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十二章
见月长老沉默不语,宫远徵哪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好……”
月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他明白,宫远徵做出这个决定,要做多大的思想斗争。
宫远徵既已做了决定,月长老也不再耽搁,人命关天之事必须争分夺秒,不容许出现任何差池。
为了避免被人打扰,宫远徵特地吩咐,在此期间,谁也不许进入徵宫,包括哥哥宫尚角!
待一切准备就绪,月长老与宫远徵视线交汇,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
但宫远徵还是点了点头,这个方法虽然冒险,但他不得不赌。
就在月长老喂上官浅服下冬蝉草之时,二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宫门上空,无数盏白色天灯正飘摇而上,没入那无边的白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宫门不可一日无主,执刃意外身亡,按规矩应当由继承人立即继位。然继承人宫云羽年岁尚小,无法担任执刃之位,依照宫门规矩,应暂时启动缺席继承,代为担任执刃之位,待继承人宫云羽行及冠之礼、通过后山试炼之后,再传位于他。”
雪长老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之中悠悠回荡。
殿外房檐下的白色灯笼随风摇曳,身不由己。
“宫尚角,宫门之内,只有你符合缺席继承人的条件,应当由你来暂时担任执刃之位。至于宫云羽,便也交给你来教导培养,除了你,没有其他人比你更适合了。大家,可有异议?”
雪长老的声音里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视线扫视一圈,殿中众人垂首默然,无人提出异议。
“那好。从现在开始,宫尚角正式成为宫门新执刃!”雪长老话音落下,拿起印章重重盖在文书之上。
宫尚角始终垂手而立,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他的心中,却是一阵涩然。
老执刃宫鸿羽在出事的那一晚曾叫他前去,从老执刃的只言片语中,他听出了要立他为继承人的意思,但他婉言拒绝了。
他在意的,是整个宫门的兴衰荣辱,而不单单只是执刃这个位置。
对他来说,无论是谁坐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一心为宫门,他都会尽心辅佐。
只是没想到,这个位置,终究还是要让他来坐……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应该高兴,可宫尚角却感觉不到任何的轻松愉悦,反而像是背负起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宫子羽死得突然,又太过轻易,让他始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可事实就摆在眼前,逼着他不得不接受。
就在前日,宫子羽一家三口还坐在廊下其乐融融地逗着鸟儿,而昨天,云为衫就亲手杀了宫子羽,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宫云羽,让他刚来到这世间不过短短几月就失去了双亲……
他不明白,宫家儿女为何都逃不脱年幼失去双亲的孤寡之命?
他如此,远徵如此,本以为云羽会在幸福和宠爱中长大,没想到还是躲不开同样的命运。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肆意左右着每个人的人生……
宫子羽后背的刺青已经消失,好在他此前曾命人将图纸刻在石板之上,藏于后山,以备不时之需。
按照规矩,新任执刃应将无量流火的另一半图纸刺在身上,但宫尚角拒绝了。
长老们问起缘由,他是这样回答的:“我只是暂时替云羽保管执刃之位,待云羽长大,终究是要将这个位置还给她。属于他的东西,我不能拿。”
遣散了众人,宫尚角传了金繁前来问话。
金繁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是慷慨赴死的决绝:“属下失职,请执刃大人赐我一死!”
“金繁,先别急着请罪,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昨日一早,夫……云为衫将云羽送到了奶娘那里,又说放心不下,叫我跟着一起去,保护好云羽,然后又吩咐羽宫的下人,不要来打扰她和执刃,谁知就……”
说到这里,金繁激动起来,他双眼通红,看向宫尚角的眼神里满是自责与愤恨:“她是执刃夫人,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说的话,没有想到,她才是无锋在宫门里潜伏得最深的细作!”
金繁的眼眸里浸满了浓烈的悔意,声音变得哽咽:“若是我能早一点发现云为衫的异常,若是我没有离开执刃,或许就能避免这一切……”
这时,宫紫商推门进来,在金繁身边跪坐下来,心疼地将他的头圈进自己的怀中,柔声安慰:“金繁,错的人不是你,你不要太过自责。有些事,并非是你我所愿,但注定会发生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确实,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这样的事,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宫尚角起身,走到金繁和宫紫商的跟前,放缓了语气,似是在商量:“金繁,你先休息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必须得好好回来,云羽他还需要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听到宫尚角提到云羽,金繁的手指捏紧又松开。
是啊,云羽还在,他必须将云羽保护好,小公子是宫子羽最为宝贝的掌上明珠,他没能保护好宫子羽,绝对不能让宫云羽再受到半点伤害!
金繁粗野地抹了泪,起身抱拳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多谢执刃!”
谢他没有责怪自己,谢他安慰自己,谢他给自己重新带来了信念支撑。
与大殿的平静不同的是,此时徵宫中的二人却吵了起来。
就在刚刚,距离给上官浅服下醉见血已经过去一刻钟,算一算时辰差不多该发挥药效了,二人做了一阵心理建设之后,将红莲送服到了上官浅的口中。
然而红莲刚刚被顺下进入腹中,上官浅的脸色突然涨红,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都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
突然,停止了呼吸和心跳的上官浅,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整个身体肉眼可见地有白色烟雾蒸腾。
宫远徵拧眉,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到,眼看月长老不为所动,他心急如焚,对他大喊:“快给她服用玄冰晶啊!”
谁知,月长老却是拦住他,同样放大了音量,冲宫远徵大声喊道:“别动!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