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到达克莱因
某星域中间地带，研究所
“奥博，这是刚刚传输回来的影像，你看看。”
房间的灯光变暗，空中浮现出电子屏，屏幕中是一艘快速行驶的货船，忽然一阵白光，镜头开始晃动，随后影像变成了燃烧的物块不断下坠。
“所长，这是？”奥博迟疑道。
“004在货船上。”乌拉娜收起电子屏，调亮了房间的灯光，“准确说，004死了。”
奥博一愣，手不自觉地扶了扶眼镜，“除了影像，还有什么证据吗？”
“事故报告。”
屏幕切换到事故报告，电子屏上罗列了事故调查结果：飞船启动顺序错误，发动系统过载引起爆炸，残骸中检测出一人的dna。
“原来如此。”奥博点点头，“那么我负责的研究组要解散了？”
“暂时不会，”乌拉娜摆摆手，“我需要你提供一份完整报告，与004项目相关所有的测试、数据、结论。”
“好的，我了解了。我需要时间整理一下，恐怕没有那么快。”
“没关系，毕竟是十多年的项目了。”
奥博向乌拉娜示意后，准备离开房间，他快到门口时，忽然停步回身。
“所长，其他实验体现在如何了？”
“暂时还没有追踪到，我不打算让这些安保人员去追捕。004的dna出现在报告里已经是很大的失误了。”乌拉娜的灰眸中现出一丝凌厉，“还需要花精力处理这件事。”
“是嘛，确实是麻烦事。”
房门自动开启，奥博迈了出去。
奥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桌面上杂乱的文件，随手拿起一份翻了翻放下，又拿起一份，翻了没几页就扔到桌上。
他笔直坐在沙发上，不言语。过了会，摘下眼镜放到茶几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凉了，但他的心更冷。
坐在去沃卡勒星的飞船上，杰夫睡不着，看看四周的乘客大部分都进入睡眠舱，他挺羡慕，都挺无忧无虑的。
他呢，被一个吓死人的女孩威胁去中央星域。达哥斯星上的工作还有没有压根不是问题，问题是等这姑娘到了克莱因，会放自己走吗？他自己还能回得去吗？
等到了沃卡勒星，先向矿场申请休假吧。不管怎么说，积攒了这么多的休假，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实际上，杰夫觉得他被坑了，所谓偷渡就是这姑娘自己找准机会躲到飞船行李舱中，而自己只要买个船票就行。
所以之前为什么要他想办法？害他在那里绞尽脑汁！究竟是他太笨，还是这姑娘的直球方式有效？
不，他不承认自己笨……经验老道的达哥斯星万事通被人坑了，这说出去谁信？所以杰夫是不会说出去的！
米娜呆呆地望着行李舱的顶，她在评估带杰夫·洛姆一起究竟是好还是坏。
当时只是一念之间的决定，现在让米娜万分困惑。
多一个人就是多个累赘，她干嘛要带个人呢？
因为他是人，更了解人类，更了解外面世界的运作，所以带着他能更快地了解、习惯人类社会。
这是米娜能想出来的最大的理由，却也是最没说服力的理由。她自己完全能有办法去克莱因，其实不需要这个人类。
那是因为她害怕？她担心自己不能很好地适应？米娜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带着杰夫是有好处的，比起智芯里关于人类的资料，还是活生生的人更有帮助。米娜自顾自地点头。
杰夫等在沃卡勒空港的候机厅里，他大致能猜到米娜会怎么从飞船里出来。光是想，就让他头大……
这样的偷渡，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或者说，现在谁还用这种老手法偷渡呢？偷渡都没必要了，联合政府的公民哪里还需要偷渡。
想到这里，杰夫愣了下，难道米娜没有联合政府公民的身份？随即，杰夫开始嘲笑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
“想什么呢？！”
米娜一看到杰夫，就发现这人咧着个嘴笑。
“啊！”杰夫吓了一跳，“没、没什么。”
