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都 是 幻 像
时小天每天陪着外婆去菜市场买菜，回来一起做好吃的，彼此都刻意回避着敏感话题。
小天知道外婆喜欢花，还买回来几盆外婆喜欢的栀子花、茉莉花和小兰花。外婆慈爱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和邻居聊天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春节的假期十分短暂，第二天就该收拾行李上路了。小天再三央求外婆和他一起去燕京共同生活，外婆都说：自己年纪大了，帮不了他什么，也不愿意成为他的拖累。
说服不了外婆，时小天也不想太勉强老人家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只好带着外婆准备的各种好吃的，以及老人家亲手织的毛衣毛裤上路。
外婆说燕京比南方冷许多，怕他冻着，坚持要给他带上厚重的毛衣毛裤。
正月初八早晨，办公室陆续到了一些同事。
时小天见到刘长新进来，难得主动地迎上去。
刘长新放下电脑包，默契的和时小天向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走去。
进了拐角的防火门里面，刘长新一拳擂在时小天身上：“可以啊！小天。身板长结实啦！”
“外婆身体还好吧？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啦？可别给我偷吃啦啊……”看着长新一连串的发问，时小天心里一暖，嘴角微掀：
“少不了你的”。
“晚上下班跟我回去拿。单位人多，也不方便带过来。”
“好，那晚上下班咱俩一起走。回头跟你讲我的相亲经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刘长新凑到小天跟前，神秘地说。
上班第一天，大家都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有些心不在焉。磨磨蹭蹭熬到下班时间，时小天两人准点开溜。
两人默契地直奔何氏烧烤，叫了两扎啤酒，还是刘长新率先打开话匣子：
“知道我这次回去，家里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是谁吗？……”
时小天继续闷头吃着烧烤。
“贾丽莎啊！我们公司市场2部的那个美女”。刘长新自顾自的说。
时小天：“谁？……”“哦！还挺巧的”
“不是，你知道贾丽莎是谁吗？那个大高个儿，盘子脸，大眼睛。情商可高啦！”
“不知道”，时小天老实道。
“怪不得你反应这么平淡。她在咱们公司业绩好、人缘也很好的。”
“我跟你说啊！我就觉得她平常说话有点像我们那边人的口音，缘分啊！……”
“你都不知道她当时惊讶的表情，脸瞬间就红了。我们已经吃了两次饭啦。而且还是一起从老家出发来燕京的。要不是想着今天要跟你通报一下，我就约她看电影了……。”刘长新一股脑的把自己的小幸福倒给了自己的好友。
“确实是不错的缘分，而且，同一间公司，也能有共同语言，还能彼此理解”
“恭喜你啊！脱离单身狗行业”。时小天由衷地说。
“哎！我说，你真不考虑考虑吴若曦吗？她对你可是真有心的。我都帮你打听过啦！人家到现在还没耍朋友呢。你小子，可别闷头不吭声的错过了一段金玉良缘哦！”
时小天一口干了杯里剩下的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啤酒。
“你再坐会儿，我上楼去把东西拿下来。然后明天还要上班，咱们就早点散了吧”。
绝口不接吴若曦这一茬。
平淡的日子最是过得快，一晃大半年过去了，刘长新和贾丽莎两人已经快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贾丽莎漂亮能干，农村出身，父母是朴实的农民，长新家里父母好歹是城里的公务员。贾丽莎精明、刘长新憨厚，两人也算般配。
据说公司收购的某个标的，还是贾丽莎牵线并推动完成的，光被并购企业和他们中鑫公司，两边的奖励就拿了大几百万。一夜之间实现车房自由。
中鑫公司对研发部要求不多，高层决策通过的标的的企业或者项目，他们只需要提供说yes的可行分析报告。
