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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铲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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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蓝欣,苗得雨完全是胜利者的心态,心中的自卑得到了释放,心里美的像是喝了二两小酒,美滋滋的。这么多年他带领着动物室都处在底层,公共场合被人嫌弃,今天他也能嫌弃别人。

    苗得雨对蓝欣,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样子,嫌弃地看着她蜡黄的脸,快刀斩乱满地挥了一下手,你就干饲养吧。

    就这样,蓝欣做了小于的徒弟,被同事们封为副司令,司令是小于。

    小于进厂就在动物室,已经五六年了,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饲养员。平时他沉默寡言,只有和动物在一起的时候,才喃喃自语,被人视为奇怪的人。

    彭,一双黑色水靴扔在蓝欣面前,苗得雨说,“你先穿这双,等仓库里有了,你在去领。”

    蓝欣有点为难,看着那双大号的男式水靴说,“我家里还有一双……”

    “你放心,都没有脚气。”苗得雨尖声尖气地揶揄道。他想把这个冷美人的自尊放在脚下,彻底碾碎。

    “我……”

    “你什么?你是老员工了,上班工作服,工作鞋,工作帽,你不会不知道吧?”苗得雨的鲶鱼嘴,一张一合,吐着着白沫。

    “嗯。”那双筒腰的水靴,边缘严重磨损已经露出底色,不知多少人穿过。虽然,虎落平川被犬欺,她才不想上这个当。

    蓝欣正寻思着找什么借口,小于说了一句,等等,就跑了出去。

    小于拎着一双雨鞋回来,怯怯地说,“新的,没穿过。”一双崭新的高筒雨鞋放在蓝欣面前。

    “这?”蓝欣疑惑不解,过去她与小于仅是认识而已,没有想到,这个木讷的年轻人是个热心肠。遭受接连的打击后,这一点温情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你穿吧,我又穿不了。”小于腼腆地笑着,全然不顾苗得雨的不快。

    “我家里有雨鞋。”蓝欣心里虽然感激,嘴上在推脱着,毕竟自己是被发配来的,不想给小于带来麻烦。

    苗得雨看不下去,恶声恶气催促,“你穿着吧,等你领了再还给小于,这不就行了吗?”

    穿上雨鞋后,蓝欣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副司令,统领大大小小的动物们,从生到死。

    动物司令,职责就是一日四餐喂那些小动物。动物们有专门的饲料,就是老鼠喜欢磕瓜子,每一次把瓜子放进笼子里的食盒里,老鼠会呼啦一下围上来,每一只老鼠抱着一颗瓜子磕着。每到这时,蓝欣身上就会起鸡皮疙瘩,飞快地逃走。

    白兔子们的嘴永远都在咀嚼着什么,饲料放在它们眼前也不为所动,红红的眼睛里仿佛充满了忧伤。动物是有灵性的,也许它们知道自己的下场,为命运而担忧。蓝欣,不敢看兔子期待的眼神,因为她没有放逐的权力。

    猫,它是动物室最少的动物,单独在一间屋子里。它们或蜷缩或睡觉,每到听见动静都会警觉地抬起头,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人,然后凄厉的一声叫,让人毛发悚立。她对于猫抱有戒心,远远的离开,让小于去打理,她总觉得那些猫的眼睛里都是邪恶,弄不好就被它蛊惑了似的。

    其实,工作并不繁杂,老鼠和兔子定时投放饲料就行,准备动物做实验的活都是小于干,她也不想插手。

    正如他们所说,副司令上任后,动物室的气味也没有那么大了。

    动物室的气味小了,蓝欣身上的气味却大了,尽管蓝欣会在下班前洗澡,身上总有一种去不掉的气味,她本人却察觉不到。

    夜晚,柔和床头灯下,王胜利像一只幼崽一样,在蓝欣的身上嗅来嗅去,让她不厌其烦。一场无声的战争拉开序幕,进攻,防守,不亦乐乎。当王胜利大汗淋漓地醒利后,忍不住咕噜,咦,你身上的味变了。