杰夫瞅着米娜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外套发愣。这外套把米娜遮得严严实实，尤其是那兜帽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不觉得很突兀吗？
米娜在杰夫身旁坐下，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
“去克莱因的船，要六个小时后才到，这段时间你可以逛逛空港。”杰夫好心提议。
米娜摇摇头，“没兴趣。”
……没兴趣，还四处张望，骗谁呢。杰夫不停腹诽。
不过在行李舱待那么久，也是非常人呐。杰夫想到这，又不敢小觑米娜了。
到克莱因的空港时，杰夫更确定了米娜是非常人。他自己坐飞船坐这么久，即使有睡眠舱，也还是觉得全身都不畅快。呆在行李舱里的米娜可不会有杰夫那么好的条件，可就像没事人一样……
“你不累吗？”杰夫忍不住问。
“不累。”米娜仔细观察匆匆走向空港出口的人们。
“……年轻真好，”杰夫为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可累死了。”
“不要做梦。”米娜接了一句。
“啊？！”
“不要做梦。”
“嗯？什么意思？”
“人多做梦，睡眠质量会下降，就会感觉疲劳，”米娜顿了顿补充，“我从不做梦，所以睡眠质量很高。”
“……”他是这个意思吗？
算了，杰夫安慰自己，大人要包容小孩子。
就在杰夫以为任务完结时，听到米娜开口：“你去找个住处，不要太偏僻，也不要太热闹，容易脱身、不容易被发现的那种。”
一听这要求，杰夫头又大了，使唤人就算了，提到要求还……很……
出了空港，两人找到飞行器出租点，排队等着租赁飞行器。
大空港就是不一样，米娜忍不住赞叹。出租点把飞行器出租给出空港的乘客，乘客坐上飞行器，输入目的地后，飞行器就会把乘客送到，然后自己再沿着原路线返回空港。
依据星网实时路况和空港人群流量信息，分配每天的飞行器数量，这种方式便捷又高效。比起达哥斯星的公共交通，可真是好太多了。
“既然飞行器都能自动驾驶了，为什么达哥斯星上还需要货船司机？”米娜坐在飞行器里，看着飞行器穿梭在空中道路上。
“现在什么工作机器不能做。”杰夫耸耸肩，“不过是有人抗议机器取代人类。机器把人类的工作都做了，人类要做什么？这么一问，政府也发现了问题。所以达哥斯星那些工作，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安排人们有事情干。只可惜，呵，真的去那里工作的人并不是政府以为的闲着没事干的人。”
“嗯？”
“真想闲的人，压根不会去工作。要工作的人都是想改善自己生活的。这种千古难题没那么简单就解决的。”
“哦。”米娜点点头，眼屏上显出一系列历史社会资料。匆匆浏览后，米娜进入智芯界面，接入智芯的2874、塞希尔、矿场依旧是灰色状态。
不意外的结果，智芯连接无法超过一定的范围，如果有网络加持就更好。
关上智芯界面，米娜发现飞行器拐离了空中主干道，进入了另一条空中通路。
“去哪里？”
“你不是要一个住处，不偏僻不热闹，安全可靠不容易找的吗？”杰夫停顿了下，“我找到了点关系，知道有个房间在出租，所以很快就租下来了。”
自掏腰包，杰夫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等你回去达哥斯星，找塞希尔要钱吧。”
“你说什么？”杰夫揉揉耳朵。
“我的钱在塞希尔那里，你以后问塞希尔要。”
“真、真的？！你说的是真的？”杰夫的眼里满是惊讶，她把梅瑞尔驯服了？梅瑞尔居然会愿意买单？
米娜看着杰夫，认真地点点头，“我没钱是真没钱。有钱，也都在塞希尔那里。”
虽然听着不怎么靠谱，但杰夫仍旧激动地连说了三声好。
不一会，飞行器就停靠在路边，等米娜和杰夫下来后，转弯调头启动，噗一下飞远了。
杰夫指着一栋居民楼，“就是那栋。”
那栋楼的外层用一圈金属板包裹，金属板呈半透明状，除去表面反射的五彩光晕，就是一圈暗淡的灰色。金属板里面是合成材料的墙面，材料有韧性也有透气性，是受大众喜爱的建筑材料。
杰夫把这栋楼里里外外夸了一通，才带着米娜走进楼。
