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宿命羁绊
“明空岚！”远处的少女闻声而来，只见她跑得极快，有些毛毛躁躁。
其他人瞬间明白，这几日慕云澈没少同他们讲慕云澈与宋霓裳之间的故事，他们自觉地让开了路。
明空岚简直快要疯魔，原本不用看到这个烦人的丫头，特意不与点苍派的人一起。他没有想到的是点苍派其他弟子早在苍云大会结束的第一日便回了点苍山，为即将到来的八位弟子准备好房间。
当今之计，为跑一字。明空岚对着慕云澈喊道：“慕云澈！带我走另外一条路，快点。你那小师妹怎么这么缠人？我真是怕了她。”
明空岚坚信点苍山一定还有其他的入口，奈何慕云澈摊了摊手，让他彻底死心，指了指对面的山峰道：“这条是最近的一条路，另外一条路更远。”
“另外一条路也可以，越远越好。”
洛予霜此时道：“哎，我们都走到这里了，要走你走啊。”
明空岚直接道：“这不是还有另外一位点苍派的人带你们上去？慕云澈，别废话了，你快点走。”说着便拖着慕云澈快步地逃开了此地，前往另外一个地方。
白重锦也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宋小师妹是有多可怕，能让一向嚣张的明空岚怕成这个样子。
“苏师妹，你与小师妹带他们去莲花峰等着，我们稍后就到，别走错了。”慕云澈大喊着，希望苏韵可以听清楚，别带他们走错了，这里路多繁杂，很容易走错。
眼下只剩下苏韵这位点苍派弟子与即将到来的宋霓裳，苏韵对着他们道：“三师兄走的是后山，我带你们走。”
叶知晚继续走在身后，道：“有劳有劳。”
叶静姝走在最后面，心里一直想着刚才父亲说的话，连他们什么时候走远了都不知道，一抬头便看到了洛予霜。
洛予霜说：“二姐，你怎么了？晚晚本来要等你的，但是我让她先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洛予霜便将自己观察的事情告知：“我觉得晚晚与柳珩走得很近，他们有说有笑的。”
叶静姝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只是道：“小晚能遇到这么投缘的人也不错，我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很明确，没有多余的怀疑。她们两个静静走在后面，讨论着之后的事情。
“柳珩，你之前问过我是否到过京城，那你呢？”叶知晚走在柳珩的旁边，想起之前的问题，她答得非常认真，却忘了问他同样的问题。
柳珩执着玉扇，微微扇动，脸颊有道小风，还不忘为叶知晚扇扇，答道：“去过。只是去年时间刚好错开，那时去了南海。上京的传言遍及琼州，众说纷纭，我也不能随意妄断。”
南海是三清宗所居之所，而三清宗惯用灵符，柳珩那日在谭溪山能召唤那么多的灵符便可以得到解释。
“你想知道真相？但真相往往不会是希望的那样，这样的真相你也想知道吗？”
柳珩点头，眨了一下眼睛，继续道：“嗯，虽然真相往往很残酷，但总是要大白于天下的。事实上，残酷的并不是真相，而是人心与贪欲。”
话虽如此，但真相往往被掩埋得很深，寻求的人既需要勇敢，也需要坚定。
叶知晚被他的话惊了一下，说的话总是很真切，这让她很好奇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问道：“从你的言语中，我得知了许多的信息，越发好奇你的经历。”
柳珩只是轻淡地道：“有机会的话，我就告诉你。”
“机会一定会有，只是时间的问题。”叶知晚继续走着，示意他将扇子给她，然后她来扇玉扇，道，“日后有许多机会，不急不急。”
柳珩忍不住笑，感觉这女子与前几日不同，熟络了之后，与他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缓缓地道：“那便听晚晚一句话，来日方长。”
前面的山峰的形态是一本展开的书籍，书册上的金色字样悬浮于空中，四下还有几处燃灯，叶知晚便是指着那处道：“我之前来过点苍山，前面的山峰名唤典藏峰，古籍无数，由灵气保护，平日里有很多弟子前去阅读。”
