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探监分队
成年后的郑湘湘，不太愿意回想起那段失恋的时光。
人类的自我保护本能会让大脑选择性地忘记过于惨痛的记忆，给生者以活下去的勇气。郑湘湘选择性地遗忘掉了那段疯狂的青春，但林初却帮她牢牢记得。
一开始的时候郑湘湘以为小黑病了，电话联系不上就又派林初前往一班打探敌情。因为林初只认识慕逸，所以三番两次地到班级门口叫慕逸出来，惹得班级同学频频侧目。慕逸却轻松自然地向林初笑笑说，班级最近风声鹤唳，请她不要介意。
林初其实也颇感不自在，但为了朋友脆弱的爱情，不得不硬着头皮向慕逸打探着情报：
“张曌病了好几天了，一直没来上学，真的这么严重吗？”
慕逸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其实我觉得有些蹊跷，有机会我去打探一下吧。”
林初淡淡一笑说道：
“会不会因为湘湘的事情，给你增添麻烦啊？”
慕逸这一笑更轻松了：“在我看来，这是张曌的事情，职责范围内。”
林初递给他一瓶营养快线，留下一句：“万分感谢。”
等到回到班级里，郑湘湘立刻围坐过来，着急地问林初获得的情报。
“情报尚不明朗”
“再探，再探！”
“线人感觉有些蹊跷，近期会再深入打探一下敌情，明日再报。”
“小初，我最近胸口闷闷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你可能只是要来大姨妈了，坐回你自己的位置去，不要传染给我！”
林初嘴上嬉笑怒骂，但心底一股直觉，这段爱情的小火苗怕是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就要灭了。而等到下周的时候，慕逸直接到班级门口叫住了林初，这种不妙的直觉被验证成真了：
“你和你的朋友说一声吧，张曌的书桌被班主任清空了，听说是转学走了。”
一道晴天霹雳正中了早就凑过来的郑湘湘的脑门，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紧接着眼泪夺眶而出，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而郑湘湘还没有意识自己的失态。林初一个没拽住，郑湘湘跑进了老吕的办公室，上来就问：
“吕老师，是真的吗？”
老吕一阵哀叹，但也无可奈何地说道：
“你一个小姑娘，像什么样子，快进来别让同学看到笑话你。”
郑湘湘坐到了老吕的对面，眼泪已就止不住地掉，再次颤声问道：
“吕老师，是真的吗？”
老吕其实对于如何安抚青春期少女并没有经验，正在打腹稿的时候一班班主任凑了过来，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
“张曌爸爸早就准备给张曌办理转学了，这不马上高三了嘛，就给转到省一中去了。你和张曌关系不错嘛，他怎么都没和你提过啊。”
郑湘湘心里一颤，是啊，张曌怎么都没和我说一声就转学了。在他眼里我算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还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东西？
“我看张曌走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呢，东西收拾地可麻利了，临走还特意来办公室和我们道别，这小伙子不愧是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有教养真不错。你看你怎么还哭上了，小姑娘就是感情丰富哈，别难过了好朋友还不多得是嘛！”
郑湘湘听到这里夺门而出，狂奔到楼梯缓台窗户上的那盆玻璃翠面前，花盆底下空空如也。她的心空落落地，根本听不到与此同时办公室里老吕的轻声质问：
“刘老师你怎么还骗她啊，张曌是怎么转走的你清楚啊，这让小姑娘心理多难受啊！”
“吕老师，你不这样说，这青春期的小姑娘要是不死心跑去找他了，你怎么和张局交代？”
老吕一时语塞，拿起桌子上的课本冲出了办公室，处理少男少女的情感纠纷还真的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一出门就撞到了站在自己班门口和自己班级的唯一女性种子选手林初说话的慕逸，顿时如临大敌：
“那个一班的同学，赶紧回自己班去，别和我们班女生说话啊！你们一班的小伙子怎么就喜欢找我们六班的姑娘呢，真令人头疼啊！”
林初听到老吕喊叫的第一句就转身溜回了座位，慕逸转身对着吕老师轻松一笑说：
“吕老师好，我是想来借一下林初的作文集，但她今天没带，我明天再来拿。”
老吕被唬住了“林初的作文确实是不错，你小子有眼光！”
慕逸趁机一个闪身回了自己班级，而林初趁老吕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找到了正在发疯的郑湘湘。郑湘湘失魂落魄地拔着玻璃翠的叶子，满手翠绿的汁液显得格外的诡异，走廊里来往的同学都不禁侧目。
