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拒绝屠杀
头发花白,梳着麻花辫的老妇,上下打量着着蓝欣,“咦,上班时间,怎么在这里?”
闻言,蓝欣的笑容失去了灿烂,变的僵硬扭曲,就像受到委屈的孩子见到亲人一样,鼻子开始发酸。
“师傅我……”蓝欣眼睛一热红了眼圈,握住老妇的手,唏嘘着问,“师傅,您身体还好吗?”
“好,好着哩。”师傅晃动着头,额前乱蓬蓬的白发晃动着,就像夕阳下北风吹过的芦花,有点凄凉。师傅拉着蓝欣的手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受人欺负了”
“哪有,看见您激动,也没有抽出空去看您。”蓝欣心里有些内疚,上次拒绝了师傅以后,一直都没有去看过她,余念恩是她第一个师傅。
当年,是她手把手教自己干活,细心叮咛,耐心纠正。在师父身上,她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但一辈子嫉恶如仇,得罪不少人,最后在仓库保管的位置上退休。
“不用看,不用看,把班上好了就行了。”余师傅接着开始唠叨退休后的各种不习惯,“能上班多好啊!人不能闲着,要不老胳膊老腿就会锈住了,我除了回老家外,又找了一点事做。”
“做什么事”
余师傅眼神忽然黯淡,倔强如闪电逝去,眺望着远处的山峦,沉思着没有开口。蓝欣开始担心,虽然师傅外表随和,内心却如山石一样坚硬,特别有重大决定的时候,心如磐石。
“师傅到底做什么呀?”蓝欣轻轻抚摸着师傅的肩膀,忘了自己的委屈。
余念恩收回目光,苍老的脸上浮起了笑,仿佛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见蓝欣还在看着自己,便故作玄虚地回答,“干啥,以后你就知道了,发不了热和光,做点小事。”说完从腋下掏出折叠的编织袋,呼啦,一下抖开,扔在脚下。
蓝欣恍然大悟。
“师傅,这些萝卜是您种的吧?我还以为,这地早就成了别人的了。”
师傅叹了一口气,伤感地嘟囔,“最后一年了,以后恐怕连大门都进不来了。唉!奋斗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当年备战备荒为人民,我们挖山迁坟,建了这个厂子,怎么就成了私有财产。”
“现在,就是这个形式,咱小小老百姓有什么办法。”蓝欣仰头看着身后楼房,虽然心里有万般感叹,还是尽量的安慰师傅。因为,他们创业的这一代人,难以理解,何况是师父。这个曾两次把涨工资的名额让给别人,至今过着简朴日子的老工人,她崇尚的是集体主义。企业改制,无疑是否定了他们的坚持,让逝去的青春,突然变的毫无意义。
她拔出一个萝卜,把碧绿的樱子拧掉,冒出的汁液湿了手,旷野的青香在秋风中扩散。忍不住抬头,朝那个窗口看去。
那个熟悉的窗台上,隐约看见那盆韭菜莲,它会不会干了?她打算让小于去把它搬下来,养在动物室里起码不缺肥料。
忽然,她眼睛一花,看见窗被推开,一只手伸了出来,但很快又缩了进去,窗户被重新关上。她心里猛然一疼,就像是被蜂子蛰了一下,疼很快弥漫全身。
回去的路没有了,蓝欣咬着嘴唇,不舍地看着那个存放过青春的窗口,一切都该结束了。
师傅的目光眷恋地在水泥墙上来回扫着,就像一个相机要把这一切都拍摄在心里,嘴里还在唠叨,“那时候,冬天跳到水里挖机井,没有人叫苦叫累,来了例假也坚持干,很多人都是那个时候做下了病。谁寻思,干了这么多年,盖了高楼,建了全省最大的车间。哼,干来干去,还是给人家资本家干的,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谁说不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帮你收萝卜。”蓝欣蹲下身子,帮着师傅拔萝卜。一陇萝卜,虽然长得不算茂盛,却已经所剩无几,一个个萝卜坑就像人脸上的麻子,难看地摆在那里。
“真让人不明白,我父亲那一辈人舍了命……”师傅蹲在地上拔了一个萝卜放进编织袋里,目光迷茫地看着远处高耸的烟筒,“越老了越想家,可是村里没有几个认识人了,心里没根没落的。”
“您保重好身体,等我有时间了陪您回家。”蓝欣不忍心看师傅润湿的眼角,安慰着。师傅是孤儿,虽然很小就离开家乡,但对家有着异于常人的眷恋。对于土地,也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
经历过饥饿年代,每一块荒地,她都视为珍宝。退休前,以厂为家不惜力气,见不得一点浪费,厂区边边角角的闲地,都被她种上蔬菜,萝卜,白菜,扁豆,豆角,南瓜。地里的菜,谁摘都行,只要不浪费,她都没有意见。
傍晚,经常见加班的人跑到菜地里,或拨两颗葱,或一个青萝卜。所以,基本上她只管种菜,后期的浇水管理都不用她操心,谁有空就会去收拾菜地,并把此当做趣事,乐此不疲。
两人正在拔萝卜,小于气喘吁吁跑过来,“快点,苗师傅叫你回去。”
“什么事?”蓝欣问。
小于回答,“我也不知道。”
“师傅您先忙着,我去看看。”蓝欣顾不上给师傅解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动物室走去。
刚进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蓝欣暗暗感觉不到好。果然,听见门响,苗得雨的声音也随即响起来,叫快点过去帮忙。声音,是从一间实验室传来,她担心发生了什么事,就快步走了过去。刚到门口,里面的情景让她大吃一惊。
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兔子,那些兔子一动也不动,显然已经没有了生命。穿着胶皮围裙苗得雨,站在一个铁架子下,架子上挂着一只正在剥皮的兔子,失去皮毛的兔子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看着钩子,似乎想弄懂自己的死因。
