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神保佑
林初从此有了个小秘密。
她在超市选了半小时才选定了一种洗衣液，但她没让妈妈买回家替换掉自家在用的，而是买了小小一瓶体验装放到了卧室里面。
每当晚上困倦难耐的时候，林初都会把小小一瓶洗衣液拿出来轻嗅。
那是一种极度微妙的感觉：在自己的卧室里面，小小私密的空间里，却充斥着一种微妙隐秘的气味。林初甚至会把校服套在洗衣液的瓶口，让校服袖子沾染上一丢丢洗衣液的气味，然后拉着校服袖口痴痴地笑。
这种莫名其妙对气味的极度依赖让林初很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从何而起，但又无法克服对它的渴望。幸好这小小癖好足够隐秘，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哪怕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好朋友郑湘湘，也没有闻到一丝一毫的八卦气息。
因为自从上次吃完火锅，她就没有和慕逸有过接触了。在整个学年里面，慕逸如同一个透明人一样，没有掀起任何水花。
有时候林初会故意和班级里的小喇叭高千卉聊天，用好友郑湘湘的名头先扯到一班的男生里面，听她和文雅希叽叽喳喳聊起各种男生：
“一班的那个刘悦晟很有名啊，从上了高中开始好像就没有把第一名让给过别人呢。人也不是书呆子的类型，很活泼开朗，之前和那个转学了的小黑是篮球队主力。”
“但她好像也没有和哪个女生传过绯闻诶。”
“要不你去给他松松土？啊哈哈哈哈，人家还是书香门第呢，你很有眼光！”
“我哪有机会认识人家，不过马上考试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到重点班去。”
林初发现慕逸如同一滴水，落入人海里面就消失无影踪。
每次她故意挑起女生间的八卦话题，暗自往一班上引导。让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然后自己装作不感兴趣一样，不做任何评判。但大家的话题往往由刘悦晟开始，延伸又延伸也提不到他的身上。甚至已经转走有一阵子的小黑被提到的频率都比他高，这让林初有些无奈。
“其实一班有一个叫慕逸的男生人挺好的，虽然没有小黑那么帅，但人很温和友善”郑湘湘插入话题：“不过像小黑那样的帅哥确实也不多见。”
林初噗嗤一声笑了，慕逸这个名字冷不丁地被提起，她心里麻酥酥的像被电过一样。
“没听过这个名字啊，下次见到的时候你给我指一下”高千卉不放过任何八卦的机会：“不过如果我都没听过的男生，应该和恐龙差不多了。”
“但凡是长得周正的，都被你盘得差不多了，我看你以后工作了去当星探好了”郑湘湘笑着说道：“高千卉，你觉得咱们全校综合排名最高的男生是谁？”
高千卉不接招：“我觉得是小黑，但可惜他转走了！”
文雅希了如指掌地说：“这你还不知道嘛，高千卉心里的南波万肯定是学年第一啊！”
一群女生叽叽喳喳聊个不停，慕逸的名字蜻蜓点水一般划过，在林初的心底泛起丝丝涟漪。但可惜能遥遥相望的机会并不多，林初感觉自己都快忘了慕逸的长相了。
即将分班考试，学校已经把课间操取消了，本就屈指可数的体育课也被占用了。
因为高一高二的时候都是把中考成绩打乱分班的，只有一班是中考成绩优异和家里有背景的种子选手组成的重点班。而高三分班则是根据高二期末考试严格分班的，所以此次考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群即将升入高三的孩子们每天闷在教室里面，只有下课时间去卫生间才能伸出脖子看一看自己想看的风景。林初觉得自己最近去卫生间的愿望空前高涨，每次踏上走廊的心情都如同被放飞的小鸟。
林初每次都会遥遥隔着千山万水，盯住高二一班的教室方向。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跨越无数路人甲路人乙，牢牢锁定那个清瘦的身影，但一次都没有成功过。有时候林初都怀疑慕逸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了，曾经的接触和互动都犹如浮云从脑海里飘过，快要消失不见了。
日子如水过。
直到分班考试的前一天下午，需要按照惯例把教室布置成考场，林初所在的组负责值日。等到林初和几个同学把教室按照单人单桌单排的模式摆放整齐，再把教室打扫干净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林初看着窗外华灯初上，最后一个关灯锁门，从教室中离去。此时的学校已经空无一人，林初在一片安静中默默走下了楼梯。
“林初”
一个温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初不自觉的身体一颤，顿住了脚步却又不敢回头。
“果然是你，是今天值日吗？”
慕逸的声音真切地传来，他并不知道这些日子林初的等待与失落，如同不曾分别一样，温暖依旧。
“我，对，今天值日”林初罕见地结巴了起来，一时间千言万语递到嘴边，又被吞噬回去。
