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净怨·杨柳村
柳珩从容不迫，神色自若地道：“未曾见过，怎么了？”虽只是听说过，但从师父的描述中也可以大致描绘出来。
司空不想他们心存怀疑，解释道：“不必介意，白泽只是随便问问。”
这随便问问可真的是“随便”，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真是要命。
白泽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点，道：“无事。没见过对于你来说是件好事，将那几位姑娘唤来吧。”说着，他转身，两手缓慢向前推去，身前立刻出现了一盏由小变大的明灯，这里即刻恢复如初。
这一次，他们学得极为认真，虽然偶尔有睡意朦胧之时，但他们也将有关六合十方阵的知识认真记下。若论精通，来日方长之事。
一个月就这样流失过去，去而不返，失不再来。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人间已经发生了许多之事。
白泽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告诉他们：“戎州、幽州、上京、琼州这些地方出现了许多的活死人，就是你们口中的傀儡。”
慕云澈一听，脸色霎时改变，紧忙地问道：“那宣城呢？”宣城是慕云澈的故居，那里紧靠幽州，而且那里并无仙派驻扎，虽有官员，但难敌傀儡。
白泽眸色暗淡，还是道：“据梓阳掌门所说，戎州城是最先出现的，临近的落霞派已派各弟子前去保护百姓，现在已剿灭傀儡。”
先是一喜，再是担忧。
见众人的脸上担忧不断，白泽安慰道：“不必担心，如今大部分藏傀儡的地方已被仙派绞杀，只是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恢复往日繁华。”
相比宣城，其他地方便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最为严重的是戎州城。反倒是繁华的上京毫无动静，依旧日夜奢靡，大摆筵席。
如今两个月的期限已至，是时候让他们回去历练，白泽决定告知他们历练的事，“如今你们功德圆满，心性还待磨练。因此我为你们安排了一场历练机会，时期不限，地点为幽州。”
“那我们需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吗？”洛予霜曾经在画本里看过有关神仙下凡历劫的事情，都说神仙历劫都需要褪去神袍，隐匿自己的身份。那他们是不是也是如此？
白泽直接道：“不用。但是你们也会有限制。”
明空岚问道：“什么限制？”
话音刚落，几人的手上被套上了一个银色手钏，银色手钏泛着若有若无的光芒，白泽往里面注入了一些仙力之后，光芒便被彻底隐去。
白泽解释道：“这是仙家的禁法环，戴者便有灵力限制，你们不可透露自己历练者的身份，过后由我为你们亲自取下禁法环。”
居然还有限制！
怎么哪哪都有限制？
明空岚还来不及表现不满，手上猛的一紧，吃痛地哼了一声，语气不善地道：“白泽，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历练的是你，戴禁法环的也是你，若是我们都遇到了危险，你能从青丘赶来救我们吗？”
没人喜欢被束缚的感觉，桎梏一旦有了，便难以逃脱。
但若没有了枷锁，平静的世间也会生出波澜，泛起涟漪。
白泽只是道：“若真有危险，它会保护你们。”语气平和得令人感到安慰，不起一丝波澜。
在离去之前，白泽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切记，不到万不得已，别使用六合十方阵。”六合十方阵需要强大的灵力来催动，只能集天地灵气，而他们的灵力已被禁锢，若是强行冲破禁法环的话，损身亦损心性。
“他们真的能到得了幽州吗？”司空姗姗来迟，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不打算去打断，只是待那些少年离开之后才缓缓道来。
在他们离开之后，白泽凝神静气，眉间寒雪令人勿进，耳上的琉璃玉饰清脆悦耳，不觉扰乱了他的心境。
白泽拿着桌上的许多灵符，往自己的住所走去，不忘说道：“反其道而行之，或许也是命运中的一环。”