林初头大如斗，赶紧架着好朋友往女卫生间去了。一边给她洗手，一边听她絮叨着“男人没有好东西，渣男没有好下场”的胡话。两个人从洗手间走出去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迎面撞上了一班的另一个男生。
林初知道这个男生，两年来稳居全学年第一，活在各科老师嘴里的刘悦晟。
但林初和郑湘湘却是无名之辈，没指望学年第一能够认识自己，留下一句“抱歉抱歉”赶紧跑走。刘悦晟也没在意，转身走回一班，坐到了慕逸旁边小声问道：
“张曌真的转走了吗？我刚在在走廊里碰到他那个小女朋友了，好像刚刚哭过。”
慕逸叹了口气说道：
“老师家长棒打鸳鸯，张曌应该是直接被扣押走了。他家背景你也知道，铁腕之下，吾等小辈毫无还手之力。”
刘悦晟不是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的学神，平日里有一身肝胆热血，在班级颇有号召力。平日里路见不平都要一声吼，更不要提他和小黑还有慕逸关系很铁。所以刘悦晟一拍桌子就要勇闯禁区，去探望小黑。
他父母都是本市的教育体系从业者，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初中校长，加上稳居学年第一的傲人成绩，是学校重点保护的大熊猫之一，由他出面去打探小黑的关押之地简直易如反掌。根据一班班主任在和郑湘湘的对话时透露，小黑被转往了省一中。但省一中有两个校区，分别在本市相反方向的郊区。
“探望小黑”小分队迅速成立,成员由前锋刘悦晟负责打探消息、后卫慕逸负责规划时间及路钱、林初负责出面转移老师家长的关注，而郑湘湘就负责到时候出现就行。
刘悦晟找了一天班主任心情好的时候，带着一个破篮球和一道不太会做的物理大题跑去了教师办公室。一进门就和班主任套近乎要老师给他讲解一下大题解题思路，然后不经意地把破篮球给老师说小黑的遗物不知道怎么处理。
班主任顺口说了一道：“反正他也回不来，直接扔了就行。”
刘悦晟边展开卷子边说：“慕逸他奶奶家正好在省一中南校区那边，要不让他带过去吧。”
班主任说道：“他们高三都在北校区，没必要跑一趟，直接扔了或者你们几个自己玩吧。”
刘悦晟低头笑了笑，开始埋头做题。然后接力棒传到了林初的手上，她找了风和日丽的周日，打着郑湘湘家里的座机，邀请她来自己家里写作业。就这样郑湘湘穿着百褶裙套装、卷着刘海儿，往书包里塞了管润色口红就出门了。
省一中位于城市郊区，实行全面封闭化管理。因为距离市区较远，所以没有直达的共同交通，慕逸等人在校门口到齐了，大手一挥拦了辆出租车就出发了。
刘悦晟个子比较高，坐在副驾驶上。后排分别坐着魂不守舍的郑湘湘，中间是同样有些魂不守舍的林初，旁边坐着依旧挂着和煦笑容的慕逸。林初闻着这又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不由得心跳加速了起来。
“我有点紧张”郑湘湘难得地没有聒噪而是皱着眉头气若游丝，转头看林初然后说：“小初你脸有点红，是不是刚才冻着了？”
林初不由得头皮发麻，说可能是车里比较闷吧，话音刚落慕逸把他那一侧的车窗摇下了一条缝。一阵凉风吹过，冲散了慕逸身上的味道，也把林初飘落的魂儿吹了回来。
出租车司机开的特别猛，整个车尾都在漂移，林初一会儿倒向了郑湘湘，一会儿又倒向了慕逸。她甚至能感受到慕逸身上的骨骼，透过厚厚的大衣支撑着林初，让她不至于完全倒入他的怀里。林初刚恢复的脸色，又布满了可疑的红晕。
“我说郑湘湘，你当初为啥看上张曌啊，你不觉得他特别黑吗？”刘悦晟率先打破了沉默，让车上的气氛活跃了起来。
“谁不爱黑皮体育生啊”郑湘湘没刚才那么紧张了“我觉得他就是我见过的男孩子里面最帅的。”
“我不行吗，我比他还高呢！”刘悦晟故意逗郑湘湘，回头贼兮兮地朝她笑。
“我不喜欢太聪明的，会显得我笨”郑湘湘白眼翻到了天上去“林初喜欢聪明的，你问她！”
“我喜欢聪明但不外显的”林初脱口而出“你快把聪明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那你是喜欢闷骚的啊，哈哈哈我懂了！”刘悦晟逗完郑湘湘开始逗林初。
林初觉得这个话题太危险了，并没有接话。她没有转头看，但感觉慕逸的嘴角在莫名其妙地上扬。这个时候郑湘湘把带色唇膏拿了出来，对着玻璃窗涂完之后问林初要不要也涂一些。平时并不注重打扮的林初竟然同意了，淡淡地在嘴唇上抹了一点颜色。
慕逸默默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依旧没有出声。
等到了目的地，慕逸刚下车林初感觉自己右半边空荡荡的，甚至有些不适应。而郑湘湘已经跑到了校门口等候着。省一中实行封闭式管理，高二的学生每周五晚上九点放学，然后周日下午三点返校。他们正好在两点的时候到了校门口，就打算来一个守株待兔。
两点十五的时候开始有返校的学生陆续往校门走，每进去一个学生都要出示一下学生证，郑湘湘站在门口望眼欲穿。
“望夫处，江悠悠。”慕逸在林初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化为石，不回头”林初立马跟上，两个人都低头抿嘴乐了。
