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风雨欲来
想起那个小偷，蓝欣心里一个激灵，如果那瓶10的氰化钾试液丢失，被人利用，后果无法估计。
她想起那天，氰化钾交接的严肃场面。一群大盖帽前呼后拥，簇拥着一个人从走廊了进来，科长殷勤地跑在前面。进门后，那人一脸庄重，小心捧着一个带锁木盒，像是刚举行完追悼会。
科长都满意脸上堆着笑，殷勤地打开毒气橱的玻璃门，把一台托盘天平放了进去，转身嚷着要天平砝码。
“砝码，砝码。”
“来了，来了。”原料组的老曹，手里托着砝码盒子应声而来。
毒气橱前，人围成了半圆，像一群追星族，一睹为快氰化钾的真容。那时，人还喜欢看侦探小说，让人立刻毙命的东西，总归有些神秘。
那人带着雪白的纯棉手套，额头紧挨着玻璃框，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子，里面一个普通的塑料盒，打开塑料盒用取样勺里是白色的晶体，当晶体倒在托盘里面的称量纸上时，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失望的轻叹，随即散开了。只剩下蓝欣一个人在那里，等待交接。
在大盖帽的监督下，氰化钾被配制称二百毫升液体，交到蓝欣手里。
由于改变检测方法，试液没用几次就被搁置，成了蓝欣的心病。药品检验是个细致活，女人天生细致，每个岗位上基本都是女人。女人多，是非就多，家庭不和，婆媳争斗，同事纠纷，一天不知道上演多少次。
蓝欣真害怕，哪个想不开的，一时冲动酿成大祸。氰化钾的致死量太低了，每公斤01克，一个成年人喝上一口，生命就立刻终结。
她时刻不敢忘，那个让人胆寒的故事。七十年代初，某研究机构，有个留着一双大辫子姑娘，上班的时候，忽然倒地死亡。保护现场，立刻报案，那时人们阶级斗争的弦绷的很紧。可是，公安机关查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凶手。没有办法，只能请求上级派专家支援。专家来了几天就破了案，结论是她自己杀了自己，和别人无关。
原来，这个长辫子姑娘有玩弄辫子的习惯。那天，姑娘在实验室，辫梢扫过放在桌子，沾上了氰化钾，她自己却不知道。工作间隙，她毫不知情地拿起辫梢，放在唇边抿了起来，结果……
自从有了那瓶氰化钾后，蓝欣就刻意提防，生怕出什么意外，没有想到它没有丢，砒霜却消失了一半。
蓝欣心里琢磨着，是谁偷了砒霜呢？这些年科里对试剂管理不严，谁要用，大可问自己要，干嘛要偷呢？再说自己交接人不多，会是谁。
蓝欣觉得思绪乱成一团麻，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王胜利的胖手，慢慢摩挲了上来，靠近妻子的耳朵轻说，“睡不着了吧？”
蓝欣没有吭声，也没有动，希望王胜利知难而退。
一股热气哈在蓝欣耳朵上，”运动帮助睡眠，我来帮助你。”
“去。”蓝欣推开丈夫。
王胜利倒在枕头上，却咧着嘴笑了，因为妻子的口气不再坚定。夫妻之间，说话口气的转化，代表着微妙的情绪变化，王胜利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从上往下游动后，直奔主题。
蓝欣被扰乱了思绪后，干脆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心思转移到自己的身体上，她被温暖的大手融化后，呼吸开始加重。一场床上运动，很快就拉开帷幕，生命在于运动，运动创造快乐，凡人俗子在所难免。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高气远，是个好天气。
早上出门，蓝欣看着高远的天空，心情愉悦的去上班。她已经想开了，一切顺其自然，挣着买面粉的钱，就不操卖白粉的心。
随着上班的人流迈进厂大门，不由自主地朝门卫瞥了一眼。门卫比昨天多了两个人，身材高大的小队长，和挺着啤酒肚的保卫科长倒背着手，站在门卫后面。没有看见秃头和徐福，蓝欣心里还有点失望，昨夜那个贼也不知道抓住了没有。
