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招氏告氏
等到招氏不惧路途艰险,来到这定波城的时候,告氏已经在此地扎根约三十年了。
那个时候,告氏正盛,无论是水路码头,还是陆路交通,那十里一亭,百里一站,总得有他告氏的影子。于是,等到招氏来到此地,上下眷属三十余口,哪怕全是精壮的汉子,此刻也只能像乞丐一样,连最起码的三餐之腹也是没有的,更不论什么栖息之所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招氏,却创造了一个奇迹,甚至可以称为神话。仅仅用了半年,这三十余精壮汉子就承下了这定波城几乎所有的力气活,哪怕是寒风中在码头卸货,哪怕是驱赶马车驰骋在瓢泼的大雨之中,哪怕是甘愿做他告氏的一条狗
看着这些精壮的汉子卖命奔波生计的的样子,看着这些精壮的汉子匍匐在地的样子,告氏欣喜地大呼:“真奴才也!”
而告氏所不知道的,招氏的第一步就这么达成了,在这定波城终于有了栖身之所。
再后来,随着告氏的安逸日子过的愈来愈久,什么水上码头,什么陆路交通,什么十里驿站,只要是卖力气活的东西,他们都变得不在乎了,此时的他们最上心的变成了粮庄,变成了酒肆,变成了银楼,变成了烟花之地,他们才发现这些东西,那钱真的如流水一般来的凶猛,且很多时候干脆就是坐在那里,张着个大嘴,就肚中满是膏油。
这个时候,招氏奴才匍匐在告氏的脚下,捧着那脚跟,嘴里满是甜言蜜语,说什么“劳心者治人”,说什么“劳力者治于人”,凡此种种,就盯着那告氏看不上的体力活计。
曾经有一位告氏的年轻族人,对着招氏的种种行为提出了强烈的质疑,他的意见是很明确的:定波城的根本在于大河,在于交通,告氏的祖宗基业在于物流。如果这条堪称血脉的大道断了,那么告氏即使不死,也可能沦为这定波城的第二了。
但可惜了,这年轻族人的话语就像那石子沉入了大河,起不了半点波澜,甚至于被赶出了定波城,去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流浪。
后来,这定波城的三个水上码头归属了招氏;再后来,那十里驿站,也很快转换了主人。当然,那不是白送。招氏得保证告氏的所有的物资运输,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得一路畅通,不得有哪怕那么一丁点儿的阻碍。招氏自然是痛快地答应了,并且这承诺兑现的时间不短也不长:二十年。
有人会说,那么是不是告氏就真的如此糊涂呢?自然不是,要知道,这天下最难测的事情就是“权力”,这个东西你可以倚靠几年,几十年,但终究它的有个期限。所以,当这“权力”开始与它能够相匹配的东西出现偏差了,那么就是时候放手了。那个时候,告氏觉得,是应该放手了。但同时,这份放手却不是白白相送,即使送也得送给自己人,就像左手腾给了右手。
就这样,七十年来,定波城的两大家族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直到这七十年后,两大家族的老人是换了一波又一波。年轻的后生早已经把所谓什么约定协议扔进了历史的故纸堆,早就把什么家族的相生相爱摒弃的干干净净。那么,哪里有可以看见,甚至可以预见的利益,两边的争斗就开始无休无止了。
听完桃诚讲的这段故事,骆啸北跟戚锐并不想多发表什么意见。他们一向的做事风格很简单,杀,干脆利落,早点交差,然后就去那风月之所好好放松一番。
桃诚似乎也知道自己讲故事的水平确实不怎么样,是不足以吸引听众的兴趣。他也很清楚,眼前的这两人,除了杀人跟女人,似乎真的没有别的什么爱好。于是,桃诚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只是如果,两大家族都倒掉了,然后附带着再把某些人给弄下台,那样是不是会更有挑战性。
显然,这样的局,那就有意思多。
“那需要杀人嘛?”骆啸北还是离不开这两个字。他很清楚,这很长的时间以来,落在身上的任务是渐渐轻了不少。上次去救那俞之初,算是一次破例了。如果这次再不杀人,他真的担心他的剑会钝了。
当然,这不是戚锐所完全关心的事情。他与骆啸北有那么些许不同,在杀人与女人之间,他偏爱女人多那么一点点,所以,他提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问题:“那两大家族的漂亮女人,我可以带走多少?”
听罢两人各异的所虑,桃诚大笑,几乎是扶着腰说道:“老头子的关心的,是他关心的。你们所虑的,是你们所虑的,哪有什么共通的地方呢?”
骆啸北和戚锐自然不是白痴,要么“杀人”,要么“女人”,但都得做好那老头子的人。
最终,两人自然还是应承了下来。他俩能在定波城相遇,自然是老头子的安排,所有的这些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
桃诚大喜,举起酒杯,恭祝道:“那就祝两位马到功成。”
近百年的岁月洗礼,定波城几乎成了仅次于灵江城的存在:它交通四通八达,它商流物流活跃八方,它土壤肥沃,牛羊肥美,它亭台楼榭,相映成趣。当然,它水域领秀,养育了众多的美人儿。有戏言道:“这灵江城的半部官场,那可都是定波城的姑娘夺得的。”当然,每每此时,定波城的人儿啊,总是笑而不语。
来到玉龙山庄的些许时日,除却偶尔的机会,桃诚便与骆啸北并着戚锐几乎是形影不离,整日在内堂讨论着什么,似乎总是在寻找着最理想的东西。所以,自然与俞之初等三人是没什么交流的,三人自然是觉得闷了。但是俞之初并着大力是不愿意去做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两人性格恬静,他桃诚满足了吃吃喝喝,其他的又何必考虑呢?但是,对于他曾有曲而言,却怎么也耐不住寂寞了。
等到日落树梢,有曲蹦蹦跳跳地回到了三人居住的院子,他耐不住,守不了,把那定波城的所见所闻就当作谈资娓娓道来。
“还是这定波城好啦,楼那真是高出御钟镇不少的。”
“还是这定波城美啦,哪怕是临近了子时,那灯光依然灿烂,就像白天一样。”
“还是这定波城的女人漂亮,哪怕是馨香阁的风家姐妹也是不及的。”
城好也罢,城美也罢,这一切都丝毫超不出俞之初的预计。只是,当他曾有曲说出定波城的女人美,甚至超过了风家姐妹之时,俞之初的心中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她几乎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的最深处在反复地问着自己:他真的还是有曲嘛?