柳珩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书山累累而堆积，果然也是个古籍阅读的好地方，“青灯黄卷，倒是惬意。此次到访点苍山，也不知会有何指示。”
叶知晚则道：“既来之则安之。”
苏韵原本是与宋霓裳走在一处，但走到一半宋霓裳忽然从前面绕到他们两个的旁边，说道：“点苍山来了人，听说是从上京来的，说是来为赫连师姐取衣物。我看他文质彬彬的，长得还不错。”
叶知晚道：“莫不是赫连苏的未婚夫婿？”
“是他，听说是姓陆，叫陆……我不记得了，他正在等掌门前来。”宋霓裳郑重地点头，刚才一路从山上跑下来，只见到模糊的脸庞，但是从轮廓来看，感觉定是好看的。
苏韵在旁边附和道：“他是陆景文，也是当今的状元。”
“对，就是叫这个名。”
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陆景文，不就是之前遇到的卖泥人的白面书生吗？
“他可是个厉害人物。魏谌王十分器重他，直接让他当了礼部尚书，之后又将女儿许配给他。”宋霓裳越说越激动，见其他人都听得很认真便继续道，“而且，他还擅长卜卦，真想让他替我算算我与明空岚的姻缘。”
她说着竟还害羞起来，眼睛里的明亮好似辰星，满载希望。
叶知晚忍不住打趣她道：“只怕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宋小师妹。”
宋霓裳连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我就是告诉你们近来的消息，没有别的意思。”
几人了然地笑着，这小心思都挂在脸上，何其明显，也不去戳穿。
点苍派共有三十二山峰，主峰位于中央，高大的青松立于亭台旁边，两旁土黄色的长廊直达楼阁。
纵眼望去，这楼阁竟有六层，每一层楼的装饰不同，梓阳掌门住在最高的那层，简朴而雅致。
一路走来，他们遇到许多弟子，热情地打着招呼，那些弟子挑着木桶，列成长长的队伍，从山上走到山下，日光洒在身上，诉说着艰辛。
他们站在青松树下，长廊上有道身影，闻来声音，缓缓回身一望，掩着笑意朝他们走来，作揖道：“宋姑娘，我已在此等候多时。这几位是？”
陆景文先是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等待他们的介绍。
来人衣衫华贵，发冠略显富贵，脸上藏着春风得意，柳珩同样以礼待人，道：“陆兄，鄙人姓柳，单名一个珩字。”
“我是苏韵。”
叶知晚还没有来得及介绍，便闻来陆景文的话，他将目光转在叶知晚的脸上，语气微柔，“上次一别，已经过了多日。叶姑娘，好久不见。”
叶知晚觉得他与前几日大有不同，或许是他以如今的身份来此的缘故，她打趣道：“原来陆公子竟是当今状元郎，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陆景文道：“是我隐瞒身份，不存在这样的说法。”
他说得极为诚恳，叶知晚只是友好地笑道：“我先恭喜陆公子谋得锦绣前程，得偿所愿。”
陆景文眸色暗淡，只是静静地道谢，便没有了下文。
宋霓裳本想实践刚才的想法，却被苏韵给拉住，那眼神仿佛在说——现在不是时候，以后有机会再问。
之后，一阵强风快速袭来，梓阳掌门整个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神色自若，此刻慕云澈他们也到了此处。
梓阳掌门让慕云澈与苏韵先带他们几人第五层或四层住下休息几刻，酉时再来第六层。
只剩下了陆景文与梓阳掌门两人，陆景文恭敬地敬礼，而后便娓娓道出自己的来意：“前辈，我奉魏谌王爷的命令前来取郡主的衣物，如今即将离山，特来向您拜别。”
只怕还有其他的话要说，梓阳掌门淡定地摸着自己的白胡子，同样是站在青松树下，一眼便知晓了他的意思，“魏谌王让你带了什么话？”
陆景文的脸上有些赧颜，推辞道：“没有其他的话，是我有些话想告知前辈。”
梓阳掌门抬手，示意他说下去，“但说无妨。”
想起魏谌王这几年与仙门各派的关系势同水火，陆景文便没有再多的顾忌，道：“魏谌王爷权势滔天，手段高明。若是点苍派肯服个软，或许山下的百姓便会好受一些。”
