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分别的季节
京海的冬天并不太冷。
转眼之间，已经是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在这两年中，曹小刀的生活很是忙碌。他一边完成着学校的学业，另一边，也沉浸在对武术的修习之中。如今的曹小刀，早已经褪去了曾经的那些青涩，变得阳刚而又沉稳。他有朝气，却又深沉内敛，这是内家功法练到极致的体现。
这一天，上完课之后，曹小刀跟沐欣来到了射箭训练馆。其实对于如今的曹小刀来说，这里的训练早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了，但他还是会偶尔陪着沐欣一起过来。两年多时间的相处，让两个人的关系处在了一种比较微妙的状态中。他们既不像情侣之间那样的亲密，却也并非仅仅还只是普通同学之间的友谊，大概是介于友情和爱情之间吧。但是很有默契的是，两个人谁都没有把这个问题说破了，也许是都不想破坏了这样的关系，又或者是对未来都充满着不确定吧。
“小刀，我们很快就要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吗？我之前跟你说的出国留学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现在很多同学都已经在申请了。”沐欣问道。
“我大概会留在国内吧。”曹小刀说着。这个问题沐欣之前也问过他几次，但曹小刀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而如今，临近毕业，他知道，自己并不会跟着沐欣一起到国外去。
“你不用有什么顾虑，我可以帮你申请公费留学，到了那边儿也可以帮你申请奖学金，以你的成绩和学习能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到了那边之后，你可以接触最前沿的知识，对你未来的发展会有很大的帮助的。”
“嗯，其实倒不是因为费用的问题，而是我不太想出国去。我爸妈都在国内，而且他们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我想留在国内工作，也可以离他们更近一些。上大学的这几年，我回家的次数加起来还不到十次，想一想就觉得，亏欠他们太多了。而且，你也知道，我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我对生活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高。人生都只有这一辈子，我并不想让自己活的太累了。”
“这样啊。”沐欣显得有些失落。其实，她早就清楚了曹小刀的想法，知道他不会跟自己出国去，可免不了总要在心里报上一份希望，这也是她人生的一个期望。只不过，听到曹小刀亲口说出来时，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难过，这一份期望应该是无法达成了。
“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出国了，我家里都已经给我安排好，不知道我们以后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了。”
“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你可以经常回来了，而且等将来有了时间，我也可以出国去看你。虽然我不会去国外学习和工作，不过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也是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去感受一下不一样的世界的。”曹小刀说着。
“嗯，好。”沐欣答应着。只不过她和曹小刀的心里都明白，沐欣出国之后，他们能再见面的机会就太过渺茫了。他们都将走上不一样的人生道路，两个人的世界恐怕再也不会发生什么交集了。
“好啦，不说这些了，我要练箭了，现在可是要你来指导我了。”沐欣转颜一笑，说道。两年多时间的练习，曹小刀的箭术早已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上。沐欣也依然在进步着，但是与曹小刀相比起来，就还是差了不少。
“没问题。”
“实在是没想到，你这个徒弟的进步远远超过了我这个师傅，如果我真是要指望着这碗饭吃的话，恐怕将来就得饿死了啊。”沐欣说着。
“怎么会呢，徒弟永远都是徒弟，就算能耐再大，也是师傅教的好。”曹小刀笑着说，他的笑很真诚。
“没想到你也会油嘴滑舌了啊。”沐欣笑了起来，她笑的很美，也笑的有些忧伤。
沐欣今天的状态明显不好，练习了一会儿之后，便和曹小刀一起离开了。曹小刀把沐欣送到公寓楼前，便转身离开了。
沐欣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静静的看着曹小刀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她觉得眼前有些模糊，然后转身走进了公寓楼。
……
曹小刀并没有回自己的宿舍休息，他推出自行车，向上地公园骑去。
