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迷茫
回到工作室,蓝欣长吁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东窗事发,至于徐福打人的事,自己只要对的起良心就好。这时,才觉的嗓子冒火,想起早上泡好的茶水,顺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温水顺着喉咙而下,身体顿时像小草一样被滋润,立刻觉得浑身舒坦。这种舒坦只是瞬间的感觉,保卫科长阴鸷的眼神浮现在眼前,一时半刻挥之不去。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保卫科长为什么要害自己的手下,难道徐福是个不听招呼的手下吗。昨夜,他奋不顾身,尽职的样子,也不像呀!难道无意之间得罪了领导。
想起投进意见箱的东西,心里有点后悔,总觉做事不光明磊落不是自己的风格。貌似和蔼可亲的科长,背后会是什么样子,蓝欣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蓝欣心里七上八下,取回意见箱里的东西,已经没有可能。就目前的情况,有人在意见箱前驻足,都会引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猜测,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
心绪不宁,是工作最大的敌人,实验出来的数据很难令人满意。细致工作不但需要专心致志,还要心静如水,不起波澜。
她端着杯子踱到窗前,极目远眺。天高云淡,山脚那条凌空而架石渠格外清晰,那是人定胜天年代的遗迹,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沧桑依然不倒。山坡上烟筒高耸,一抹白云却是人生最后一丝留恋,风过无痕,这才是最真实的人生。想起李明的话,去留得失,难以决断。家虽然隐藏着多少爱恨交织,却也是魂牵梦绕的地方,
砰,门被推开。黎艳抱着一个大玻璃瓶,一步跨进门,“蓝姐,刚才科长找你干吗?嗯,你怎么脸色不好,没有事吧?”一连串的疑问,像机关枪一样射出来。
见黎艳一惊一乍,蓝欣噗嗤一下笑了,她喜欢孩子气的女孩,因为她有一种温暖的动感,这种生气勃勃的朝气,瞬间扫除心中的阴霾。
被感染,咧嘴笑了笑,露出一颗调皮的虎牙,“看样没有什么事,是吧?”
蓝欣目光越过黎艳的肩,担心地责怪道,“又串岗,你不怕被抓住?”
黎艳把容量瓶放到工作台上,眨了眨眼睛,“我来找标签,这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不算串岗。”
“你这上面不是有标签吗?”蓝欣指着容量瓶上的蓝色标签,不解地看着黎丽,不知道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嗨嗨,你就不懂了,有备无患呀!”黎艳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嘴角的梨涡更深了。
“你这个小妮子,什么时候长大啊!”蓝欣掀了工作台上的黑胶皮,拿出一张小标签拍在黎丽面前,“给门票。”
“这么小气,多给我几个。”黎艳撇了嘴。
“用的时候再拿,给你多跑两趟的理由。”蓝欣白了黎艳一眼,“这个时候长点心,别让人当了出头鸟。”
“耶噻。”黎艳憋着笑,对着学姐一本正经地打了一个敬礼后,不放心地又问,“科长找你,到底是什么事?”
蓝欣纠正到,“不是科长,是保卫科长。”
“保卫科长?”
“是啊!”
黎艳听说是保卫科长,笑容立刻消失,眼神闪过警觉,立刻回身把门关严了,凑到蓝欣身边问,“他找你干什么?你惹祸了?”
“看你说的,我良民大大的,能惹什么祸?”蓝欣神情淡淡地倚在窗前,眺望着远山,不紧不慢地回答,“还不是昨天晚上的事,看样厂里很重视呢。”
“当然重视了。”黎艳看着蓝欣淡然的表情,着急地问,“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知道什么?”