楼里的圆形电梯筒犹如中心光柱，两人走进去后，电梯底盘托着他们往上滑去，就好像他们踩着一个光圈升空。
房间在三楼走廊的尽头，一套含厨卫的两居室屋子，里面的装修非常简单。除了必备的床、柜子外，就没什么东西了。
全套家具也和外墙一样是灰色的，唯一不同的是灰得比较浅。
“还不错吧。”杰夫敲敲厨房的台面，“这里不算克莱因的中心城区，但也不算是远郊，算是居中位置。周围有四五个住宅区，能在这里居住的人大多条件良好，所以比起贫民窟要好多了。”
米娜敏锐地抓到了“贫民窟”三个字，直觉贫民窟更容易躲藏。不过很快她就挥开这个想法，她已经脱离了研究所，也摆脱了追踪，更何况现在进入克莱因，混入人群的她只会更安全。
“一个女孩子住这里还是比较安全的。”杰夫最后补充了一句。
“你也住这里。”
这肯定的语气，让杰夫又在内心哀嚎了一阵，果然回不去了！
“好吧，你住里面那间，我就睡外面。”杰夫认命了，坐在外间打开智脑，“先让我买点生活用品吧。你要点什么？”
“什么都不要吧。”米娜有些不确定。
“那你也上星网的商店看看吧，玛淘淘是最大的购物平台，上面什么都有。”说完，杰夫一拍脑袋，“你的智脑联系方式呢？在去沃卡勒星的路上，我就想问你要了。”
其实杰夫不太想要联络方式，一旦加入智脑联系人名单，就相当于深度捆绑。他不想也不愿，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之所以这样问，只是万事通的服务意识作怪，满心期待客户给个好评。
“我没有智脑。”米娜斟酌了一下措辞，“离家出走的时候，就没带，怕他们找到我。”
“那、那就算了。你想到要买什么就告诉我。”杰夫不太信，但没表现出来，他兴致盎然地开始浏览玛淘淘平台。
米娜在房子里转悠了几圈，又挨到阳台边上，向外看。果然看到周围一片住房，远处是办公区，办公区的楼还真和星网里的一样。
英莱特是克莱因在星网里的虚拟投影，如果是这样，那么这栋楼应该在英莱特的相同位置能找到吧，甚至很快就会刷新出这间屋子被人租住的信息。想到这里，米娜忽然想进星网看看这屋子。
只是，进入星网，会不会又被灰猫抓到？
米娜有点郁闷。
在星际航行的这两天，米娜反复思考为什么会被追踪者发现，最先排除的就是研究所进入星网。
奥博说过，研究所所有项目对需要对外保密，甚至研究所本身的存在也是保密的，因此研究所建立的是自己的虚拟网络，不与星网有任何接触。所以研究所通过星网发现自己是不可能的。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塞希尔里面有人泄露了她的行踪。梅瑞尔嫌疑最大，但她怎么和研究所联系上的？
呆在塞希尔的那段时间，梅瑞尔几乎没出过门，也没联络过谁，除了遇袭那天，算法没法填补缺失的环节。
再一个可能是艾丽，她是唯一一个从塞希尔离开、从达哥斯星离开的人。2874的记录信息里，她去了巴德亚星，研究所的飞船也从巴德亚星来。
但算法的结果这个可能性相当小，因为艾丽没有见过自己。
米娜最后不得不承认：无法确定的因素是致命的。现实世界不像实验室那样是变量单一的环境，各种因素都能让事情发生微妙的变化。
因而即使星网是安全的，灰猫的存在就代表未知的威胁，这威胁背后是什么，米娜不清楚。
是不是要碰触这威胁呢？米娜觉得自己又进入了抉择的奇妙瞬间，像是由热浪包裹着、耸动着她踏出决定性的一步。
就像那时候她毅然选择赌命——赌赢了，就是生存！赌输了，也不再是囚徒！
但现在，赌输的后果并不知道。米娜收回眺望的目光，走回房间，坐到杰夫的对面，双手撑着脑袋，看着杰夫在那里嘀嘀咕咕。
“哎？这是什么？喔，新品啊。好不好用……嘶，这些评价说的都是废话吧，买吧买吧，不用怎么知道好不好。”杰夫手指点点点，把东西都加入购物车。
嗯？
米娜挑眉，对于杰夫那句“不用怎么知道好不好”来了点兴趣。
不去揭开威胁的面貌，怎么知道是不是威胁呢？
这么想，决定似乎也不难做了。
米娜两眼弯弯，找个杰夫不在的时间进星网吧。现在让她先到处去逛逛。
米娜起身走向房门。
“哎！就附近走走，别跑太远啊。”杰夫抬抬头，说了这么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