俞之初看着大力,也想着看出大力对于有曲是否有些什么不同的看法。但此时,大力只是听着似乎打了鸡血的介绍,看着有曲的手舞足蹈,一脸的憨笑。俞之初,也只能选择沉默了。
告氏开始后悔自己祖宗当年的抉择时,是从十年前开始。那个时候,招氏的第二代执掌人终究是招架不住岁月,走到了那潺潺暮年,而上一代的那三十余名早就成了灰土。他把招荪招呼道窗前,又如第一代执掌人那样,讲起了跟告氏的三代之缘,诉说着这七十年来的点点滴滴,而最终落脚无非是两个字:恩情。
那时的招荪已近于不惑,在这个年轻之前,他也似乎打算在这个年纪承担起他所承担的使命,所以,他紧紧地抓着二代执掌人的手,一个劲儿地点着头,表达着自己的服从。终于,那二代执掌人欣慰地闭上了眼,招荪的眼泪也顺着流了下来。
等到次日,灵堂自然是布置的不同一般,引得那定波城的各色人物也来致哀,哪怕是灵江城,也有的商家富贾不辞辛苦,表达哀思。
此刻的招荪,脸上是挂满了愁容,极净哀愁的招呼着每一个人。他们得脸上都呈现出戚容,甚至红了眼,落了泪,就像是死了自己人一样。招荪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人,使用着不同的话语,表达着不同的情绪。而其中有两个特别的人,他记忆深刻,给出了各自的态度。
“招氏先人驾鹤而去,我心亦戚戚然,惟愿两家世代友好!”告靖抓住招荪的手,似乎用上了些力。他始终也记得他告氏二代执掌人的遗命:合则生,分则死。告靖是长了招荪约莫五岁,自然也算得上是多年的交心之友。招荪感激地以袖拭泪,几乎眼已朦胧。
另外一人,他的说辞却至简异常:“招荪兄,这先人西去,这来人还得向前啊。”说罢,居然紧紧地握住了招荪的手,而那嘴角分明露出了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虽然是很小很小,但是也被招荪察觉到了。他的心里一咯噔,觉得这人来之不善,可在那个时候,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的疑虑,等着后来便忘了。
再后来的一年,定波城的两个家族相安无事,各自履行着几十年的承诺,各自发财,各自欣喜。
再后来的三年,大河逢着大旱,水路码头几乎是废了,招荪脸上的愁容到底是添了些许。但,好歹有着陆路的那十里驿站,还称不上什么难关难过。
再后来的五年,那大河居然无故冒出了水寇,水路码头的就变得一日不如一日。那陆路又像是出现了山贼,当道设卡,十里驿站就变得逐渐萧条。
终于有一日,招荪安耐不住,那告靖也自然着急,就一同找着那人,要举兵,要伐寇,要还这定波城的安宁。
那人答应的倒是爽快,可是又表现出极大地为难:兵是有,可这粮嘛,还真没有。
招氏、告氏自然明白那人的意思,当众表示,只要他出兵,所需的粮草辎重,自然是两家一力承担,直到匪患清除为止。
那人大笑,便召集一旁师爷,与招告两家写下了文书:出兵伐贼,不胜不休。
而至于今日,招氏告氏这两个七十年的家族,就像桃诚所说的那样,故事就变得更加精彩了。
有曲的故事,自然与桃诚是一脉相承的,这也说明一点,那就是德丰馆的本领,他有曲是学的精通的,甚至更加的精细,这也许就是他有曲招桃潜喜欢的原因之一吧。
俞之初对这个故事倒是很有些兴趣,她的心里有这么一种判断,机缘之下,与那个少年,还有戚锐再此相聚,必然不是一种巧合,说不定又是那袁浑的主意。可她又转念一想,要是这定波城亦如御钟镇的那般,这日子倒也是过得更加有趣了。
她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似乎只要不是回到枯乐村,什么状态都是可以接受的。她心中突然坚定了不少,在这定波城,她要再继续努力一把,为实现心中的那个小目标再拼上一拼。
而与此同时,馨香阁内,十三娘正无力地瘫倒在自己的床上。她实在不敢回想她是如何度过了昨夜的:那何全带着苟庸喝醉醺醺地,并着四五个家丁,在深夜闯进了阁内。然后,无论是风小珏,还是风小玉,都未能逃过这几个人的魔爪。起初,十三娘仅仅认为只是欲望作祟,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她知道这是一群魔鬼,只是披着人皮而已。
伴着那升起的太阳照进屋内,她只能挣扎着起来,把那角落处的鸽笼打开,默默地书写下两个字,便紧紧地绑在鸽子腿上,打开窗,那鸽子便向天空飞去。随之,她又再次瘫软下去,心中愤懑早已容不得,只待那爆发的一天。
从灵江城来的方向,一名女子正端坐在轿中,任那轿夫迈着轻盈的步子,她是着急见故人,也着急着见仇人,她想着在这定波城,在这玉龙山庄,并着故人,和着仇人,享受着三人的欢愉。这一刻,她着实等了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