午阅弹奏钢琴曲,看到褚祎温情脉脉地看着午阅的时候,自己简直要嫉妒死了,自己真傻!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自欺欺人!这下好了,回头的路被自己亲手堵死了。当午阅在自己本子上写下那段话的时候,那道闸门就正式关闭了,自己很难再闯进午阅的内心世界了。
这段时间在火箭a班里学习很紧张,关静更加时刻怀念上学期在b班的日子,午阅、零食、辣酱、泡菜、聊天、傻笑,念念不忘,耿耿于怀,那会儿多潇洒自如,这会儿灰头土脸,每天都不敢高声言语。恐怖的班主任——一个古板的倔老头,只知道做题、复习、背诵、朗读,这班里的人都成机器了,自己的模考成绩虽然都不错,老古板也表扬了很多次,但自己就是高兴不起来,根本就没有可高兴的理由。
班里不仅是没有人能跟自己谈得来,而是根本就没有人跟自己谈话,尤其是男生,一个个呆板、呆滞,就知道刷题、背文言文之类的,一点“人”的乐趣都没有。女生也不怎么样,和自己没有共同语言,说不到一块儿,吃不到一块儿,真不知道就这样下去会是怎样的结果?也许没到高考就憋炸了,关静想到了“发泄室”、心理咨询,她想去尝试一下“咨询”的滋味,就预约了一个心理咨询老师,想和她聊一聊自己的心思。没想到,去了咨询室,那个老师根本就没有和自己“聊”,做了一大堆心理测试题,盯着电脑屏幕,用鼠标点着a、b、c、d,一节课下来,心理咨询老师给她打印出一张a4纸,上面写着诊断结果:“心理正常。”还写了一大篇建议和意见,从头到尾没和自己说几句话,像个机器人一样,按照程序和模式打发了自己,真是失望透顶!什么狗屁咨询!
关静没灰心,又找了一个下午,预约了“发泄室”,进去一看,妈呀!什么狗血?发泄室里四周墙壁上没有窗户,画了许多惬意的场景,森林、海滩、小溪,还有各种美食。不过,这些画面已经很难分辨出原来的美好意境了,上面有的地方甩上了钢笔水,有的地方泼上了番茄酱,有的地方被锤子砸了坑,还有一个角落里居然有一滩尿渍,整个画面被随意污染了;
地下有两个大号轮胎,一个横躺在那里,另一个吊在天花板上,旁边有几根长短不一的木棍,有一根已经断为两截,当然轮胎是安然无恙的,依然完好无损,估计打它的同学也没有什么成就感;
房顶上还吊着一个沙袋,上面隐隐约约好像有血迹,不知是哪位同学赤手空拳搏斗过;
房顶的两个角落里支楞着两个摄像头,上面好像也有番茄酱的痕迹,就像两只恶狼的眼睛,亮哇哇地盯着自己,关静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正在或者将要被某个领导一帧一帧地掠过,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冷颤,逃命似的,从发泄室冲出来。
出来了,才看见一个正常的世界,才看见一个看上去很正常世界。正好有两个陌生的面孔走过去,低声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个班的,肯定是在嘲笑自己,居然有女生会去发泄室?
关静才意识到,这里应该是没有女生来过的,管它呢!去见识见识怎么了?开开眼么?有什么好奇怪的?凭什么女生不能去?
她悻悻地走回班里,像是走进一座“冰宫”,“宫里”的座位上都坐着刷题的怪胎们,没办法!去刷题吧,不然就被他们当成“怪胎”看了。
褚祎也在楼道里看到了高三的一个个“怪人”了,想一想,自己下学期也要上一层楼,重蹈这些怪人的覆辙了。
高三的生活真是可怕,就像进入了热带雨林,明知道有蚊虫叮咬,有猛兽毒蛇出没,大家还要趋之若鹜。明明知道里面有自己的同伴,进去了却各自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躲在哪里修炼九阳真经或是葵花点穴手,只有等到高考结束,发榜公布成绩,才发现有的人飞上了天,有的人淌着小溪走过来,还有的人不知所踪,更有人从此杳无音信或是隐居山林了。
高考啊!就像是一道闸门,打开的一瞬间,激流勇进,不知道是里面的水冲出来,还是外面的水涌进去,水里的人有的被淹没,有的上了大船,有的游到了岸边,还有的抓住了木头顺流而下,漂哪儿算哪儿。
褚祎的教室上面就是高三火箭a班的位置,她习惯了听天花板上传来声音,用来判断楼上的人的是什么状态。
首先,桌椅板凳摩擦地面的声音的频率很低,很少能听到“吱吱啦啦”、“咣咣当当”的声音,一般一个星期只有一天会听到这样的声音,是他们班的体育老师和班主任进教室来“驱赶”这帮“知识吸血鬼”了,让他们去户外的阳光下,舒展一下,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腰背和四肢。听桌椅移动的声来判断,最多有一半的人会“服从命令”,因为班主任的声音很高,而且会持续十来分钟,桌椅移动的声音也会持续十来分钟,说明大家都是尽量磨蹭拖延,实在抗拒不了,才带着抱怨的情绪去操场了。