司空跟了上去，道：“这是那个白姓少年给你的？你又用不到。”
一片心意，怎可忍心拒绝？白泽当时也想拒绝来着，可那少年的目光太过于真挚，而又诚恳，想了片刻，还是决定接受。
“谁说的？我下凡之后不就有用了吗！”白泽心里还想着下凡界去看看梓阳这个故人，自然少不了用其他的力量，这灵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听到了啊，白泽神君要下界。”司空在后面故意嚎着，倒是引来几位看热闹的侍女，在被白泽的一个冷漠的眼神吓到了之后从快步离开。司空拍上白泽的肩膀，打趣道：“你看看你，一点玩笑都开不了。”
白泽受不了这个言语丰富的人，脚步渐渐加快，只想早点离开此地。
……
青丘原本是打算送他们几人离开，但过于显眼。明空岚自告奋勇，拿出了自家的仙船，耐心地为众人介绍这仙船的妙用。
省事又省力，其余人自然是同意了。
仙船体格庞大，船身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镶缀着红闪闪的宝石。明空岚站在船头，手拉着绳索，身体逐渐向后仰去。那帆缓缓升空，在空中随风飘摇，好似一只自由自在的翔鸟。
秋风起，青丝乱。
每个人找好位置坐好，白重锦却没有同他们坐在一起，而是独自在一旁，背对着他们。
一个人，背上隐隐在动，时不时还能看到他伸出的手。看那样子，似乎是在画些什么东西。
还挺认真的。
叶知晚决定过去看看，走的步伐非常地轻，生怕惊到了那个全神贯注做事的人，还未靠近，便听到了那人一声长叹，手里高举着一沓暗黄符纸。
“小白师兄，这是什么？”叶知晚问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中的东西。
白重锦伸了伸腰，拿出一些递给叶知晚，并说道：“这是三清宗的灵符，我画的。这几日我思前想后，还是想送你们礼物，但是我既不擅长琴棋书画，也不会洗衣做饭，只会画灵符。我第一次送别人东西，别嫌弃啊。”说着，向每个人都递了一些，明空岚的则先交由慕云澈保管。
“小白师兄还是这么客气，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们感谢都来不及，何来嫌弃之说。”柳珩接过灵符，微微颔首，道着谢意。
慕云澈即刻起身，笑道：“好勒，谢谢了兄弟。我拿去给傲娇的明少阁主～”
“这几张是千里咒行符，可越行千里，但只能使用一次，要三张一起用才能生效。那几张是灭妖符，有禁锢灭妖之效。”白重锦兴致勃勃地解释着手中的灵符，每一处都要解释得清清楚楚，有一种定要他们都理解才罢休的感觉。
大脑已经理解，就是不知道使用起来效果如何。白重锦送人礼物，便是真的将他们看作最好的朋友，都说礼轻情意重，怕是礼物贵重无比。
看到他们都点头，才停止讲解，在叶知晚的旁边坐下。他看起来有些扭扭捏捏，似乎是在心里徘徊了好一阵儿才迟疑地开口道：“小晚，听闻你的尺素可传书，我有个不情之请。”
叶知晚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当然可以，小白师兄可将信交与尺素，让它替你送信去琼州，慰问家中挂念之人。”
很多人都知道白重锦有个妹妹，他十分的爱护，就连此次参加苍云大会也是为了取沐雨蝶灵花给白画瑶。
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已有两个多月，已有了一定的了解。
“谢谢了。”白重锦早就将信给写好了，只是在寻个时机罢了。闻言，便将信交给叶知晚，由她将信绑在尺素的腿上，在它头上施了一道灵力，有方向指引，不至于迷路。
忽然船上一阵晃动，几人差点站不稳。洛予霜朝着外面喊道：“云澈、空岚，你们怎么看的！”
外面的两人何其无辜，明空岚刚开始是有些累，那些风狠狠地吹在脸上，初时还好，后来越来越吃力。
慕云澈见到如此满头大汗的明空岚，好心地接替他，刚想拉住那个帆，手上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打了一下，下意识地放手。
仙船瞬间倾斜，明空岚连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下便赶紧来帮忙。两人一起拉住绳索，却被生生扯了出去，幸好慕云澈眼疾手快，抓住了旁边的木柱。