产品部自会发行产品，市场部自会完成资金募集。
换言之：我说行就行，不行也行。我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一句话：反对无效。不能说比国企官僚，只能说：高层很自信，中层很无力。
研发部魏成，倒也乐得轻松：大不了，年终奖励少拿点。每天拿着高工资摸摸鱼，炒炒股，早早回家带娃他不香吗？
时小天不是个爱多事的人，除了偶尔提醒一下好友刘长新，把贾丽莎看紧点，催着他抓紧结婚生娃外，下班后就径直回家。
弄点吃的，吃完了，沙发上葛优躺，打会儿游戏、看会儿小说早早睡下。长新总怼他，说要让贾丽莎给他介绍小姐妹相亲。时小天自然不理。
除了固定每周给外婆打两次电话，有点情绪波动外，日子过得一水儿的平淡。
生命中的另一半，好像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中。又好像，他知道那个人在哪里等着他，只要他想，就可以找到她。
所以，不急不躁。每天照例关注收集各种信息，时不时地翻墙出去看些有得没得时事要闻。
忽然，一条威廉去全球最大的大豆种植农庄度假的消息，被时小天捕捉到。
上次那个期货大王威廉传出非洲打猎没两天，不出所料，钨、铀等几种矿产，纷纷一路狂跌。期货交易本身自带15倍以上杠杆，这下看多的机构、个人，几乎一夜之间亏到吐血、跳楼。
时小天还暗自奇怪，公司期货交易三期貌似发行规模2个亿，一旦踏空，也是几亿、十几亿的亏损。怎么就没听有人谈论呢？
是自己格局小啦？公司财大气粗，完全没当回事？还是，公司也是反向操作的呢？要不，怎么完全没听高层对这款产品有任何反馈呢？以及二级市场发行的一些其他产品呢？
貌似公司公布出来的数据清一色儿的都是盈利18-28……。
“这么搞下去，这中鑫纵横怕是呆不长咯”时小天自语道。走一步看三步，有的人天生就有这个能力。时小天就属于这种人。
晚上，草草吃了点东西的时小天开始在各大招聘网站上浏览招聘信息，并投递了一些简历出去。
中鑫公司在一派欣欣向荣的气氛中，很快走到三季度，有些产品陆续到期。
客户三三两两的来到公司，有的要求赎回基金，有的在理财经理的“用心规划”下，要么选择续签，要么改投了其他产品。
有几个坚持赎回的，竟然传出半天没拿回本金。更别提许诺的预期收益了。
上面只是回复管理人因为结算系统出了点问题，需要延缓几日。悄没声息中，有少数精明的客户每天都来到总裁办公室，关着门在和元安娜密谋着什么。
除了市场部的理财经理们，看起来依然忙碌外，其它部门清闲之余，隐隐透着一股子不可名状的焦躁情绪。
没两天，高层开会：要求大家都要忙起来，要为一年以后上市做准备，要扩大管理规模。要多出差，多去和大的机构客户打好关系。
魏成回到自己办公室，立即召集了部门会议，把上面的精神传达了一下，表情难得的严肃：“公司规划明年就要上市，必须把管理规模扩大到1000亿。”
“筒子们现在要各显神通，一起抓客户。市场部主要针对c端客户，咱们投资研发部和产品部都要针对b端那些大小机构和有实力的企业投融资部。”
提成方案如下：“……”年终奖金分配方案如下“……”
“忙去吧，众位爱卿。拿着你们的po回来我给你们庆功。”
魏成说完，关上电脑投屏出门去了。半个字没提公司产品兑付问题。
“好一副撒豆成兵的豪气啊！”
刘长新倒抽了口冷气，一脸懵逼地看向时小天。时小天则是完全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的不知道在电脑边上捣鼓啥。
接下来的几天，每间办公室都传出来此起彼伏的电话说：
“喂！张总啊！我是王总介绍的，听说你们的产品在h市卖得挺好啊！这两天就安排过来向你们学习啊！”
“喂！李总吗？我是某某学校毕业的xxx啊……”
“啊！对对对，36级的，是的，是的，小师弟、小师弟，就是想专程过来向您请教学习啊！”
晚上，时小天正在网上浏览自己的简历反馈情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小天啦！你最近在忙什么呀？”里面传出刘长新的声音。
“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啊？”长新问道。
