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现代社会生存指南（五）

    穷人很难判断自己的喜好是什么，尤其是当他们常年处于无法温饱的状态，面前如果有高甜高热量的食物，他们都会难以避免地尽量往嘴里塞，以便补偿他们长期透支的体能，这种疯狂的进食状态往往会让人误以为穷人更偏好甜食，而且即便离饥饿已经过去很久，大脑已经忘却了那种痛苦，他们的身体也仍旧会替他们记得，并且在一切不必要的时刻让人做出无法自控的行为。除非一个人本身具有超凡的智慧，能够自我意识到这点并且进行自我克制，他在逐渐与无法克制的本能对抗的过程，被001的主人称之为，“学习”。可大部分人不具有这种超凡的智慧，这时候朋友家人或者爱人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通过“爱”这种介质，身边的人会对陷入极端状态的人表达出关心，这种关心往往伴随着某种约束，这时你所学习的，是所有人终生都应该学习的，它叫做“如何回应爱”。

    楚凛皱着眉看着拼命将甜品往嘴里塞的京鱼，最终还是做出了可能会让京鱼憎恨的决定，他让店员把桌上满满当当的东西都撤了，当着她的面扔进了垃圾桶，最后留下的，是京鱼面前的一杯清水。

    京鱼对楚凛的行为目瞪口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把给她的食物给撤走了。她想过动手，但胃在不停翻搅着，在停止进食的那刻没有忍住，“哗”地一声，她将所有收进胃里的东西给吐了出来，有先见之明的楚凛早让人在京鱼眼前备好了垃圾桶，垃圾袋还套了好几层，在她稍微能够克制不吐的时候把她拎了起来，提去了洗手间，期间店员还贴心送上了漱口杯和漱口水以及胃药，对于他们的应急处理反应，楚凛表示非常满意。

    最后京鱼吃了胃药几乎只剩半条命，有气无力侧卧在长椅的模样十足像只被丢弃的小狗，楚凛洗完手出了洗手间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她把手埋在手臂里，身子一抽一抽的，有点像是在哭，楚凛坐到她身侧，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正想该怎么安慰她，她却坐了起来，埋下头，低低嗫嚅了一声“对不起”。

    楚凛侧眼看着极力忍着没哭的京鱼，微微勾起了嘴角，“今天先回去吧，很晚了。”折腾了这么久，想必她也累了。

    楚凛开车把京鱼载到了她的住所，中途她一直闭着眼，楚凛一度认为她睡着了，还烦恼了一会儿待会儿是否该把她喊醒，结果一到家京鱼便睁开了眼睛，一点儿也没让楚凛困扰。京鱼解安全带下车的动作一气呵成，他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已经站在车外，歪下头朝他挥手。

    “明天我没上班。”楚凛的语气难得柔和，“我看看你是怎么喂狗的，顺便再带你上街一趟。”

    京鱼撇了撇嘴，眼睛心虚地瞥向一旁，“不好吧，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嗤——”楚凛笑出了声，原来她还真知道不好意思。“没事，明天见。”

    京鱼咬着牙，重重地点了点头，“明天见。”说完回头走了，楚凛看着她关上门才发动引擎走了。他其实有些意外，本来以为他把食物丢了她势必会大闹一番的，结果她还挺懂事，知道是为了她好，诚实地道了歉。楚凛一直都非常讨厌笨蛋，不过这一个，有点特别。

    那天晚上京鱼难得一倒下便睡着了，可能是看她可怜，连多年以来持续纠缠她的噩梦都没打扰她，她就记得梦里好像看见楚凛侧眼看他，眼里有微微的笑意，那笑意，比她那天吃的蛋糕甜多了，于是她也忍不住在睡梦中微笑起来。

    “糟糕！来不及了！”第二天早上京鱼一眼就看到了走得太过的时钟，匆忙洗漱完套上衣服后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楚凛家，还没走近她就看见了楚凛皱着眉头的模样。“我迟到了吗？”她蹲下喘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好像没有吧，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她一路狂奔，比平常快了十分钟，正正好赶上。

    “你平时都是怎么过来的？”楚凛是刚刚看到她跑来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没钱，又不会用手机，本来以为她至少会骑辆自行车出现。楚凛打量着她，发现她那双鞋已经惨不忍睹，看起来脑子笨的她手脚好像也不怎么聪明，鞋带都没法打成蝴蝶结，系成一团打了个死结居然就算了。

    “昨天太累睡晚了，我平常会早一点出发。”以为他是嫌弃自己不够准时，京鱼开口辩解，不过说话的时候一口气没提上来，呛了一下后咳嗽了几声。

    “你平常都是跑过来的？”楚凛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对啊，你又没规定不能跑过来。”京鱼吃了教训，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走小道很快的，四十五分钟就到了。”