一路走来，山下的百姓大多都是青年男子在做苦力，家中还有一些残弱的父母与年幼的孩子要照顾。
这些都是因为魏谌王打着为天子修建行宫的旗号招揽许多青年男子做苦累活，百姓的钱财只出不进，哀声满天。
魏谌王之前也与点苍派有过商量，说是只要梓阳掌门肯出面替他坐实“应天子”之命，便可以保点苍派一世仙名。
结果显而易见，梓阳掌门不假思索的拒绝引来了魏谌王的报复，他知道点苍派自诩以保护弱小无助之人为本派的原则，便想要借着敲打点苍山下的百姓的幌子来震慑点苍派。
梓阳掌门当即就明白了陆景文是来做说客，语气坚定，一字一句地道：“服软的代价换来的后果，不是老夫一人能承受的。老夫肩负那些百姓的信任，不忍心辜负。魏谌王若是心存仁爱，就该明白何为真正的‘天命所归’，而不是在这里为难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
陆景文只道：“若是可以换来一刻的安宁也不能吗？”
一刻并不是长久，为了这一刻而葬送了最后的生机，那便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远处还能听到其他山峰传来弟子训练的声音，这样的声音里带着朝气蓬勃与盎然春意。
梓阳当然也明白一刻的安宁同样重要，这也并不能同概而论，毕竟选择多样，“景文，这不仅仅是一刻，这还事关天下局势。一步错步步错，不可有怠慢的意思。你回去告诉魏谌王，百姓不会认输，老夫不会就此屈服。”
“你告诉魏谌王，他毁的不是点苍派，而是众望所归的民心，这无异于是饮鸩止渴，自损前程。”
陆景文没再说话，只道了一声晚辈受教便带着丫鬟离开了点苍山。
百姓并不会埋怨点苍派，更多的是埋怨朝廷那些坐视不管之人，明明有着高俸禄，却不想着为百姓谋福利。
若是当年的宁旭大将军仍在的话，这个上京便不会是如今这般乌烟瘴气的存在，众人每次想起宁旭将军不由得唏嘘，又何其的憎恨。
唏嘘是因为宁旭将军可以与魏谌王相互牵制，憎恨则是因为宁旭通敌卖国，被魏谌王灭于绥远。
那八人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后，便准备先小憩片刻。点苍山的风清凉而又不失温暖，无论是山风还是谷风，皆是如此。
他们处于主峰——莲花峰，虽名为莲花峰，却无一朵莲花存在，梓阳掌门的意思是希望点苍山的每一位弟子心如莲花，纯洁而心存仁爱，这样的话此莲花胜过彼莲花。
身虽处于浮世之中，心却立世不变，以仁之爱来造化这个世间。
这是梓阳掌门经常告诫弟子们的话，希望处事不惊，遇事谨记在心。
长廊里束好的幔帐被风吹散，凌乱地飘摇起来，这里没有挂着风铃，但有缓缓而清澈的水流击中石子后发出的悦耳声音，伴人入睡，好不自在。
酉时三刻，挂在房门上的铃铛忽然响了三次，慕云澈与苏韵猛地惊醒，赶紧起身去叫醒其他人去第六层楼汇合。
“走了走了，掌门与其他长老唤我们上去。”慕云澈在后面催促着，心想不要迟了才好，毕竟是第二次那么隆重地见到其他峰的长老。
小师妹想要跟上来却被慕云澈给拦了下来，慕云澈语气神态十分的严肃，也再是开着玩笑，“小师妹，那不是闹着玩的，没有掌门的召唤，你便不能同我们上去。你若是随我们一起去了，没准儿还会被强行送至百缘峰，到时候师兄可救不了你。”
百缘峰讲究一个缘字，凡是来此的弟子都需要抽个签，抽中什么签就做什么事。上次有个弟子做错了事情被罚到百缘峰，可能是他的运气太背，抽中了帮助山下养豚三百日。
这无疑是件痛苦的事情，宋霓裳没有去过百缘峰，也害怕去那个地方。很听同门兄弟的话，她一向都是规规矩矩地做事。
听了慕云澈的话，宋霓裳立即就不想要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转头就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上面一片漆黑，听到脚步声时，梓阳掌门与其他长老一同施法，落日余晖从上方倾泻而下，照在前来的弟子身上。
“你们各自走向中央的位置，安静坐下后闭上眼睛。”开启宿命抉择的阵法在他们坐下后即刻开启，梓阳掌门同其他长老坐在外面一层，为他们解释，“在你们的面前有两处按钮，左为拿起，右为放下。”