“抓紧找出路吧。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时小天说完就挂了电话。
“不是，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电话那头的刘长新一阵凌乱。想起平常时小天总是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刘长新隐约觉得形势严峻。
“现在不就告诉你了吗”刘长新模仿着时小天面无表情地口吻喃喃自语。
一周过去了，越来越多的客户到公司来要求赎回产品，大部分被机智的理财经理反复推拉、做工作，依旧对公司充满信心，拿了8-20的收益，满怀希望的走了。
有一天快下班的时候，透过关得严严实实的总裁办公室，传来一阵阵怒不可遏的争吵声，间或还有摔杯子的声音。
第二天，风平浪静。钟鑫鑫的姐姐，财务老总钟菊芬，一如既往、趾高气扬地，踩着恨天高“卡踏”声响彻整个办公区。
“哦呦！好像还是今年最新款的prada橙色套装。”女生们在背地里交头接耳。奇怪，以往这让人厌烦的刺耳的高跟鞋声音，忽然间如同安魂曲一样，震慑着了那些“心怀二心的宵小之人”。
周五一大早，繁华的中央cbd，表情木然的996社畜们，陆续转进了各自所在的格子间。
中鑫纵横的办公区来了几位不速之客，脖子上、胳膊上、脑袋上……大金链子、金手表、脑门上都是纹身的社会一哥、二哥、三哥……足足五位哥。
“叫你们老板出来……。“诈骗到老子头上了，老子搞坑蒙拐骗的时候，你们他妈的还没出世呢。”其中一位大金链子在大门口大吼大叫。
“哗啦啦！”玻璃门碎了一地。一个大金链子用手上的钢管敲碎了门口的玻璃门。
市场部年轻的理财经理们一开始有点不明就里的瑟瑟发抖。
巧的是花城分公司的王铮铮老总正好会来总公司开会，公司死忠粉啊！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冲上去就是一通斯大林似的咆哮。
“你们那里来的黑社会？那个给你们的狗胆，敢跑到我们公司来闹事。”
大金链子们哪里吃你这个，抡起手上的棍子就是一通砸，大门两边一左一右的关公、财神香案、瞬间稀碎，然后是前台的电脑，前台小姐姐的摆饰……。
来上班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也不知道又是谁给的王铮铮的狗胆，跳起来一拳揍在领头那个胖金链子的脸上。
趁着对方还没回个神来，他跳到旁边一张桌子上，再次质问道：“妈的，你们哪里来的黑社会，敢到我们公司来搞事。”
“李威，叫保安”王铮铮命令自己部门的手下。
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不明就里的时小天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当看到王铮铮跳出来阻挠那几位大金链子的时候，虽然他也很好奇，王铮铮凭什么那么理直气壮的相信，公司不是真的骗了人家的钱。
但时小天心里还是很佩服王铮铮的胆量，敢于面对这么几条手拿钢管的野蛮人进行挑衅。
“快去叫保安！不、不。打110，叫派出所的人过来” 好像派出所是他们家开的一样。
还没等那个叫李威的理财经理反应过来，楼下的安保人员早已经闻风而动，说话间，几个高大的安保人员已到了门口。
“那个让你们到这里来闹事的，走走走，到派出所去”。
大金链子们倒也算见过世面，并没有怂，为首的胖大哥手里拿着一份疑似合同的东西挥了挥：
“我们是来要钱的，他们欠钱不还，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了”
“大几千万啊！我们哥儿几个的血汗钱啊！sir”
“我们没打人，他们到先动手了”。大金链子万分委屈的，冲着匆匆赶来维护本地区纳税人权益的两位警官说。
“不能好好说吗？经济纠纷我们不管，别在这里闹了”
“不都有合同有协议吗？你们双方协商，协商不成就走法律途径解决”
“再别闹了哈，走啦！走啦！散啦！别影响人家上班”两位警官说完，哄着几位大金链子哥下楼了。
楼上楼下闻声而动的社畜们，仿佛还沉浸在一场精彩的电影里，不愿意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