叶知晚与柳珩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出来，赶紧将他们两个人拉了进来，疾风呼啸而过，其他人也顾不上其他，连连帮忙。
在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有股力量化作一条丝线缠绕在叶静姝的手上，将他给扯了上去。
叶知晚与白重锦分别拉住叶静姝，也一同被带了下去。下坠的感觉让人感到窒息，缠着叶静姝的丝线被斩断，他们一起落下，不知落地于何处。
“快使用千里咒行符，我为你们争取时间！”白重锦大喊道，眼下只能使用灵力让他们下坠的速度降下来，给足叶知晚使用千里咒行符的机会。
三张灵符被注入灵力，仿佛有灵性似的围着他们三个人不断旋转，从上至下的灵光穿越着这些灵符，结成一道灵阵，护送他们离开。
但不知是何方，只是随机选定了一个地点。
而在另外一处，即使其他五人合力稳住仙船，还是难逃仙船支离破碎，外来力量结合自然之力过于强大，他们处于被动之中，随着仙船一同迅速掉下来。
这种下落的感觉很熟悉，脑海里浮现着过往的种种——尸横遍野，天阶出现，有道模糊的身影正在散灵，灵力从那人的身不断上流出，仿佛在安抚那些死去的人。
后来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孤零零地走着，身旁的环境也一直在变化着。
头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衣服被树枝划破，手臂也被划伤，血流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再次醒来时，柳珩处于一处陌生的地方。一睁眼，便看到了一位坐在床边的大叔，此刻正瞪着眼瞧着他，可能是那位大叔面色过于“和善”，以至于柳珩醒来时被吓了一跳，受伤的手撞在木桩里，疼得呲了一声。
他嘴角泛白，声音甚至还有一些沙哑，虚弱地问道：“请问，您是？”
那位大叔粗犷的声音回荡在柳珩的耳边，将那盛着汤药的大碗往柳珩面前那么一递，中间还洒出了不少，“孔德，你小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不死，这命也是硬。”
当时他用尽全力将仙船稳住，想着可以减缓其下坠速度，安全地落地。而他也因为精力耗尽，支撑不住，从树上掉了下来。
“哦，福大命大，还有造化。多谢恩人的救命之恩，柳珩无以为报。”
“先别报了，喝药。”
柳珩接过大碗，碗里热气腾腾的汤药黑乎乎的，有股奇怪的味道。他观察了一下那位大叔的表情，捏着鼻子一口闷了下去，却被呛到，大声地咳了出来。
孔父往里面挪了挪，不自在地用手拍了拍柳珩的背，希望他可以好受一点。
过了一会儿，柳珩感觉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忽然想起与自己同行的朋友，连忙问道：“恩人，和我一起的人去哪里了？”
说起这个，孔德就来气。那个大船将他家的草屋都压塌了，许多牲畜因此受了牵连。将手抽出来，站起来面对着柳珩道：“你还别说，你昏睡了两日，那四个人将我家的畜牲都整没了，得赔。但是他们暂时有找不到赔偿的东西，就替得我打杂。上山砍柴、下河捕鱼、洗衣做饭，一点都不能少的。”
孔德说得起劲，看到想要下床的柳珩，连忙呵斥道：“坐下！受了伤就别起来了。”说完后察觉自己说话有些大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柳珩的视线落在恩人背上露出来的大刀，猜想此人定是上山砍柴的柴夫，肩上还带着些许晨露，声音有些小地道：“好。这里是何处？”
话音刚落，一位妇人便从门外走进来，拉着孔德过去，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见她重重地拍了一下孔德，拿走了大刀，便走了出去。
孔德走过来，站着耐心地说道：“这里是杨柳村，你那几位朋友现在正在替我们村修葺房屋，过会儿你们就会见面了，小伙子，你就好好休息吧。”
两日，昏睡了两日的柳珩感觉浑身乏力，靠着床柱里闭着眼睛，努力回想着前天的发生的事情。
小白、晚晚与叶师姐一同落下仙船，不知所踪。而他们又身处异地，联系飘渺，只能先走一步再看一步。
没过一会儿，脚步声匆匆而来，传人柳珩的耳中，他忍不住蹙紧了眉，无奈地道：“云澈，我是真的很想休息。”