而刘悦晟觉得这么干等不是办法，陪着笑脸去找门卫大哥打探情报去了：
“老师好，我们原来的同学刚转来省一中，叫张曌。您知道他是哪个班级的吗？”
门卫挥了挥手说不知道，让刘悦晟说闲杂人等赶紧离开。刘悦晟不甘心，转过头随机转过身找了几个有眼缘的学生碰碰运气，结果并没有人知道这个人。
过了半小时，返校的学生人数到达了巅峰。郑湘湘和林初站在校门的左边，而刘悦晟和慕逸站在校门的右边，像门神一样审阅着每一个返校的学生。但是等到返校时间已过，也没有看到那个又高又黑的身影。
郑湘湘的心里一点点的变凉，涂过的唇膏此刻变得斑驳。
林初敏锐地感受到好朋友此刻低落的心情，伸手挎住湘湘的胳膊笑着说：“这周没碰上，要不我下周再陪你来一次吧。”
郑湘湘的牙齿不住地撕咬着嘴唇，穿着裙子的双腿冷得发抖，眼睛一低一颗泪珠落到了地上： “走吧，我好冷。”
探监四人组再次坐上了出租车开始返程，郑湘湘坐在车上迎风流泪，并没有看到在一条小路上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辆黑色轿车。这辆黑色轿车上，小黑正怒气冲冲地咆哮着：
“为什么又让我回来这个鬼地方！我不要来这里，这不是我的学校！”
小黑父母一左一右地把他夹在中间，对儿子的愤怒充耳不闻，郑爸爸轻轻地说道：
“你先去学校报道，等寒假的时候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但是瞾儿，你马上要成为成年人了，希望你能够像个成熟的男人一样，不要再像今天似的妄图离家出走了”张爸爸的眼神凌厉，语气令人无法拒绝。
回到了市区，郑湘湘几个分别给家里人打了电话，汇报了行程说今天在外面吃饭。郑湘湘有林初作为挡箭牌，而林初、刘悦晟和慕逸都是让家里人放心的“乖孩子”人设。四人找了家火锅店坐下，像成年人聚会一样碰了杯：
“敬张黑子！”
郑湘湘一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落，一边又咧嘴惨烈地笑着。林初眼看着郑湘湘疯狂往自己的碗里加辣椒，不一会儿湘湘就变成了香肠嘴。郑湘湘放纵地不停的用辣椒刺激自己，一直吃到手脚都发麻了，嘴角也肿了起来，才放下筷子胡乱擦了擦眼泪说道：
“小初，你别学我。男人，只会让女人流泪！”
林初看郑湘湘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知道她恢复了些许精力，就附和道：
“好的我知道了，我打算孤独终老。”
刘悦晟嘿嘿一乐：“男人和男人还是不一样的，你才经历过一个男人就往下定论不太好吧。”
郑湘湘赌气似的说道：“一个和一百个，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那你经历过一个，以后就有经验了，可以拿捏一百个男人了”刘悦晟唯恐天下不乱：“你是要痴情等待我哥们儿，还是要寻找下一站幸福了？”
“这眼泪，怎么就擦不完了呢”郑湘湘没接茬，咧嘴再次哭了。
“马上高三分班考了，你没准情场失意，考场得意呢”慕逸说完转过头看林初笑笑：“情场没失意的，也可以考场得意。”
“那祝我考场得意，情场也可以得意吧！”刘悦晟提议再次捧杯，这次四个人都笑的很灿烂。
郑湘湘大笑时嘴角撕裂开来，肉身上的一阵疼痛反而转移了心头那如刀搅的痛感，忽然感受到了一点轻松。
等到带着一身火锅味回到家的郑湘湘把自己锁到了房间里面，把之前记录过恋爱语录的本子找了出来，手指在字迹间摩挲了一阵。然后下定决心似的把本子重重地合上，连同用过的卷子厚厚一沓，塞进了抽屉最下方。
小黑这个人，也随之被塞到了心里的最深处，不再被郑湘湘时刻拿出来翻看了。
同样带着火锅味儿的林初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想要洗衣服，她走到卫生间拿起自家的洗衣粉闻了闻，发现和记忆中的味道并不一样。她心底有些许的失落，然后发现自己最近竟然有些傻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说道：
“林初，你可别犯傻哦！”
林初走出卫生间碰到了妈妈端着个水晶果盘正笑着对自己说：
“小初快过来，最近天气干燥你要多补充营养，这是妈妈新买的燕窝果，你看看好不好吃。”
林初温顺地坐在妈妈身边，边吃水果边问妈妈： “咱们等会儿去趟超市吧，我看家里洗衣粉快用完了。我听湘湘说他们家现在都用洗衣液，我也想看看有没有她说的那么好”
林妈妈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一向善解人意的她还是带着女儿去了一趟超市。看着女儿兴致勃勃地在洗衣液区逛了二十分钟，每种都拿起放下问个不停，还是在心底嘀咕着：
“小初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这青春期的女孩儿心思，还真是难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