上班的人很多，人流中人们谈论着各种话题，家长里短，油盐酱醋。蓝欣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看着吧，马上就始了。
另一个人问：什么开始了。
那个人隐晦地说，笨熊，开始烧火了。
蓝欣回头看时，中年男人马上警觉地闭上嘴。她不太熟悉那两个人，但也知道他们是制剂那边的人。
她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是改朝换代。
老远就看见，质检楼侧门前，几个人低头寻找着什么。她加快了脚步，嗒嗒嗒，往前疾走。
正走着，忽然肩上一沉，不由得踉跄了几步。她没有回头，笑骂道，“死妮子，搞突然袭击呀！”
咯咯咯，随着一串清脆的笑声，一个短发女孩跳到面前，“咋知道是我？”
“除了你，还能有谁？”蓝欣扶着腰嗔斥女孩，“黎艳，以后不能这样了，我这老腰快让你压折了。”
黎艳回头眯着眼，欣赏地看着蓝欣，“说什么呢？清水芙蓉，离老还远着呢。”
黎艳和蓝欣毕业于同一所学校，是她的小学妹，关系自然比别人近了一些。
两人说说笑笑，走向侧门。
门前，几个衣着花红柳绿的女人们，围着散落在地的碎玻璃私语，见到她们俩走过来，大家很快走掉了。蓝欣没有在意同事们的眼神，本来她就不喜欢聚众聊天，只是对昨晚的事也有些后怕，庆幸自己没有被玻璃扎着。
今天比平时来得晚了点，但也没有迟到，她麻利地换上白大褂，去洗漱间涮拖把。当她路过片剂班时，看见屋里一半的地湿漉漉的，两个年轻女工却拄着拖把，叽叽咕咕说什么，她们看见蓝欣立马散去。
蓝欣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想多事，涮了拖把就回去了。她心里担心的是楼墙挂着的意见箱，有没有按时打开，科长都满意知道后会什么反应。她不后悔自己做的事，这个隐患早就应该解决。一个竖立在悬崖边的大石头，需要人推一把才能滚下山，自己就是那个推石头的人。
正卖力擦地，黎艳像鱼一样悄无声息地滑进门。她随手把门掩上，压低声音问，“蓝姐，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事？”蓝欣故意明知故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着黎丽。她工作几年了，还像个孩子一惊一乍，对事非黑即白，没有灰色地带。
见师姐不动声色的发问，黎艳忍不住说，“你不用保密，一大早，班上就传开了，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什么呀？”蓝欣不相信昨夜投的纸片，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大家毕竟不是克格勃，没有这么神的。
黎艳见蓝欣神情坦然，知道她真的毫不知情，更着急了，上前拉着她的胳膊，“蓝姐，我刚听说，昨天晚上保卫科抓了一个人，真的吗？”
“是这件事啊!一个小偷，我还帮忙去厂门口去找的人。”蓝欣松了一口气，说，“告诉你，小偷是跳墙过来的，原来那些管子就是被他偷去了。”
蓝欣把昨夜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然后感慨地说，“什么事啊！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蓝姐，错了，那不是小偷。”黎艳看了一眼关着的门，声音压的更低了。
“我亲眼看见的，是小偷，绝对没错。”蓝欣心想这些人听风就是雨，一夜之间，全厂还不知道有了几个版本了。夜晚就是故事的催生剂，一切的幸福和不幸，都来源于夜晚。
蓝欣看着黎艳笑了，想听从这个阳光大女孩的嘴里，出来什么天方夜谭的故事。
“是……”黎艳靠近蓝欣。
当当，门被人重重地敲了两下。由于没有单独的更衣室，大家需要在工作室换衣服，所以男人在这个时间来，都会敲门提醒。
蓝欣并没有马上去开门，朝黎艳使了一个颜色，让她藏在门后。上班期间严禁串岗，若是被发现就会被扣钱，虽然每次十块，也是不小的一笔钱。
黎艳收腹提臀，贴墙站立，却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