苗得雨握着手术刀,正手法熟练地剥兔子,皮和肉之间的白膜被割开,粉嫩的肌肉一寸一寸裸露出来。此时,他兴奋的,就像一个嫖客,给女人脱着最后一件衣服,享受胜利的欢愉。听见蓝欣来到,头也没有回地说,“小于,这个孩子指望不上,今天我把传家本事交给你。”
蓝欣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楞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苗得雨沾满血的手,心想大概小于传错话了,剥兔子这活就不应该是女人干的。
“苗师傅,你认错人拉吧?”蓝欣故意大声提醒。
“怎么?不想干?”苗得雨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后,然后又专心剥开了兔子。
苗得雨像鞭子一样的目光,蓝欣心里一颤,立刻意识到处境危险,要小心应付。虽然,心里一万个排斥,但还是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您的绝门手艺还是留着吧,我这笨手笨脚的人,学也学不会。”
“嗬!没有看出来,你还挺会说话的。”苗得雨沾满血的手在皮围裙上蹭了一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兔子,小心翼翼地割着。不言而喻,他心里早把蓝欣当做兔子,任意宰割着。
蓝欣早就听说苗得雨是个居家过日子的男人,动物室里的兔子皮和兔子粪都没有浪费过。这几年皮草盛行,剥掉的兔子皮私下卖给皮毛商,做成小孩坎肩,和帽子,以及婴儿斗篷的滚边,也是一笔隐性收入。
加工商虽然是小作坊,但也挑剔,品质不好,皮上带瑕疵的不收。他不放心假手别人,久而久之,只能自己操刀。最近,他肠胃不好,觉得力气也不如过去,想培养一个帮手。小于,对于杀生早就深恶痛绝,工作之余一心向佛,根本不愿意接收这一摊烂事。别人更避之不及,蓝欣的到来让他燃气希望,能把标准溶液能做好的人,对于剥兔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活我干不了。”
“别谦虚了,谦虚使人落后,标准液你是大拿,学这个还不是手到擒来的活。”
说完,苗得雨把剥下来的兔子皮举在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噗嗤,扔在蓝欣脚边,。然后,转过脸看着架子上,失去了了皮毛,死不瞑目的兔子, 无不得意地说,“完美。”
“你干嘛!”
蓝欣吓的往后退了两步,胃里又开始翻腾,想拔腿走人。她想远离这个屠宰场,似乎离开了屠宰场了,自己就不是屠夫。
“哎!你别走。”苗得雨摘下铁架上的兔子,然后又挂上了一只,“其实,特别容易。你看,从嘴上下刀,别把头弄破了。”他用手术刀在兔子嘴上一划,露出粉红的下唇,兔子的眼睛无神地瞪着他,仿佛还停留在死亡的瞬间,纳闷人类瞬间而变的嘴脸。
“这样……这样……”苗得雨把手术刀竖在围裙兜里,两手抓着离开头颅的兔子皮,像是给孩子脱衣服一样,小心翼翼地往下脱着,皮毛与身体之间的黏膜被撕裂,粉红的兔子肉裸露了出来,割断膝关节,噗嗤,一件兔子皮又扔了过来。
蓝欣的心像被谁扯了一下,她强忍着不舒服,双手合十祈求着说,“苗师傅,饶了我吧,这活我实在学不了。”说完转身又想走。
“我知道你还有幻想,不想在动物室干。”苗得雨瞬间变了脸,当啷,把手术刀扔在旁边桌上的搪瓷盘里,右手在皮围裙上摸索着,像是找什么东西。
蓝欣心提了起来,不知道他还憋着什么坏,难道他还有暴力倾向,想到这她脚步慢慢往后退,打算苗头不对就逃跑。
“你还想回去?别做梦了,离了谁地球照样转,你那早有人去了,你还不知道?”苗得雨没有也没有找到,恶狠狠地说完,眼睛盯着蓝欣,看她有什么反应。
“谁爱去谁去,标准溶液也不是我的。”蓝欣喊出来之后,自己都觉得吃惊。原来,当人无路可退的时候,也可以气壮山河,就像狼牙山五壮士。
“哎!”苗得雨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本想使劲拿捏蓝欣,没有想到她反而破罐子破摔,根本不吃这一套。
相反,他气焰不再高涨,而是眨巴着眼睛,犹豫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蓝欣也被自己吓住了,从小到大,自己没有这么粗鲁过,竟像一个疯子一样吵大叫,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由的用手摸自己的脸。虽然面皮上感觉不好,心里却蛮痛快,这才知道泼妇是逼出来的,不需要成本。她那不定主意,是借势闹下去,还是恢复常态。此时,觉得闹出动物室,也没有多大的意思。那地方有人了,何必再回去呢,好马不吃回头草。
见蓝欣不说话的样子,苗得雨有点得意,“没有想到吧?花无百日红,人物百日好。还是踏踏实实留在这吧!这里虽然脏一些,是是非少呀!别觉得你是大材小用,小于也干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挺好的嘛!”
苗得雨见蓝欣沉思的样子,以为她翻不起大浪,从搪瓷盘里拿起手术刀,硬硬地又递过去。
蓝欣叹了一口气,默默接过苗得雨递过来的手术刀,咬着牙一步一步,朝铁架子走去。
“苗得雨……”余念恩像风一样刮进来,一把夺过手术刀,当啷,扔在地上。她指着苗得雨的鼻子骂到,“苗得雨,你这是欺负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