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桃木
第五十章 桃木
“你要是觉得孤单，就让勇回来陪你住。”蓝欣安慰着甄爱妮。如果儿子能和她在一起，虽然累一些，但能多些快乐，她的精神状态也许能好一点。
“我也想，勇的爷爷奶奶不愿意。蓝姐，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可难受了，想起孩子站不住，坐不住，心里可慌了。”甄爱妮眼睛里闪着泪光，下意识地揪着毛衣上泛起的球，似乎要那些苦恼揪掉一样。
蓝欣心里感叹， 一个曾为爱赴汤蹈火的女人，如今过的凄惶不安。爱情是什么？难道是转眼即逝的烟花吗？都说女人如花，再美的花也经不起风吹雨打。
“打电话和勇他爸爸说一下，让他和家里沟通沟通，孩子还是跟着父母好。”蓝欣提醒甄爱妮，生活要靠自己去争取。
“他住得地方没有电话。”甄爱妮喃喃地说。
蓝欣觉得甄爱妮就像是一个掉到井里的人，抓不到任何东西自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巴掌大的天空，自生自灭。她心里泛起一阵凉意，不由得抱着两臂。
“你们有事怎么办？”蓝欣心里怀有一丝希望，这个男人真的置自己的妻子于不顾。
“我能有什么事。”她呆呆地看着墙上的奖状，嘴角荡起了笑容。
看着她怪异的笑，蓝欣心里一缩，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第二天，还没有等蓝欣想出办法，就被一件意外的事搞懵了。
早上，蓝欣就开始忙，把用以标定样品的基准物恒重称量。所谓恒重，是把基准物按一定温度烘干后称样，然后再烘干称样，两次称重后的重量不变。
这个活不但麻烦，还需要时间，稍一耽误就要加班。她想趁烘干时间去一趟销售科，打听一下甄爱妮老公的情况，她的情况越来越不正常，昨晚离开她家的时候，她还沉浸在奖状带给她的幸福里，就连蓝欣的离去也没有察觉。
蓝欣端着托盘进了称量室。刚进门，几个交头接耳的同事就闭了嘴，屋里的空气沉重而压抑，就像是大雨之前的沉闷。
她朝着最里面的天平走去，自己庆幸没有晚了，还剩下一台天平。
四台阻尼天平，已经被占了三台，三个身穿白大褂，头戴大夫帽，手上戴着白手套的女人，正在小心翼翼地称样。咔，咔，转动砝码的声音，在这个沉闷的天平室里格外清晰。
蓝欣急着称样，占了最后这一台。她把托盘放在天平一侧，掀开盖在天平上的黑布，才松了一口气。每天上班，大家都是第一时间抢天平，抢不上的就等下一波。时间被白白浪费，后面的实验就会很赶，稍有差池，就要加班。加班，自然没有加班费，得不偿失。
蓝欣掏出新取样勺，开始称样。第一勺样品，她特别得意，勺子边缘很薄，中间弧度合适，用着很趁手。不由得心里感谢那个外号“兔子”的男人，手艺竟如此了得。
她集中精力，一气呵成，称完了三个样品，当把最后一个坩埚放进搪瓷托盘后，才伸直身子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注意到身边同事谈论的话题。
“真是可惜了。”一个产后虚胖的女人，正用圆珠笔在本子上记着样品重量，她一边写着数据，一边摇着头惋惜地说，“他这么想不开。”
另一个红脸堂的女工，小声提醒胖女工，“别乱说，科里不让说。”
“怎么了？”蓝欣记完最后的数，转过头问右侧的胖女人，“有什么机密呀！还不让说。”
“你不知道？”胖女人迅速瞥了一眼门口，然后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出事了。”
“看你神神秘秘的，能出什么事？”蓝欣不在乎地扫视了大家一眼，大家都不说话了，精力都在手上的工作上。她暗自感叹，人还是年轻啊！芝麻大的事也能说的惊天动地。
她朝胖女人笑了笑，“没有影的事别瞎传，传来传去，传出事来。”
胖女人不解地眨了眨眼，着急地说，“真的出事了，小于死了。”
“小于？”
蓝欣失口叫了一声，当啷，取样勺落在搪瓷托盘里，就像重重的砸在她心上，“别胡说八道。”
“嘘。”小谢食指挡在嘴唇上，示意蓝欣小声。
“真的？”蓝欣仍不相信。
“谁敢开这个玩笑。”胖女人低声说完，竟红了眼眶。