就算去了操场,也没有几个人正经晒太阳或者活动身体,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各种颜色的小本子、小册子,要么背单词、背古文,要么拿着粉笔在地下写写画画着。每个人都分散开来,像在森林里寻宝,健身器材上、篮球架子旁、足球门里面、主席台上,到处散落着被驱逐出来的同学们。“时间”对他们而言,根本不能用“金钱”这么俗气的标准,来兑换或者衡量宝贵程度,只有前途和命运才是他们关心的目标。脑子里只剩下清华、北大、上交、复旦、985等等这类高等选项,手里只有做不完的题,眼里只能看到竞争的对手。
褚祎看着他们的状态,心惊肉跳,不知道自己到了高三能不能扛得住这么残酷的折磨,身体上和心理上都要做好足够的储备,才有可能度过那么艰难的岁月。
高三比高二要多上一节晚自习,早上上学时间又比高二提前半小时,所以褚祎很少能看见午阅。只有一次,四月底的一天,午阅想必是起晚了,急匆匆地赶路,远远地看见他冲进学校,他却没看见自己,褚祎心里掠过一丝遗憾。
匆忙的脚步和温暖的四月一起走过,步调却很不和谐,丁香花的清香味又充满了整个校园,而奋斗的同学们却无心驻足欣赏、吮吸,钻在书本里,无视暖阳和绽放。
春天的脚步已经走来,午阅在通往高考的路上狂奔着、喘息着,痛苦着、快乐着,压抑着、满足着,忘了自己,忘了别人。
时间也在紧紧逼着他们前行,倒计时牌每天换着数字,刷题、再刷题,背诵、再来一遍,忘了自己到底是机器还是人类。不能停下,不能松懈,不能说笑,不能思想,不能磨磨蹭蹭,不能慢慢腾腾,只能快速前进,专心致志。
在每个学子背后,还有一个家庭的两三个或四五个亲人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忙碌,一起焦虑,一起起早贪黑,一起艰难跋涉,毫无怨言,毫不利己,任劳任怨,不计成本。
大家都没有忘掉坚持,没有忘记将要去的地方,曙光就在前方,同学、老师、家长、校长、班主任,那么多人,都在看着,盼着,爱着,等着。
每个人都知道,要想幸福就得奋斗,但是真正到了该奋斗的时候,有很多人会找各种借口逃避了,也有很多人坚持下来了。在奋斗的过程中,不辞劳苦,不忘初心,不计得失。殊不知,所谓的“幸福”,其实根本不是一个车站,到了就有,而是在途中坚持、努力、不放弃、不松劲的时候得到的感受,直到最后才发现,幸福早就追随着自己奋斗的脚步了。就像喜欢一个人,更多的时候不只是喜欢这个具体的人,而是喜欢这个人在某个或很多时刻带给自己的感受,一种能产生共鸣的感受,一种舒心惬意的感受,这种感受绵绵延延不会中断,让两个人能从中享受内心的安宁和舒适。
幸福和爱情,奋斗和跋涉,享受着过程,不问结局如何。
午阅和关静,在开往高考的快车上,飞驰着
褚祎在默默地隐忍着,追随着这列快车。
午阅只在新闻里或其它什么地方听过关于高考的描述,那场面如何如何壮观,如何如何激动人心。
今天,现在,午阅骑着自行车到了高考地点,才发现“听”只是个听,等看见了真实的场面,“听说”就没意思了。
那场面,那家伙,人山人海,人潮涌动,川流不息,幸亏交警管辖疏导,在距离考点学校校门的100米处设置了隔离带。学生和家长只能步行进入隔离带以内,考生的自行车有专门的停放点,接送考生的小汽车和大轿车也有指定区域停靠。
在隔离区内,学校门口周围,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在道路两边整齐地摆满了各种简易摊位,他们都早早支起遮阳伞,摆好各类宣传物品,高考补习学校、艺术培训学校、各类职业学校、心理咨询工作室,也有专供家长休息的地点,摊位上摆放着各种印刷品、印了广告的小扇子、一箱箱的矿泉水。
促销人员穿着各自统一的各色的马甲,手里拿着资料和矿泉水,穿梭在家长和考生中间,给路过的考生和家长硬塞着宣传资料和矿泉水。有热情过度的促销员会追着家长不厌其烦地讲着他们的各种好处,有时点头哈腰,有时强行赠送手里的东西,街面上很快就散落了很多花花绿绿的广告资料。很多人手里又多了一些袋子,装着宣传页、矿泉水之类的物品,家长和考生都没有心情和精力接待这些游商,勉强应付着、躲闪着,似笑非笑着。
考生们都走向考点学校门口,午阅大步向前走,同时把收到的矿泉水、饮料、小扇子、各种资料,都统统交给屁股后面小跑着的爸妈。
午阅走得很快,面无表情,神色凝重,左右躲闪着周围的人群。他爸妈手里领着袋子,接过午阅递来的东西,追着午阅,满头大汗,还不时地提醒着午阅他们临时想到的注意事项。
午阅头不回,眼不斜,一直朝着校门口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