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悟道
有些事，越是想要避免越是事态恶劣。
许盛世已经感知不到现实的存在了。
苍白的天花板与癫狂的少年，即便闭上眼睛都清晰可见。
“所谓悟道，就是求心立命。大离的前代国师，师道至圣划分了六大道境。”
“行规、立规，以法立命。这两个层次的悟道，推法求理，从律法规则中感悟深层次的道。”
“行距、立距，以理求心。到了‘距’的层次，道就变得难以琢磨。通俗的法理已经无法让求道者悟道。只有完成从无到有的转变，才能进一步悟道。”
“问心。这也就是当今国主与师道至圣达到的境界。到了这个层次，悟道会变得凶险诡异。悟道会成为问道，每一次道行长进都可能彻底改变求道者。悟道已经不再是机缘，而是灾劫。”
“立道。这是师道至圣假设出来的境界。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人踏入过那个领域。据师道至圣的设想，求道者到了立道的层次就已经无法被称为人了。行与天和，言与气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呼吸之间都在悟道。”
“盛世。我之所以给你起名为盛世，一方面是期望国主能带领我们开创出远超大离的太平之世。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永远活在盛世之中。既然你有这份求道之心，那么为父希望你能悟出永恒盛世之道。”
——我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
那个念头，就是我一切错误的源头。
苍白的空间里，癫狂少年已经不再言语。沉默着重复着践踏许盛世的动作。
许盛世明白，只要晕过去少年就会自然消失。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做的。
只是这一次，许盛世怎么都晕不过去。
其实许盛世并非无法悟道。而是自己不愿意悟道。
癫狂暴戾的少年，正是许盛世的道。
许盛世越是想要回应父亲的期望，越是想要悟出永恒盛世的道。少年就越是凶狠、越是狂暴。
“老爷，少爷已经被送到师道院了。值班的规师说从未见过少爷这种情况，已经去请距师了。”
匆匆放下工作的许午听着电话那头管家的报告脸色铁青。
虽然儿子是个彻底没救的二世祖。但许午还是做不到不顾独子的生死。
“那个混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你仔细说给我听。”
“少爷被我送到医院后突然醒了过来，喊了一声后悔之后，全身上下就开始凭空出现损伤。直到送到师道院，少爷虽然保持着清醒，但也没有理智的反应，就像活死人一样！”
听到管家的描述，许午脸皮狠狠一抽。
那个逆子，终究悟到了什么？明明做个普通人就可以了。非但要去做欺男霸女的恶事，如今还要领悟这般伤人伤己的恶道！
许午痛恨极了，恨自己空有本领却教不出一个好儿子。
“师道院的齐秤已经达到了问心境界，他现在就在师道院。你去请他出来，混子的情况一般的距师不见得可以解决。那个混子当初能做出带人迷奸自己的未婚妻这般荒唐之事。平日里更是打架闹事屡禁不止，如今悟道，先把他自己整了个半死，必然是穷凶极恶的大道！只有齐秤在场才能稳定局面。”
齐秤齐亚圣。师道至圣的关门弟子。也是当今大乾朝，除国主、开国五帅以外的第七位问心。
幸好齐秤进入问心后为了保持自我一直逗留在京城师道院。不然许午当真害怕三年前的那件事再度上演。
许午并非望子成龙之人。虽然他给儿子起名为盛世。但更多的含义是许你盛世。
许盛世是个无法悟道的废物，那又如何？
他许午护得住自己的孩子！洛瑞雪也是个好孩子，她也不在乎自己未来的丈夫能不能悟道。
可是，有一些事情，洛瑞雪可以容忍。许午却是接受不了的。
自从许盛世确认了自己没有悟道的天赋以后。性情一天比一天恶劣，虽然没有仗势欺人，但也争勇好斗，常常瞒着自己身份与人打得头破血流。
他许午的独子，哪怕是个毫无才能的废物，也决不能是个狂躁的混混，更不能是个有天赋的混混！
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许午终于下定了决心，拨打了一个号码。
“嘟——”
“嘟——”
“喂，老许你放心，我已经到了你儿子的房间外了。有我在出不了事的。”
“齐先生”
“如果盛世悟道成功了，麻烦您，替我杀了他。”
“老许，你过了。不过是争勇好胜而已。年轻人都是这样的，许盛世也不是什么大恶之徒。哪怕悟出些争斗之道也不碍事的。”
“盛世他，其实很尊敬我。”
“啊？”齐秤一时语塞，有些跟不上许午的节奏。
“哪怕我对他失望了，冷落了他。盛世也从来没有责怪过我。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尊敬我。”
“那老许你还说出那些话来，你太不应该了”
许午紧闭着双眼。他害怕，睁开眼来会流泪。
似乎是感受到了许午的异常，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飞驰的车辆里，弥漫着悲伤肃穆的气氛。
驾车的司机此刻已经连呼吸都不敢了。他真的没有料到一次普通的出勤任务，会撞见许帅这般模样。
“盛世是六月六号出生的。”
沉默了不知多久，许午还是打破了平静。
“出云国传说里的魔王好像也是这个日子出生。”
“每一天晚上，盛世睡着后都会轻声呢喃着‘去死’。”
“每一天都会。”
“我儿子当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因为他是我儿子。”
“许盛世要死了。就在今晚。”
开满鲜花的庭院里俩位一模一样的少女手牵着手并排而立。
姣美的容颜使满园鲜花都黯然失色。唯有远方天幕那若隐若现的巨大时钟能够与少女争抢几分存在感。
“他不会死的，我看到了。”
“你看到的，已经被你改变了，不是么？不要自欺欺人了。许盛世会死的，今晚他一定会死。因为，这是你期许的未来。”
“我从来没有期许他死。我是他的妻子，我会保护他。”
“你保护的不是他，你保护的只是你的他。只要他不再属于你，你就会放弃他。”
少女突然松手，庭院轰然破碎。远在天幕的巨大时钟一瞬间就近在咫尺。
鲜花化作漫天花瓣，在时钟的碾压下逐渐破碎。
“说的再多，不如动手做一些。立规——誓言。”
“你在悟道，此刻动用立规能力会成为立命的！”
“无妨。我洛瑞雪此生当与许盛世，同生共死、生死相依。若生不能互相认同，至少死该温存相伴。”
残破的花瓣突然聚拢，花瓣里突兀的出现一只洁白藕臂。死死地抓住了洛瑞雪的衣摆。
“何必呢，我是你的道。何必与我置气，立下这般可笑之命。”
洛瑞雪浅浅一笑，刹那倾城。
“有些可为道，有些不可为。”
“违心可是求道大忌！”
洛瑞雪目光一滞。她并没有被说服，她只是想到了她实际不喜欢的那个人恰好说过一句很有趣的话。
——求道者求的是天下人所共有的道，问心又岂能只问己心。
“求道者求的是天下人所共有的道，问心又岂能只问己心。”
话落，花瓣与手臂彻底消失。唯有巨大时钟，庄严而肃穆的缓缓运行。
洛瑞雪，悟道成功。达到了行距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