“我也是今天值日，最后一个锁门走的，没想到遇到了你。”慕逸走到了林初的身边，那阵若有似无的清香立刻将林初包裹住，让林初有一瞬间微微窒息了。
“你，饿吗？”林初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这么一句，好像被外星人占据了身体一样，嘴巴不受脑子控制。
“还真有点饿了，你有推荐吗？”
慕逸对人一向温和，林初并不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倾向，所以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个米线店，刚想去尝尝来着。”
慕逸果然没有拒绝，咧嘴一笑：
“请带路吧。”
从学校到米线店的路上林初感觉万分漫长，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既想要显得自己妙语连珠，又怕自己话多失了分寸；既想要这条路快点到尽头，又想要这么天长地久地走下去。
她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在微微颤抖着，幸好身边的男孩子并没有感觉到微妙的变化。
“我发现你不近视呢，真好。我最近感觉自己的近视度数又要加深了，看黑板的字都有些费劲。”慕逸摘下眼镜揉了揉双眼，林初趁机偷瞄了他好几眼，发现他的眼睫毛虽然稀疏但很长，微微翘着好像一把小刷子。
慕逸睁开眼睛，发现林初正在看着自己，他的目光也没有躲避，静静地回看回来。火光电石间，林初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忽然福至心灵：
“我妈妈最近每天都会让我吃燕窝果，说是预防近视的，要不我每天给你带一个？”
林初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自己很轻浮，发出这样的邀约岂不是要把自己每天想见他的想法暴露在阳光之下了？
“我还没吃过呢，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惯。”
慕逸边说话边戴上了眼睛，把纤长的睫毛隐藏到眼镜框之后。林初突然发现慕逸表面上温润有礼，实际上也有一些狡猾，经常滑溜溜地向林初无法控制的方向游走。
“奥”
林初的声音有些发涩，一时间语塞了。
“那我们在哪里接头呢？”
慕逸的声音传来，林初在心里大喊他怎么这么狡猾！却又忍不住地开始计划着，家里的存货够他吃个几天的，要不回家让妈妈提早补货吧
两个年轻人并排走了二十分钟，林初带着慕逸钻进了一家半地下室的米线店，一进门扑面而来的香味把两个年轻人的每个毛孔都抚慰了一遍。
“一个双人锅，加贡丸、肥牛和蟹棒，多加一份青菜！”
林初大声点完单，和慕逸坐到了最角落里面。小店不大却很干净，陈醋、辣椒和麻油整齐地排放着，林初又去拿了两个小碗放在了对面。
这可真像一场约会啊，林初在心里对自己说。
林初和慕逸面对面地坐着，埋头在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里面夹菜，有时候他们两个会夹到同一根米线，林初不会把它夹断，而是固执地全部夹到自己的碗里。再加上很多的麻油和醋，这顿饭的味道让林初过了很多很多年都没有忘记。
林初本来想请客，毕竟自己是提倡者。但慕逸在去拿饮料的时候，抢先付了钱，对林初说：
“你给我拿水果，我请你吃米线，我们很公平呀。”
这时候林初在暗自发愁起来：
“明天在哪里交接啊？”被刘悦晟和郑湘湘两个看到，一定会八卦的，林初从心底不愿意成为八卦的中心。
“要不你把燕窝果放到我们楼梯对面缓台上那盆植物的后面？”
“啊，啊，好！”
林初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难道他知道小黑和湘湘之前的秘密据点？那他让这盆玻璃翠成为我们两个的秘密据点，是在暗示我们的关系和小黑与湘湘一样吗？这是不是说明，以后我每天都可以和他联络了？
林初脑子里千回百转，伴随着砂锅热气腾腾的蒸汽，脸颊上的红晕怎么也散不去。等到吃完米线，两个人重新步入繁华街道，林初只觉得像是从某个天堂落回了人间。
“原来你家在这里条街上啊”慕逸也没问要不要送林初回家，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走回了林初家的路上。“刘悦晟家也在这条街上。”
“那你家在哪里？”林初显然并不关心路人甲的家在哪里，她只想知道她的男主角坐标在何方。
“特别远，我一般要坐公交车。不过刚那个米线店门口就有一辆到我家的车，以后我可以坐着车来吃米线了。”
“奥”
“这次分班考试结束，就要暑假了”
“嗯，是啊。”
“那我就可以经常来吃米线了。”
“你这么喜欢吃米线啊！”
林初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坏了，要不然怎么一句撩人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着急忙慌地要结束这段对话，赶紧对他摆摆手说：
“再见慕逸，我到家了”
林初晚上躺在自己的床上，把冰箱里拿出的冰牛奶放在额头上，以此给自己沸腾的脑子降降温。心里却在反复回味着今天和他相处的每一丝细节，最后她恼怒地想着：