    “······”楚凛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仔细思考了一下即便纠缠于这个问题也不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你车呢？”他稍微调查过她，知道她也有一辆代步的车，他试着做最后的挣扎想要提醒京鱼，指不定她能记起她也是有车的人。

    “？”京鱼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了朋友家的萨摩犬，微笑的，亮亮的，好像很聪明的样子，其实，除了搞破坏，什么，也，不，懂。“是吗？可是我不会开。”

    算了，本来女人开车就够可怕的了，再加上她是傻了的女人，楚凛觉得他不该报什么希望的。“你背在背上的······是弓？”他直接转移了话题，拿她背着的似乎是自制的木弓说话。

    “嗯！”京鱼自信地对他点了点头，竖起了大拇指，仿佛在说你在这看我是怎么做的，“我开始准备喂狗啦！”她在他面前拉伸了五分钟四肢，背过他大步踏入了宅子，他靠在门口的围墙边准备看大戏。

    狗的叫声很快从远处响起，这狗是他从小训练的工作犬，他对它们没投入什么感情，在它们身上花费的精力也很少，或许是她得到了它们的爱情？楚凛昨天强压下的好奇心又开始活跃起来，不断猜测京鱼所使用的方法。

    京鱼眼瞅着狗越逼越近，伸手拿出背后的木弓，搭了只木棍在上面，口中叼了一片叶子，姿势看起来像模像样，在狗离她约十米的时候她吹响了叶子，射出了那只木棍，令楚凛咂舌的事发生了，那些狗都猛然刹车，背过身纷纷朝那只木棍飞去的方向跑去，而且挤挤攘攘地，有些狗没跑稳摔倒了，过了一秒又跑了起来，继续朝那只木棍跑去。京鱼乘此刻往相反的方向奔去，又过了一会儿，有只狗捡到了木棍，落在狗群的最后，步调悠哉地继续跟着狗群追京鱼，只不过跟奋力奔向京鱼的狗群拉开的距离慢慢变大，也许是错觉，他觉得那只抢到木棍的狗此刻看起来志得意满。

    在狗群再次距离京鱼十米左右的时候，同样的，京鱼又吹响了叶子，射出了一只木弓，和方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狗群再次回头时，已经有两只不再那么用力追逐京鱼了。

    京鱼重复了几次这样的动作楚凛不太清楚，只是当最初抢到木棍的那只狗离狗屋几乎有十分钟距离的时候，京鱼出现在了狗屋门口，楚凛知道她几乎围着建筑物跑了一整圈，最后她从狗屋倒完狗粮出来，再一次吹响了叶子，所有的狗此时都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一样，齐齐朝狗屋冲去，一马当先最先跑进狗屋的是最初抢到木棍的那只狗，当有另一只狗几乎和它同步想一起挤进门的时候，第一的狗扔掉木棍，凶狠地对那只狗叫了一声，而另一只狗则乖乖后退了一步，对着想和它一起挤进门的第三名叫了一声，跟着第一名的屁股后面走了进去，以此类推，京鱼早在第一的狗进去的时候跑到了他跟前，仰着脸对他笑。

    对京鱼来说，很聪明的办法，换个人可能还真不行，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她那个体力和速度，“你这体力，不去参加国际比赛还真是屈才了。”楚凛靠着墙，看了一眼手表，花了半小时的时间。也就是加上来回的时间，她每天得跑上四个钟头。

    这对做杀手时的京鱼小菜一碟，她做杀手的时候印象里除了吃饭就是跑，毕竟杀了太多人，要报仇的太多，不跑就等死。

    现在这身体也就堪堪跑个四个钟头，不仅无病无伤，还能每天吃饱穿暖，很好了。

    “走吧，你先回家洗澡换个衣服我再带你去街上······还是先回家休息一会儿？你还有力气逛街吗？”京鱼的衣衫已经从里到外湿透了，额头脸上全是汗珠，他有点不确定是不是要带她出去了。

    可京鱼的亮闪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咧开个大大的笑容，“好啊好啊，我完全没问题。”京鱼蹦跶起来，“我还可以跑个一百一千圈！”

    楚凛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真是败给她了，“走吧。”他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个按键，院子里一辆红色的车缓缓开向他们，在他们的位置停下。

    京鱼张着嘴巴，001！这辆车跟你一样聪明耶！会自己到主人跟前。001对京鱼的说法嗤之以鼻，并且压根儿就不想理京鱼，“这只是最基本的自动寻路功能，连人工智能的边儿都挨不到，有什么资格跟我比？”它骂了两句，打了个呵欠，又不理京鱼这个气死人的笨蛋了。

    “自动寻路，公司的新技术，还在研发过程。”楚凛明知京鱼应该是听不懂的，还是解释了句。

    虽然京鱼确实没听懂，但也相当配合地点了点头，“反正很厉害就是了！”同时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楚凛哂笑一声，不置可否，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