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屋檐下
蓝欣心里气鼓鼓的，初来乍到，不好和他闹翻了脸，便嘴角一扯，勉强地笑了笑，“您是班长，我哪能不服从领导呀！”
“那就行。”苗得雨得意起来，装模作样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咱这里虽然不起眼，工作也是相当重要，药品质量人命关天，少了咱可不行。”
“嗯，我懂得。”蓝欣怀里抱着工作服，打量着墙上的水渍，嘴里说着好话，“您放心，不论干什么工作，我都会和过去一样认真。可是我胆子小，不想直接和动物打交道。”
听见蓝欣提出要求，苗师傅脸上得意消失了，立刻变的阴沉，冷笑了几声，“呵呵，动物室，动物室，不和动物打交道就不叫动物室了。”
“我说是尽量少打交道，我真的怕那些老鼠什么的，从小就怕。”蓝欣口气软了下来，多了一份祈求。
“你也是有文化的人了，怎么对工作挑肥拣瘦呢，工作没有三六九等，高贵下贱之分，大家都是平等的，你有这种思想真不好……”苗得雨开始喋喋不休，恨不得从建厂之初的不易，讲到现在的实验成果，蓝欣的思绪开始胡思乱想，飞回标准溶液室，但愿那棵韭菜莲能挺到自己回去。
其实，没有来动物室之前的时候，蓝欣就知道，动物室的工作分为三个等级。最好的工作是整理记录，把每一个批次药品实验结果，发出合格报告，然后整理记录装以便追溯。这样除了呼吸公共空气外，基本不用和动物打交道，属于比较干净轻快的工作。
次等工作是动物实验员，负责每天给动物注射药品，观察动物的体温血压等，也算是技术含量最高的工作。
最次是动物饲养，不光要饲养动物处理粪便，打扫实验室卫生，还要定期处理动物。一般用过几次的动物有了抗药性，不适合再用，只能就地处理。蓝欣幼年也喜欢小动物，自从养了三天的兔子被黄鼠狼叼走后，再也没有养过小动物，她接受不了生命忽然消失。
所谓处理，就是终结它们的生命。处理动物，对于动物室之外的人算是一件让人期待的事，也是质检科的小福利。
质检科几乎所有人都盼着处理动物，对于粗茶淡饭的工薪阶层，也是他们打牙祭的日子。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班组被通知，去动物园领兔子。有人拎着鼓鼓囊囊锡包装袋，兴高采烈地回到质检楼，哗啦一下，倒进水槽。这时，每个人会忍着恐惧喜滋滋地靠近水槽，扯过一只剥了皮的兔子，放进准备好的袋子里然后带回家。
这天晚上，很多家的餐桌上会摆上清炖或红烧的兔子肉。每次分兔子的时候，蓝欣都不敢多看一眼，拎着被别人装好的兔子回家，等王胜利把它做成酒肴，自己也不敢吃一口。
蓝欣的思绪正飘向热气腾腾的兔子肉时，苗得雨沉默了半天后开了口。
“嗯，不好办。”
苗师傅神色凝重地放下杯子，又摘了头上的白帽子扔在桌子上，装作为难地挠着头，其实他还很享受蓝欣这种态度的。想起去年自己去标准溶液室，刚出门就被她叫回去填写登记，心里就不舒服。自己是质检科的元老，就连科长也敬三分，乖乖听她吩咐心里有点憋气，今天终于有出气的机会。
“咱这里就李丽一个人整理记录就够了，我不说你也知道，人家和科长老婆是同学，谁也没法比。做实验也免不了接触老鼠和兔子的，嗯，我看你跟着小于饲养动物吧。”
“我怕老鼠。”想起老鼠吱吱的叫声，和那些渗人的小眼睛，蓝欣口气近乎哀求。
“抓老鼠的活让小于干，你帮着打扫卫生就行了。”说完不等蓝欣表态，便高声叫小于，“小于，小于。”
小于咕咚咕咚跑到跟前，“师傅，什么事？”
苗得雨便指着蓝欣说，“你以后带着她。”
蓝欣刚想说什么，这时大门咣当一声响，走进来一个秃头年轻人，老远就吆喝，“苗师傅，我又想你了。”
这个人蓝欣认识，他是厂警队的人，模样长的像一个唱歌的明星。见他进来她故意磨蹭着不离开，就想打听关于小徐的消息。听说他被放出来了，但谁也没有再见过他，难道这个消息是假的，她为徐师傅担心。
看见秃头青年进来，苗师傅笑眼成了一条缝，站起来亲热地拍打着来人的肩膀，“想我了？馋了就是馋了，别说的这么好听，你等着啊！”不等年轻人说话，朝一间屋子走去，很快他手里提着一只肥硕的兔子出来，又朝坐在椅子上抽烟的秃头说，“你等一会。”然后进了另一间屋子。
秃头青年笑着摆了摆手，“不急不急。”然后抽了一口烟，慢慢地吐出来，目光盯着慢慢消散的青烟。
蓝欣从边上拿了一个盛着烟灰的培养皿，悄然放在青年跟前，装作不经意地问，“这一阵子够你们忙的。”
“是啊！简直忙坏了。”秃头青年点着头，“从来没有这么忙过，天天下了班还得学习整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朝空中重重地吐了一口烟，似乎在吐着他心里的怨气。
“小徐不是放出来了吗？和你们又没有关系。”
“你认为放出来就完了？停职回家反省去了，都是这个傻逼闹的，大家伙也跟着倒霉。”
“也不怪他，他又不知道是谁。”
“厂子都跟人家姓了，还抓贼，真是傻透了。这次把我们科长气坏了，估计队里他是待不住了……”
蓝欣还想问下去，看见秃头年轻眼睛一亮，咧着嘴笑了。蓝心回头一看，苗师傅提着一只已经剥好皮的兔子走了出来，一滴滴鲜血滴在水泥地上，随着水渍扩大。他一边走，一边大声让小于去找锡纸袋子。看着那粉红的肉体，蓝欣又忍不住干呕，气的苗师傅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