这个慕逸怎么像妖精一样！
第二天早上，林初紧急交代妈妈以后面每天给她带一个燕窝果在书包里，然后千叮咛万嘱咐妈妈千万不要断货。搞得林妈妈紧张兮兮地，再次在心里嘀咕着，青春期的女儿心思是真的很难猜。
林初嫌弃妈妈带的燕窝果不够饱满，亲自在冰箱里挑来挑去，选了一个最顺眼的拿在手里。在上学的路上不断摩挲着，快把果皮盘烂了也没有意识到。
等到了学校林初才发现间谍并不好当，地下工作还真的是考验心态。她到学校的时候学校是上学高峰，楼梯缓台处人流络绎不绝，她很难避开所有人的目光，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燕窝果放在花盆后面。
林初站在缓台上磨磨蹭蹭，一会儿系鞋带，一会儿翻书包，但就是没有找到一刻无人的时候。林初感觉自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被内心的急躁煎烤得难耐。
“林初！”
刘悦晟突然站在林初背后大喊，吓了她好大一跳，林初回过头刚要骂他，看到了和刘悦晟并排站立的慕逸。
慕逸看着林初在缓台上磨磨蹭蹭地不知所措的样子，笑眼弯弯。两个人对视了一秒钟，感觉有万千故事，但碍于在场的路人甲不好说出口。
“走啊，去考场啊，今天考试可不能迟到！”
刘悦晟把林初和慕逸赶到了考场门口，然后摆摆手说道：
“我在第一考场，再见了二位！”
学校每次年纪大考都是按照学年排名进行安排，每三十人一个考场，刘悦晟自然每次都是第一考场的头名。而林初是年纪三十一，在第二考场的头名，慕逸是年纪五十八，也在第二考场。
刘悦晟转身的一瞬间，慕逸暗暗向林初伸出手，掌心向上。林初赶紧把摩挲了一路的燕窝果递上，转身跑进了考场里面，两个人嘴角都带着笑意。
等坐到座位上，林初都在不停地深呼吸。吸气、吐气，一直到英语听力响起，林初才专心地开始考试。
林初最大的优点在于专注力，每次上课和考试的时候都能做到心无旁骛，心思完全沉浸在试卷之中。也正是因为强大的专注力，让林初在正常的学习节奏中能做到比其他同学效率更高，即使经常和郑湘湘厮混也能跻身班级前列。
等到全天考试结束后，林初晃了晃已经发僵的脖子，听到了骨头“嘎嘣嘎嘣”的声音。等林初走出考场，看到等在考场门口的刘悦晟打了个招呼：
“再见学霸！”
“林初你等会儿，听慕逸说你家在我们家附近，可以一起走啊。”
“啊，那走吧”
林初其实有点不愿意，但又不知道如何拒绝。
“等会儿慕逸啊，他今天要去我家。”
这句话绊住了林初的脚步，这下她愿意等了。
三人行刚刚走出校门口，天空竟然开始飘落雨加雪，在这个季节真实罕见。片片晶莹，宛若在都市中蹁跹起舞的精灵。
林初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玲珑剔透，在掌心不过一瞬就化成了一滴水，折射出个小小世界。慕逸和刘悦晟都学着林初伸出手掌，一片片雪花落在了少男少女的掌心，营造出一个又一个的梦幻结界。
忽然郑湘湘跑了过来，大喊道：
“你们三个在这里演偶像剧呢！考完试了，怎么还不回家！”
刘悦晟捏碎了手掌里的水滴，回头和郑湘湘大喊一声：
“今天慕逸去我家玩，正好林初也顺路。”
郑湘湘脸上写满了疑惑：
“你们三个关系变得这么好，排挤失恋的我？”
林初赶紧出面安抚湘湘：
“考场里偶遇，绝对的偶遇！”
郑爸爸这个时候出声喊走了湘湘，三人行这才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上刘悦晟都在逼问林初，到底考得如何，有没有实力考进重点班。林初自我评估了一下，觉得应该问题不大，但本着做人应当谦虚的原则，还是说感觉没考好。
“我等凡人能考进前三十那要靠天时地利人和，如果考不进重点班，错失和学霸同窗的机会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嘛”林初此时嘴皮子还算利索。
“那你有可能要掉落到和我一个班了？”慕逸轻轻歪了一下头，看在林初眼里觉得甚是可爱。
“嗯，也许吧”林初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结巴。
“那你是想和我一起进重点班，还是想和慕逸一起进二班？”刘悦晟把脸突然凑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着林初脸上的微表情。
“最好我进重点班，而你名落孙山、流落凡尘！”林初面对刘悦晟的大脸，嘴角露出她最无懈可击的营业式微笑。
“哼，让我流落凡尘基本上是没可能了，但我希望我兄弟和我一起进重点班！”刘悦晟突然跨起慕逸，肉麻兮兮地说：“我们湘北三杰走了一个了，我不想和慕逸分开。”
“最好我们三个相聚在重点班”路灯的折射下，慕逸眼睛格外的亮。“你到了，回家早点休息。”
林初眼看着慕逸和刘悦晟有说有笑地走远了，路灯映着雪花围绕在他们二人身上，林初心底泛起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她偷偷对着飘忽的雪花祈祷：
“让我们三个相聚在重点班吧，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