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精兵简政
蓝欣的脑子轰的一声，终于崩溃了。
“还有完没完？”
蓝欣注视着吴勇，希望能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最近自己频繁被召见，心里有种无名的火，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急于进窝的兔子，被人抓住尾巴使劲拽。
吴勇有些尴尬，没有回答，大概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站在门外，用催促的眼神看着蓝欣。他木讷委屈的样子，让蓝欣于心不忍，他毕竟是个上传下达的人，也不好过分为难。便叹了一口气，跟着他走了。
此时，各班组的人都开始忙了，还没有走到称量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叽叽喳喳的声音，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每天不知道上演着多少出戏。
“听说小徐那件事还没有完。”
“不是人放出来了吗？”
“放是放出来了，让他停职反思。”
“你听谁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蓝欣故意拖延脚步慢行，想听一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刚走到门口，声音戛然而止。四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工，她们正坐在阻尼天平前，正在专心称样品。
称量室全科公用，它是各种消息的集散地。这个房间安静避光，窗帘是红黑两层布的，遮住光的同时，有较好的私密性。木质地板上，铺着绝缘的黑胶皮，人走在上面悄无声息，每天无嘈杂之声。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少数安装空调的地方，四季恒温，是大家喜欢待的地方。每天早上，女人们带着各种消息聚集在这里，她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刚生产出来药品，一勺勺挖到称量纸上，然后咔咔地转动盘状的砝码，然后在游码上读出数据，记录在各种各样的纸片上。各种消息在这里汇总之后，积累消化，然后随着样品溶解稀释后，又悄然回到各自的岗位上散发滋长。
右拐进入主楼走廊后，蓝欣还是忍不住问，“小吴，科长找我什么事？”
“我不知道，没说。”吴勇谨慎地回答，他对谁都是低声低气，生怕说错了什么。
见吴勇不想多说，蓝欣也懒得再问，徐福的事情已经与自己无关，再怎么折腾自己也不会改口。但又想，也许没有这么糟糕，或是复核签名的事，他已经好久没有签名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科长都满意正在聚精会神看《英国药典》听见动静没有抬头。
“科长，蓝师傅来了。”吴勇走到科长身边，低声说了一声。
科长没有抬头看蓝欣，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目光仍未离开药典，好像正在翻译着什么。吴勇心领神会，知趣地轻带上门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都满意目光仍在药典上，似乎并不着急问话。蓝欣心想，也许真的没有大事，要不他这么沉的住气。目光不由自主留意都满意稀疏的头顶，心里竟多了一分同情。两年前，他头顶的森林还是茂密的，如今快成了一湖秋水了，《英国药典》是他最忠实的观众。
半分钟后，都满意抬起头，镜框后的眼睛有些闪烁，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蓝欣坐到对面。等蓝欣坐稳后，他假惺惺地开启聊家常模式，“你在标准溶液待了多少年了？”
“嗯，差不多快十年了。”蓝欣受宠若惊，领导在工作时间和自己拉家常，非同小可。把自己叫到办公室里，决不会是为了嘘寒问暖聊家常，难道有别的事。她脑子里快速搜索，最近自己也没有做值得领导关注的事。小徐那件事已经解决了。难道，他知道李明动员自己走，给自己做工作。这件事自己从未透露过，是谁说出去的？
“时间也够长的了，我到质检科的时间还没有你长，你也算的上老师傅了。”
“师傅不敢当，也算是质检科的老人了。”蓝欣觉得自己开始心跳，难道有好事降临。她知道最近离职的人不少，却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岗位，毕竟那是一个世外桃源。
“标准溶液的工作，你已经炉火纯青了，再也没有上升空间了。”都满意清了清嗓子，声音缓慢地说，“工作做到极致了，就得换个方向了，才能成为多面手，将来哪里都能顶得上。”
“科长的意思？”蓝欣看着都满意躲闪的目光，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我想把你调到动物室。”
“什么？动物室？”蓝欣刷一下站起来，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凭什么让我去动物室？”
药品出厂检验有很多项目，其中一项目是动物实验，动物的一些生理和人相似，只有用在动物身上安全的药，才能放心地用到人身上。质检科里和动物打交道的有专门一伙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领导不待见的。动物室又脏又臭，没有人愿意去，私下里被称西伯利亚。
都满意见蓝欣反应激烈，并没有吃惊，而是右手往下压了压，语气柔和地说，“坐下说，坐下说。你看你，动物室有什么不好的？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你这个态度，让人家动物室的人听见了，他们会怎么想？就你的工作高贵？”
“反正我不去，就我自己干活，一点错也没有出，凭什么让我出去？”蓝欣心一横，决定任凭科长怎么说，自己就是不答应去动物室。难道自己上了这么多年学，最后落个与老鼠兔子为伍的下场，被在母亲知道还不被骂个狗血喷头。
都满意也没有发火，而是循循教导着，“动物室在厂里是很重要的岗位，动物实验是很重要的环节，也是我们药品质量的防线，我们的产品不经过动物实验这一关，是不敢出厂的。”
“我没有说动物室不好，我害怕小动物，加班那天晚上还让猫吓了一跳。”蓝欣心里明白，要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证明自己，“我小时候睡觉让老鼠咬了脚，所以特别害怕那些小动物。”
“胆子是练出来的，时间长了就不怕了。”科长仍旧笑咪咪地说，“什么工作都是从不适应到适应，我刚来得时候也是不适应，学的英语也不是专业英语。现在，我看英国药典都没有问题了。”他用手指点着面前的《英国药典》颇为骄傲地说着，似乎他为大家做出了榜样。
“我受不了动物室的味。”蓝欣仍不想投降，只要坚持不退缩才能打消科长的念头。她咬着牙，暗暗地为自己加油，守卫着自己的底线不肯让步。
“医院里也有检验科，难道检验血液是工作，检验屎尿就不叫工作了？”科长脸上的笑渐渐收敛，“我还是那一句话，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再说，以后检验项目陆续都用仪器了，标准溶液用的也少了。”
“谁来接我这一摊？”蓝欣不甘的问。
“你就别管了。”科长苦笑了一下，目光闪过一丝无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支持我工作，先去动物室报道吧。”
“那……”蓝欣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你先去吧！”科长都满意一脸冰雪。
话说到这，蓝欣明白无论怎么坚持，都难以让他改口。大概作为一方诸侯，都有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心态。能纠正的只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