“你听谁说的？”蓝欣还是怀疑是传言，因为，昨天他来来找过自己，虽然没有见到面，没有听汪莉莉说不正常。
“我路过办公室，听见科长接医务室电话，小于死了，科长和吴勇都去了……”还没有等胖女人说完，蓝欣刷的一下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身后有人埋怨胖女人不该乱说，这下又不知道惹出什么事来。
蓝欣跑出大楼，上台阶时觉得衣服碍事，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白大褂，便脱了它团成一团抱在怀里。她顺着厂里的大路，一路上坡朝大门跑去。她又想起了那个晚上，要没有那一晚的遭遇，也不会被发配到动物室，也不会和小于熟悉。难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虽然，和小于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那些鲜活的工作场面，还是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海里播放，循环往复。
出了厂大门，蓝欣朝医务室跑去。跑到幼儿园门口，没有看见救护车，蓝欣心里生出一丝希望。也许，胖女人听错了，年轻力壮的人会没有征兆的没了。噔噔噔，她顺着台阶跑下去，三步并做两步跑进医务室。
医务室人不多，走廊一个抱着热水袋的老太太，正一瘸一拐的朝病房走去。蓝欣跑进医生值班室，值班室里空荡荡的，没有医生。她转头出来，又朝病房里跑。
她一间一间查看病房，希望能看到小于，哪怕他躺在病床上，刚才听说的也是谣言。但是，她失望了。大部分床是空的，只有几张床上躺着人，也都是挂着吊瓶的老年人。
她跑进治疗室，护士正给一个白胖的小男孩打屁股针，用碘酒涂了屁股，猛一下把针扎在悬乎乎的屁股上。男孩咧了咧嘴想哭，但还是忍住了。
“医生呢？”蓝欣没有直接问，她想医生一定知道。
“出事了，医生去单身宿舍了。”女护士手慢慢推着针栓，没有抬头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蓝欣没有回答，转身就出了医务室。
她爬到男宿舍楼的四楼时，她的腿软的像面条一样，没有了一丝力气。光线阴暗的走廊里，几个男人站在一个房间门口，神情严肃地商量着什么，看见她都停止了说话，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
看见医生，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应该有惊无险，便拖着两腿疲惫地朝那个房间走去。她要亲口问问他，干嘛这么淘气，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大家自动闪开，让出了一条路，大家都认为她是小于的师傅，理所应当的参与这件事。
当她站在门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后回头扫了一眼大家，男人们都回避她的眼神，做出沉痛的表情。
屋里有两张单人床，靠墙的床铺空空的，方格床单上只有一个枕头。她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不可更改。
一个神情憔悴的年轻人，自责地抓着头发，嘴里嘟囔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早回来一天就好了。”
矮胖的厂医正站在一边，和保卫科长说话，“看样子，肯定是自杀。”
“他为什么要自杀呢？”保卫科长进屋，伸手在掀开了枕头，蓝欣看见一个桃木松鼠，它静静地躺在蓝方格床单上，就像送给蓝欣的松鼠一样。
保卫科长拿起桃木松鼠，疑惑不解，“这是什么东西？”
“护身符。”蓝欣说。
“护身符？”保卫科长疑惑地注视着蓝欣。
“避……避邪的。”蓝欣小声回答，此时，她已经满脸泪水泣不成声。
保卫科长掀开褥子，一根带着干叶的树枝，像一枚书签一样贴在床板上。
蓝欣猛地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