屋中满是飘逸着的饭香，是慕云澈手端着一碗饭走进来，脚步轻盈，面上略有担忧之色，嘴角沾着饭粒，道：“睡了两日还困，晏修，没事吧？若不是为了稳住仙船，你也不会灵力滞塞，从半空中掉下来。”
柳珩睁开沉重的眼皮，睡眼惺忪地看着慕云澈，然后盯着他手里的饭，心有不满地道：“你是来感谢我的，还是来刺激我的？云澈。”明明知道柳珩不能吃些油腻的食物，还带着如此美味的菜肴过来，柳珩是忍着想打人的心。
“我是来看你的。”
慕云澈坐在床边，特地将饭从他面前绕了一圈，一道幽怨的目光正落在慕云澈的身上，柳珩很想动手将他丢出去，只是无奈手臂有伤，只能道：“其实你人来即可，不必携带无关之物。”
“他们几个如何？”柳珩问道。
慕云澈只是道：“都好，只是小晚、小白和静姝暂时不知。”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柳珩想起刚才那恩人的话，又看到慕云澈肩上的灰尘，不禁问道：“你们做什么事儿？”
当时仙船虽然被稳住，但是无人去控制，以至于它在靠近地面之时四处晃动，正巧砸中了一位姓孔人家的院子里，将草屋压塌，仙船也摔得粉碎。
慕云澈吃下一口饭，道：“说来话长，总之我们得在此呆几天。”
在即将来青丘柳珩问道：“上次你回了家，你不是有钱吗？”
空气弥漫着尴尬之气，慕云澈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鼻头，轻咳几声，道：“这个嘛，当时不小心弄掉了。”
柳珩打趣道：“要你何用？”之后询问了一些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除去不知所踪的三人和受伤的柳珩，便还有四人，他们分别帮助杨柳村村民干点杂活，一来是聊表歉意；二来则是方便照看柳珩。
千丝引在此时行不通，白泽已经将他们的联系斩断，重新连接需要同时施法，现在连他们所在的具体位置都不知晓，如何能千丝相引，万般情牵？
聊了一会儿之后，柳珩虽很担心消失的同伴，但实在扛不住困意的来袭，打了几个哈欠，道：“云澈，倦意浓重，我扛不住了。”
果然，受伤的人都很虚弱，动不动就犯困。慕云澈看出来柳珩很累，自觉地提步离开，嘱咐他好好休息。
一出来，便遇到了明空岚，那人一脸怨气，连衣袖也挽到了手臂上面。黑着的脸有了缓和，问道：“还活着吧？”
慕云澈听后，毫不犹豫地踢了明空岚一脚，道：“这话不中听，也不吉利。你这脸都可以当柴火烧了。”
“为什么？”明空岚疑惑地道。
慕云澈将碗放在旁边，然后道：“黑得像碳，不是吗？”
什么！
竟然说脸黑得像碳！明空岚心里的气越积越多，到最后竟只化作了沉默，一阵子过后，只道：“今日，我发现了一处可疑之地。今日有人来找我去帮忙村长修葺房屋，我发现村长家里竟有处密道，那村长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臭骂了一顿，要不是予霜拦我，我早就将那屋顶给掀了。气死我了。”
这人脾气本来就差，慕云澈安抚道：“我们寄人篱下，还是把脾气收一收吧。”
“我不管，寄人篱下又如何？明明是姓李的不讲理，我好心好意去帮忙，反倒惹了一身气。”明空岚自然不管这些，不管身处何地，谁也不能欺负他，这是他的原则也是底气，反正他的身后有整个朝生阁支持。
慕云澈无奈地摆摆手，道：“行，你是朝生少阁主。在这里可没有人记得你的大名，到时候被赶出去了我可帮不了你。”杨柳村里常年在村，只有少数人肯去镇上，他们平日里所需的东西都是让指定的人前去购买，因此他们见到的外人很少，之前初次见到掉落的柳珩，还有人提议将柳珩烧了祭祖，还是孔家拦了下来。
后来又来了他们几个人，不仅身着奇装异服，还毁坏了孔家的草屋，更是惹来了许多村民的不快，现在只差一个时机就能将他们都赶出去。
明空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若是现在便被赶出去，那柳珩也必须同他们离开，虽然柳珩的伤不是很严重，但是他极需休息的时间。有个栖身之所不容易，何况他们身无分文，明空岚低下眼眸，道：“行了，我见机行事。我过会儿还要去看看能不能联系得上重锦，这破地方连施个灵力都得跑到山顶。”
慕云澈看着气急败坏的明空岚，眉眼带笑，仿佛是欣慰，道：“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