    蓝欣不耐烦地骂一句,狗鼻子。

    她更认真的洗澡,希望能驱除动物气味,但收效甚微,王胜利还是在满足后来一句。就像一个食客,在酒足饭饱后,抱怨食物的粗粝。

    调到动物室的事,蓝欣一直没有让王胜利知道,因为她相信,自己很快会回去。现在,只不过是卧薪尝胆。

    可是,卧薪尝胆不仅是一个故事,还是一段艰难的日月,忍受还得从早饭开始。

    动物室里的人有个不好的习惯,不按时间吃饭。他们早上喂过所有动物后,才开始自己的早饭。

    实验员老宋长的人高马大,往人前一站,就像铁塔一样。据说,她年轻时曾在地区篮球队待过,放弃了体育以后身体迅速发胖,再也没有瘦下来。进入更年期的她,饭量很大。她在小厅里,狼吞咽地吃着菜饼,几口就消灭一个。不大的空间里,韭菜的气味和动物粪便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特别难闻,她竟然完全没有感觉。蓝欣佩服老宋的食欲,无论如何自己做不到。

    记录员吴玉华眉清目秀,饶有兴趣地盯着老宋隆起的腹部,打趣到说宫廷秘方,菜饼就黑米,越吃越苗条。老宋一手拿饼,一手去推吴玉华,结果吴玉华一躲身,老宋一屁股坐在地上,摸了一把老鼠屎。

    大伙都笑弯了腰,蓝欣注意到只有小于没有笑,他皱着眉头眼睛盯着屋顶,好像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似的。蓝欣顺着小于的目光看去,除了一滩水渍,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这个年轻人的眼里总有一种落寞的忧愁,很少加入大家的笑谈。

    老宋的年纪大一些,说起话来总也不管不顾,这里面只有她不拿苗得雨当回事。因为,老宋的丈夫也姓苗,按辈分苗得雨得叫她婶子。

    苗得雨的习惯更加特别。因为胃不好,遵医嘱少食多餐,衣袋里都是鼓囊囊的,随时随地都在嚼着什么。

    蓝欣始终不能苟同,让食物的气味和酸臭味混在一起,即便是喝水,也要去二楼的更衣室。这一点,常引起苗得雨不屑地撇嘴,小声嘟囔着不满。蓝欣装作没听见,依然故我,只是借口去上厕所。

    蓝欣也很争气,没几天就能熟练地打扫动物粪便了,当她用蛇皮管子冲洗地面时,屋里的酸臭似乎没有那么浓重了。但是,有一项工作她不但难以下手,就是连看的勇气都没有。处理动物,成了她无法越过去的坎。

    她虽然不是一个修行者,却也不愿意杀戮,可是她的工作有一半是杀戮。精心饲养一个生命,让它们成为合格的试验品,然后消灭掉,爱心和冷酷都是必须的品质,比如战士,她觉得自己做不了战士,无法扼杀一个鲜活的生命。

    当她接过雪白的兔子,把它按在一个不锈钢盘子里时,那抖动的嘴唇似乎在说话,她的小腿也抖了起来,完全下不了手。

    “我不行。”蓝欣叹了一口气,终于败下阵来。

    “没事,我来。”

    小于从搪瓷盘里拿了一支注射器,针栓往后一拉,抓着兔子耳朵,对着血管扎了下去,然后熟练地把空气推进去。温顺的兔子眼睛一瞪,瞬间暴躁起来,身子猛地一挣,然后腿一蹬,像一坨棉花一样软了下去,前后不过半分钟。十几只兔子,也不过半小时。只是小于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竟像铁板一样僵硬。

    蓝欣蹲在一堆尸体面前,心里沉的像一块湿布,能拧出许多水来,这是她心里的泪水。因为,她不能为动物哭泣。

    生命就这么脆弱,生死在一瞬间,蓝欣觉的自己像兔子一样无力,只有蹬腿的本事。有一位伟人说,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这些可爱的兔子们,除了任人宰割,没有爆发的能力。

    她不甘心做一只兔子,却只能扮演一只兔子,一只恃强凌弱的兔子,对更弱小者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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