“小徐,昨天晚上就被关起来了,听说也严肃处理呢。这年轻人也忒倒霉,抓贼把自己搭进去了。”黎艳愤愤不平地嘟囔着,“看样时代真变了,胡汉三又回来了。”
“怎么,把人打死了?”蓝欣紧张地问,但很快摇了摇头,“不对,他抓人都费劲,还让我找人帮忙,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好像挺复杂,不光是伤的事。
“那是什么原因?”兰心不解的问,昨夜明明是个厂警抓小偷的故事,难道经过一晚上就改变了性质。
“好像是逮错了人,嗐,谁知道,如今的人都成了地下工作者,说话也神神秘秘云里雾里的。刚才,科长去我们屋发了一顿洋熊,你也小心点吧,别踩了雷。”
蓝欣心里苦笑,自己已经踩了雷,这事却不能和黎艳说,只能答应着,“嗯,你也快回去吧,别让人逮着了。”说着摇着头长叹了一声,“唉,那个小厂警算是完了。”
蓝欣明白,被人攻城略地后,下马威开始了。企业走下坡路以后,领导人换了一茬又一茬,都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工人们星星月亮的盼,希望上级再派一个能人来。然而,能人是来了,就在人们高兴转亏为赢时,一夜之间竟改了制。厂里一时之间,人心惶惶,陷入混乱。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谁也不能偷东西。”蓝欣愤愤不平。
“谁说人家偷东西了?捉贼要捉赃,再说厂子都是人家家的,不存在偷东西一说。翻墙过来不假,人家在隔壁厂上边,是来接对象下班的。现在小厂警没有发言权了,除非有人证明他没有打人。”说着黎艳撇了一眼蓝欣说,“昨天晚上,就你看见了,你能给他做证明吗?”
“我……我刚才说了,没有看见徐福打人。”
“没有看见打人,和看见和没有打人不是一个概念。”黎艳平和的目光里,蓦然闪过一道英气,但很快就暗淡了。
蓝欣转过头,重新眺望窗外,心里气愤难平。黎艳说的没错,人轻言微,自己的证词能有多大重量。但是,除了这些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见蓝欣不悦,黎艳不好再待下去,“我回去了。”拉开门走了。
蓝欣没有吭声。刚才的事,她无法对黎艳明说,保卫科长眼里的戾气让她无法忘记。她叹了一口气,老保卫科长被强制内退,一个外来者的立场不言而喻。自己是个小人物,又能怎么样呢?
“想什么呢?”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蓝欣转过身,看见李明进门。看见李明,她如看到穿过云层的一束阳光,心里一下子明亮起来,心里的隔阂全忘了,“我正想去找你。”
“哦,你决定了?”李明拖过椅子,大刺刺地坐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想干什么工作,可以提要求,我去协商。”
“不是这个事。”
“不是这事,那是什么事?”李明眉头一皱,眼神里闪过狐疑,但立刻又灿烂地笑了,“说说看。”
“我问你,昨天晚上打架的时候,你听见了吗?”
“这个……”李明脸上笑容消失,开始左顾右盼闪烁其词,“我说了你也不相信。”
“你不说让我相信什么呀?”
“我,我去车间了巡查了。”
“嗯,我相信。”蓝欣认真点着头,她想起来昨晚李明离开时说过要去车间看看,自己非此即彼的毛病要改掉,不能一杆子把人打死。
李明看着蓝欣认真的样子,不由地噗嗤一下笑了,“怎么,你还想两肋插刀啊!我和你说,就是现在你浑身插满了刀,也不顶用。领导在乎的是面子,不是对错。再说打的是领导的亲戚,不是打领导的脸吗?”
“什么亲戚?”蓝欣紧张地看着李明,为徐福担心起来。
“具体什么亲戚我不清楚,听说是血亲。”李明故作神秘地说,“全厂都在传这件事,唉,那个小厂警真倒霉,谁让他不长眼睛往枪口上撞。”
“再怎么着,也不能指鹿为马,当领导就这气度,以后谁服气。”蓝欣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圆珠笔,信手在定量滤纸上画着一个个大大的惊叹号。平时成盒的滤纸都节约着用,今天也想浪费一回,才能撒掉心里的郁闷。
桌子上摆满巴掌大的圆形滤纸,一串串惊叹号延伸着,屋里的空气瞬间变的沉闷,两人陷入尴尬,似乎欲说无话。
惊叹号在滤纸上有点洇,变的的有些粗壮,一个个触目惊心,就像信念一点点崩塌。蓝欣蓦然想起刚进厂的时候,老师傅介绍厂史骄傲的样子。总厂建于抗日时期,是第一个造药的军工厂。分厂建于六十年代,是国家战略中的小三线。难道,国家不要我们了。蓝欣恍惚了,像是走到十字路口,不知道该选择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