这个公园里一直都不是很热闹，一方面是在城市向外延伸之前，这里本就在城市圈的外围；另一方面，这里也并非是住宅集中的区域。人少，自然就会很清静，这份清静倒是在这样的一座喧闹的大城市里极为难得的。所以，曹小刀每当有心事的时候，就喜欢到这里来。他可以在这里安静的思考，不必担心被打扰。
快走到他两年前遇到陈老的那个小广场的时候，曹小刀听见了一段喧哗的音乐声，他向前走了几步，看了过去，有大约十几个人正在那里大声地放着音乐，跳着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舞蹈。曹小刀没有再向前走，他摇了摇头，便向公园的另一边走去，他不喜欢这种喧嚣，想要离它们远一些。
在公园里转了一会儿之后，曹小刀才注意到，这里早已经不再是两年前了，那时的那种安宁，也早已经被打破了。当然，这两年多中，他也并没有再见到过陈老。
他骑上自行车，快速的离开了。
他给林婷打去电话，说自己有些事情要做，就不去搏击馆了，然后他转身，返回了学校。
曹小刀从宿舍中拿出书包，便向图书馆走去。临近毕业季了，这段时间他的生活很是忙碌。也不只是他，而是所有人都在忙着。考试、论文、出国、工作，大家的生活都在这几件事情中轮转着。
这里要说的是，京海大学的毕业形式是比较开放的，只要能够完成自己的学习内容，再通过论文答辩，就可以毕业了。当然，在时间上也是有一定的限制的，本科的学习最长可以延长到六年，这也是考虑到了在学习中可能出现的一些其它因素，而最短则是三年。其实，如果一门心思的去修学分的话，对能够考入京海大学的这些天之骄子们来说的话，很多人根本用不了三年，但学校的这个规定是为了保证每一名学生都能够真正的学到扎实有用的知识和能力，而不只是通过考试。事实上，大部分的学生也都是在三到四年之间完成本科的学习，拿到毕业证的。
曹小刀早就修够了学分，因为有之前与林婷的约定，所以他也并没有别的学习计划，只要再完成论文，通过了答辩，他就算是真正的毕业了。
京海大学里有两个地方的人最多，一是吃饭时间的一号餐厅，另一个就是图书馆了。此时的图书馆里也同样，处处都是在学习的身影，这里的安静与餐厅里的热闹也能够相应成趣。
曹小刀从书架上找了一摞书，然后找到一个无人的位置坐下开始看书。
……
一个月之后，已经临近寒假了。很多跟曹小刀同期考入京海大学的同学都已经完成了毕业答辩，离开了学校，有的去工作，有的去旅行，更多的是在学习的道路上继续攀登着。
曹小刀并不急着毕业，他把自己的答辩安排到了下个学期开学之后。曹小刀这两年的学习可以说是刻苦之极，除了专业内的学习之外，他所涉猎的范围无比广泛。而读的最多的，则是那些内容丰富的史书。他在一段段的历史中探寻着人生的答案，也见证着一段段的繁荣和悲苦，这让他的心境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曹小刀之前的想法就是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可当他见到那些历史中的波澜壮阔的时候，他的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了，他也开始渴望一份绚烂精彩的人生。
这几年在学习上的花费，奖学金就已经足够了。而林婷也会给他一份很丰厚的薪水，每个月五万块，只不过曹小刀在修习中损坏的那些器具要从这份薪水里面扣掉。林婷给曹小刀发薪水的理由就是曹小刀在搏击馆的时候，会去指导那些搏击学员们，并且让他们有了很大的进步，连高军都受益菲浅，算是有半个教练的身份。而至于是不是每一个教练的薪水都有那么高，曹小刀却并没有想过。所以，他不但不再需要家里寄学费，还可以把一部分收入转给家里，两年中，他一共给家里转了二十万。而当现在临近毕业的时候，曹小刀自己的存款，都已经来到了非常可观的三十万。可与那些被曹小刀损坏的器具相比起来，就有些少了，他一共被扣除了将近六十万的费用。这让曹小刀不禁感慨，这武术根本就不是穷人能学的东西，根本就是在吃钱啊。曹小刀原本想着挣的钱不少，将来可以在这里买个房子，把父母也都接过来，可当他了解了一个京海市的房价之后，他就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的那点儿存款，真的是只够买一个卫生间的。
……
这一天，很早的，沐欣找到了曹小刀。
“小刀，你今天有事吗？”
曹小刀想了一下说：“没什么事。”
“那，可不可以把你今天的时间借给我啊？”
“好啊。”曹小刀很痛快的答应着，他知道，沐欣要离开了。
“来这里几年了，还没有认真的看看呢，你陪我到处逛逛吧。”沐欣说着。
两个人在校园里随意的穿行着，那一栋栋熟悉又陌生的建筑，那一条条无数人走过的道路，那一个个热闹又安静的角落……
“我还没看过西山的红叶，我们去看看吧。”
这个时节，早已是枝空叶落，哪儿还会有什么红叶。但是曹小刀并没有拒绝，而依旧是微笑着答应。
……
西山，京海市最有名的一座山峰，尤以秋天的红叶最为出名。山峰并不是很高，但做为京海的第一名山，还是有很多人到这里来游玩，尤其是每天秋天，满山红叶，也是蔚为壮观。而从外地到京海的人，也大多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很重要的打卡地。
冬天的西山，树木叶落，花草凋零，游人稀少。
曹小刀和沐欣并肩在山路上慢慢走着。
