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归平静
一连几天，蓝欣都处在惴惴不安中。每次经过办公室门口时，总是目不斜视，脚步匆匆，生怕被都满意叫住。为此，她水都不敢多喝，尽量避免上班时间去厕所。结果，内火旺盛嘴唇起一个泡来，像是凭空多了一撮胡子。
好在，都满意也忙，听说天天去厂里开会，好像忘了写证明的事。徐福一事如石沉大海，竟没有了半点动静。
那天早上，终于有了消息。
蓝欣背对着门，脱掉印花的祚蚕丝上衣，正想换上白大褂，彭，门猛地被人推开。
“哎呀！”蓝欣低声惊呼，忙把工作服抱在胸前，遮挡裸露的身体，一股火冲到了脑门，“谁呀？”
“哈哈，哈哈。”黎艳笑着闯了进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呀！”
“好你个头呀！”蓝欣抖了抖白大褂穿在身上，斜了黎丽一眼，“吓我一跳，还以为是办公室小王呐。”
“那你就沾便宜了，人家还是小伙子呢。”黎艳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睁大眼睛，“你，你怎么成了本田小队长了，哈哈。”
“怎么？大早上吃了欢喜药了，嘴都咧到耳朵根子上了。”蓝欣看黎艳高兴，心情也莫名地好起来，“什么好事？”
黎丽攥紧拳头，高高地举起两手，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道，“出来了！出来了！”
“啥出来了？你那实验做出来了？”
前不久，都满意交给黎艳一张纸，是手写的杂质检验方法。药品检验的依据是药典，片剂杂质检查，一般用硅藻土薄板法。就是用处理好的硅藻土，铺在一定尺寸的玻璃板上，形成均匀干燥的载体。把实验样品，与标准样品溶解后，用微量毛细管点在薄板上一端，就像是把两个短跑运动员安排在起跑线，不能有任何偏颇。跑道是大约二十公分的玻璃缸，发令枪就是一定比例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展开剂，把薄板斜地放在玻璃缸里，任润湿的水线在薄板上缓慢地上升，大浪淘沙后才能看到结果。
最后吹干薄板，放在365紫外灯下对比标准判定。后来，这种紫外灯在珠宝广为应用。纸层析实验法，是用一定厚度的纸代替薄板做载体，纸的纹路和纤维对样品展开都有影响，黎丽做了无数遍都失败了，样品像小偷，离开起跑线就瞎跑一气，消散的完全看不到痕迹。
她们曾猜测，都满意在外兼职，假公济私，利用职务之便干私活。
“不是……”黎艳哑语一般，用手指着东边，“那个……那个……出来了。”
蓝欣忽然汗毛耸立，抬腿朝门一脚，砰，铁门关上了，“怎么？猫又跑出来了？这些人怎么搞的，连个猫都关不住。”
黎艳一愣，顿时也慌张起来，低着头四处乱找，“猫，猫在哪里？”
蓝欣搡了黎艳一把，“哪有猫呀！你刚才不是嚷着出来了吗？我以为动物室的猫又跑了呢。那天晚上让它吓了一跳，现在谁说猫，我身上就起鸡皮疙瘩。”
“蓝姐！徐福出来了。”黎艳朝蓝欣肩上拍了一巴掌，然后降低声音，“听说昨天晚上出来的，据说有大人物出面说情，要不然……这次还真悬。”说到这，她脸色忽然暗淡，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共产党的天下，翻不了天。”蓝欣虽然态度淡定，却忽然觉得呼吸一下子顺畅了不少。这几天，总觉得胸口堵的慌，现在好了，阴霾过去，雨过天晴，世界还是过去的世界。她忽然想干点什么，以庆祝这件事的结束。因为，这件事不是某一个人的事，是践踏整厂人自尊的事。企业一夜之间改制，已经让所有人处在惶惶不安中，唯恐在被私有制的浪潮所淹没。初战，没有惨败，是件值得庆贺的事。至于，自己那点小欲望，早就烟消云散。
“唉！这几天火气大，得败败火了。”蓝欣高兴地拉开抽屉，拿出一小盒茶叶，捏了一点放进茶杯，“日照绿茶，给你点？”但立刻又改变了主意，“你还是来这里喝吧，你班上那些人都是狼，喝什么都是浪费。”
“奢侈了啊！”黎艳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全科上下就她自己一个岗位，有条件慢慢喝茶。
“呵呵，条件逼的。”蓝欣并不避讳，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自从毕业于北京药校的老师傅退休后，两个人的活她一个人干，任劳任怨，图的就是这份清净。她不擅长关系，也胸无大志，觉得自己适合这份工作，即便是一直干到老，她也没有意见。
蓝欣从红彤彤的电炉子上，小心取下烧杯，哗，把水倒进玻璃茶杯里。绿色茶叶立刻竖立在杯子中，如一片茂密的森林，“嗬！这蒸馏水泡茶，味道简直一绝。”
然而，黎艳看着热气袅袅的茶杯，若有所思地说，“听小道消息说，科室要精简，不知道我们科怎么样？”担忧地注视着蓝欣，似乎她知道答案似的。因为，她一直觉得蓝欣比自己沉稳，和她在一起心里踏实。
“哼，科室。我们算什么科室？就是一线干活的，精简到哪里去？谁来了，也要人干活，放心吧！”蓝欣撇了一眼黎丽，“把心放到肚子里，回去干活去吧！”
“嗯。”听了蓝欣的话，黎艳的脸又变得晴朗，她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有些吃惊地说，“不和你说了，我还得取样去。”说完匆匆出门。门外，鞋跟敲打水泥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一切又回归以前。
黎艳脚步声消失后，蓝欣身心彻底放松了，不由自主地张开臂膀，在屋里转了一个圈，白大褂下摆飞舞着，她就像一只白蝴蝶，独自翩翩起舞。一直到气喘吁吁，她才停下脚步，满意地环视井井有条的工作室，深感欣慰。终于不用纠结，不用选择，回归过去的平静之中。
蓝欣觉得，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成了密不分割得一部分，窗外的远山，河流，树木，石渠，都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屋内所有的物品都觉得亲切。
水槽上方器皿架上的玻璃器皿，个个都干净如新，工作台上的两层木质试剂架上的试剂瓶，也都干净的没有丁点尘土，门后的试剂厨虽然旧些，但玻璃时时都是亮的。
她庆幸邢师傅走后，自己担起两个人工作量，没再要人，复核的工作，实际科长兼了。其实，名义上是科长兼着，他只不过偶尔来看看记录，走走过场罢了。对于她的工作，科长还是非常满意。
蓝欣刚端起茶杯，还没有来得及喝茶水，吴勇就敲门进来。自从酒精灯事件后，他在蓝欣面前就开始不自在，每次都是恨不得远离的她。
蓝欣也知道，这个自傲的本科生被自己伤了自尊。他还不明白，一些东西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必须在复杂的生活中感悟。
没有等蓝欣问话，吴勇板着一张脸，对着蓝欣面无表情地说，“科长让你去一趟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