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离开
蓝欣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踱来踱去。对此,她也曾顾虑过,但都被自信所代替,这就是自信的代价。忽然,她心里一阵悲哀,心底升起一股反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可是想起母亲鄙视的目光,心里的气便泄了。
也许,这是一次警告,很快就会风平浪静。
之前,做鲎试剂的化验员拒绝并入动物室,科长发誓要严肃处理,最后不了了之。何况,目前还没有人能代替自己。
自慰的念头,就像一剂自产的麻醉剂,饮酒止渴。这是她的独门秘籍,从小到大,自产自销,一条龙服务。
窗外,远山秋雨迷蒙,那凌空的石渠被雨雾遮盖,时隐时现,仿佛扑朔迷离的事件,偶尔露出真容。
虽然这样想,她心里还不踏实,特意敞开门。隔壁称量室,传来一阵阵笑声,让她格外心烦气躁,手心也热的难受,真想握块冰在手里。打开单门冰箱,狭小的冷冻区塞满了标准品,和一瓶蜂王浆。
她叹了一口气,走到操作台前,从圆盘吸管架上拿了一个吸耳球,对着左手心捏着,噗噗噗,凉凉的气流吹在手心,带走了烦躁,给她带来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噗噗,噗噗,多年前产房里,痛苦撕裂后的空虚感中,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
噗噗,噗噗,精疲力尽的自己,撑起虚弱的身子,看见医生拿着吸球从婴儿嘴里吸出粘液,噗噗,哇,一声响亮的哭声在产房里响起。
风雨过去才见彩虹,感谢老天赐给自己一个优秀的女儿,一个还算是努力的丈夫,眼前坎相信一定能过去。
一股怪味从窗外飘来,蓝欣立刻奔到窗前,墙外平缓的河流上泛起一层白沫,造纸厂又放废水了,她立刻把两扇窗关上。然后,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最近,除了为徐福作证,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怎么也不相信科长不顾大忌,把自己精简出去。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蓝欣心里一喜,忙站起身子,窃喜自己推测的没有错。果然,吴勇来通知自己,很快就雨过天晴。
进门的的不是吴勇,而是黎艳。她胳膊下夹着外套,张着两只手奔向水槽。哗,水龙头的水流了出来,她一边洗手一边抱怨,“累死了,过去取样还有小工帮着搬箱子。现在倒好,我们成了搬运工。”
“过去你们是被惯的。”蓝欣盯着黎艳的后背,鲜亮的黄色格子如一簇向日葵花,无限感慨地说,“以后不一样了,什么都会变。”
“咦,今天你是怎么了?”陈东怡洗完手,关掉水龙头,扯过器皿架上的毛巾擦着手,“怎么?情绪不对呀!”见蓝欣没有回答,仰起头眨了眨杏眼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奥,我知道了,肯定是挨训了?”
蓝欣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刚才的事对黎艳说。虽然她们是好朋友,被撵出标准溶液室是件丢人的事,自己说不出口。
“王胜利欺负你了?我替你去教训他。”黎艳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别看我不胖,绝对运动员体质,别人不敢说,对付王胜利还行。”
蓝欣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想若无其事,但怎么也装不出来,心里的委屈像浮萍一样飘上来。
“怎么不说话,吃了摇头丸了?”黎艳见蓝欣情绪低沉,把毛巾挂回器皿架,也开始紧张,“咋了?这么严重。”
“我,我调到动物室去了。”蓝欣压抑着情绪,故作淡然地说,目光极力躲开黎艳的视线,怕她看见自己潮湿的眼睛。
黎艳没有吃惊,反而噗嗤一下笑了,“开玩笑,你开玩笑吧?”她用手臂划拉了一圈,“都说地球离了谁都能转,这里离了你真转不了。”
“我像和你开玩笑吗?”蓝欣调整好心情,一本正经地看着黎艳,想让她明白目前的形式,也有提醒她的意思。
“不像”黎艳头摇的像拨浪鼓,眼里闪着迷惑。
“开始我也不相信。”蓝欣摊开两手,火气又升上来,“这就是事实,无法改变了。”
“嗯,事实……”黎艳歪着头,想了半天,“我看,找个人说说情,怎么样?”
“来不及了,让我今天就是报道呢,再说咱平头百姓,也没有人找啊!”
黎艳故作轻松地摸了摸蓝欣的肩,安慰地说,“没事,这是内部消化,没几天就回来了。”
“你也小心点吧,这一阵子风头正紧,别让领导抓住你串岗,吃不了兜着走。”蓝欣推了黎艳一把,催她快点离开。
“我帮你搬过去。”黎艳说着要帮蓝欣收拾东西。
“你别动。”
黎艳不解地看着蓝欣,“怎么了?”
“你的情我领了,这个时候你就别掺和进来了,非常时期,咱不能全军覆没。”说完不顾黎艳的反对,推着她离开。
“你放心吧,我敢打赌,用不了三天你就回来了。咱这缺了领导没事,缺了你还真转不动。”黎艳在出门前,还忘不了安慰蓝欣。
“快走把!”蓝欣朝她挥了挥手。
黎艳走后,蓝欣环视工作室,真要离开这个熟悉的环境,心里竟有些凄凉。窗台上,种在泡沫里的韭菜莲开的正盛,粉红的花朵像少女情窦初开的少女,又给它浇了一次水,希望能挺到自己回来。
她又打开试剂厨,把林林总总的试剂又摆了一遍,把藏在水槽下的氰化钾拿出来,和三氧化二砷一起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并挡着一张白纸,用记号笔写了毒品两个大字,还有两个大大的惊叹号。
最后,蓝欣把工作记录摆在桌子上。但是,等了一会后,没有人来接班,她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仿佛办公室那个场景是虚无的,自己想出来的一样。
墙上,石英钟的秒针咔咔响着。蓝欣抱着白大褂坐在椅子上,听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静止不动的时间里,没有区别。就像当年她来到这里,抱着崭新的白大褂坐在这里,等待师傅到来。
如今,还是这件白大褂,却被时间磨薄如蝉翼,硝酸银的褐色的痕迹,就像生命中忘不掉的往事,一直到生命方巾上的经纬褪色糜烂,才能消失殆尽。
半个小时候后,蓝欣彻底失望,离开标准溶液室。她抱着自己的东西,就像是做贼心虚的小偷,匆匆穿过走廊,下楼梯,离开主楼。她想从小门离开。但是,到了门前她却楞了,栅栏铁门被一道铁链锁住,自己就像是被囚禁在牢笼里一般。其实,她选择走小门,就是不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众多的目光注视。
晃了晃栅栏门,铁链发出哗哗的响声,她怕人发现,不敢久留,原路返回一楼大厅。整个一楼静悄悄的,这里本来是厂部,现在除了生产科的值班室外,剩下的成了研究所的实验室,空气里终日弥漫着奇怪的味道。
出了大门,两侧高耸的针松依然苍绿茂盛,气势不减,门外却是一片萧瑟。对面光秃秃的球场,只剩两个孤零零的篮球架。,石墙下,层层叠叠的水泥看台,在阳光下泛着白,那隐约热闹的呐喊,已经成了历史。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感觉窗口后的目光,如芒刺在背,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