“没想到，我第一次来西山竟然会是在这个时候，没能看到红叶，有些可惜啊。不过，有你陪着我，我还是很高兴。”沐欣笑着说着。
“是啊，我也没见过这里的红叶。不过我家乡那边儿秋天的山是五色山，我倒是从小看到大。”
“五色山？那一定非常漂亮啊。”
“是啊，只不过我从前看的太多了，倒是没觉得它有多好看，但是现在去想想脑海中的那些景色，真的是无比炫丽啊，应该不会比这西山的红叶差。”
“真想去看一看啊。”沐欣有些遗憾地说着。
“你如果有时间回来，我一定带你去看一看。”曹小刀说着，只是这句话，他说的太晚。
“好！你说的，不许反悔。”沐欣很痛快的答应着。她想在心里给自己留下一些期望，虽然她并不能确定什么，她的未来早就已经被家里安排的留不下多少空余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山顶。
山顶的地方不大，大约只能同时站上十几个人吧，今天这里，只有曹小刀和沐欣。
一阵西北风吹过，带着这个冬天的寒冷。
“果然，在山顶的风景确实不一样，而且，也真的是高处不胜寒啊。”沐欣看着远方说道。“那边儿大概就是京海大学吧。没想到在这里看，离的这么近。”
“是啊。原本并不远，只是这路却是绕了一圈又一圈，倒是变得远了些。”
……
夕阳落下之时，两个人已经回到了学校。
三号餐厅，曹小刀和沐欣相对而坐，边吃边聊。吃过饭后，曹小刀送沐欣回公寓。
“你还没有来过这里，进来坐坐吧。”沐欣说着。
曹小刀随着沐欣走进了公寓。
沐欣打开门，曹小刀一眼看去，就看到了挂在床头的那个镶嵌着一个破碎箭靶的镜框，曹小刀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触碰了一下。他一把抱住了沐欣，眼泪从脸庞上滑落了下来。这一刻，无数往昔的画面都浮现在眼前，他的心中升腾而起了千万种的不舍。他不敢松开手，他知道，这一松开便再难拥有了……
情到真处最迷人。许久之后，沐欣躺在曹小刀的怀里开口道：“小刀，今天是这几年里我最开心的一天，因为只有今天你是完全属于我的。”
“沐欣，我……”曹小刀的心绪繁乱。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不过我不在乎，我想要拥有自己的生活，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一个瞬间，我也很高兴。”沐欣打断了曹小刀。
“我从来没有过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我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从小开始，我的生活中就只有不断的学习，我的童年中没有朋友。我是别人眼中的让人觉得骄傲的孩子，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开心。我只有不断的努力，才能让家里满意，才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笑容，得到夸奖。刚来京海大学不久，我就注意到了你，你的一切都是自由的，让我非常羡慕，所以我接近你，想和你成为朋友，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梦中的那个自己……”
“我知道，我们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我希望你能一直去追求你要的幸福，也能代替我的那一份。”
沐欣说着，紧紧抱住曹小刀，吻了过去，她把自己所有的热情都给了曹小刀。
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心和灵魂都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
第二天，曹小刀送沐欣离开。
一辆豪华轿车直接开到沐欣的公寓楼前，司机面无表情的往车上装着沐欣的行李。
“小姐，该出发了。”司机对着正在和曹小刀告别的沐欣说。
“知道了。”沐欣回答。
“小刀，以后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如果你有机会的话，我是说如果，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好！我一定会的。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
曹小刀觉得自己此刻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沐欣上了车，向着车外的曹小刀挥着手。
那辆车越来越远，消失在了曹小刀的视线中。
一阵寒风吹过，透过衣服，穿过皮肤，吹进曹小刀的心里。曹小刀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大楼和旁边那些早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梧桐。
曹小刀转身向自己的宿舍走去，他要收拾一下，准备回家，好好的在家里，安安稳稳地过一个寒假了，或许之后，他便也要远离这种安稳的生活了。
这是个分别的季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