“老夫与其他长老将启动琉璃塔，开启宿命回溯，为你们真正地预测未来，待你们看过之后再决定是否要继续前行。你们方知一个道理，拿起更强的力量，责任便越大，危险来临之际，你们会站在最前方；放下力量，你们则站在最后方，一世无忧的可能性很大。”
无论看到什么，都必须要做个决定。
梓阳看了一旁的长老，他们一齐点头，便将目光转至中央上方，“叶谷主，我们已准备就绪，请启动残虹神卷。”
残虹神卷记录了过往的种种，一千年的灵渊派以死换来了今日的安宁，但却未留下姓名。
过往与未来相互交织，后世人们的抉择都在影响着这个世间的命数。
七百多日后的世间可谓炼狱，与千年前的魔族大肆侵占人间无异，世间昏暗，百姓死伤一片，血月吞噬着凡人的生气。
一草一木尽毁，没有一个人能逃出炼狱。他们同样感受其中，呼吸逐渐急促，大喘着气，脖子仿佛是被遏制突然得到解放一般。
叶知晚手心渗出汗，嘴张了张，想要开口，却说不出任何话。
看到的景象太过恐怖，或者说是令人毛骨悚然，所见景象里没有一个人是站着的，活着的老人孩子躲在角落里相互抱着，仍在瑟瑟发抖。
魔兵四处寻找人类，似要赶尽杀绝。
天降意象，空中飞来一座金身，光尘从他的身上散开，将魔兵尽数剿灭，只是抬了下手，人间便恢复如初。
时光倒流，一切回归于如今，此刻决定权在他们的手上。
“你们已经看到了世间的未来，现在就是你们决定的时候。若是选择放下，便留在点苍派，老夫以本派的归妙元田赠予，服者可增十年修为。”
有了十年的修为，便可事半功倍，灵力更精一步，离天下第一便越来越近。
“也可以选择拿起，选择拿起的弟子将会得到琉璃塔与残虹神卷所赠的灵力，这也预示着命运与世间的命运相连，他日大难当前，必要舍生忘死。”
有得必有失，没有什么是容易得来的东西。无论选择的是什么，都自有注定，一切命数都是按照每个人的轨迹逐渐连接成的。
灵力光尘还在四处飞扬，叶谷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们有何疑问可以提出来。”
柳珩有个疑问，询问道：“前辈，为何选定我们？若是我们以后变得不再是如今的自己，这岂不是不利？”
梓阳掌门看向柳珩，明白他的疑虑，直接道：“当你们能够站在此处，这代表你们已经得到了认可，以后有太多的变数，即便是天界的神仙也没有办法掌控人的每一次选择。”
柳珩思考了半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拿起，听到梓阳掌门的劝告，也只是风轻云淡似的道：“选择权是人类的，决定权却不是。我想朝着这个方向继续走，看看我的绵薄之力是否能力挽狂澜。”
叶知晚也问道：“前辈，我们所见到的景象既然是会发生之事，那我们如何断定阻止了一定有效？”
这次不是梓阳掌门来回答，而是百缘峰的长老回答了叶知晚的问题：“小姑娘，你得相信事在人为。当你改变了一件事，后面的事也会发生一定的改变，改变可能会成功，若是不去改变，便不可能成功。”
“晚辈明白了。”叶知晚说着也选择了红色的按钮，面色沉静，很坚定地做出决定。
长老们让他们有序地询问，这样不至于有不同的声音同时询问，也方便了许多。
这次到白重锦，他似乎有些迟疑，目光却非常的坚定，问道：“长老，我没有那么伟大的心，但是我想保护我的妹妹，我愿意选择守护。”
现在已有三人选择了更强大的力量，白重锦之后便是慕云澈，只见他低头沉思了很久，听到别人叫他才反应过来，没有任何问题，直接按下红色按钮。
“你没有问题吗？”
慕云澈道：“没有，掌门。您都说了，越强的人责任就要越大，我觉得我可以做到。我没有想问的，以后遇到了再说。”
旁边的洛予霜倒是有个问题，想着问出来要好一点，不至于心里总憋着，“各位前辈，我只有一个问题，我们会不会死啊？”
这倒是个问题，几位长老忽然讨论起来，片刻过后才恢复了安静，梓阳掌门慢慢地道：“你们所做的每一件事的关于着你们以后的命数，我们只能预测，无法确切地查看你们的星轨。”
“哦，这样啊。既然是未知，那我们就趁着现在一起去探探前路。”洛予霜和前面的人做了同样的选择，其余人不会听到前一个人的问题与答案，只能听到自己的。
叶静姝没有任何问题，直接做选择。
再到明空岚，他悄悄地观察其他人，只见他们都是整整齐齐地坐好，闭着双眼，似乎听不到外界的话。
“我有问题，为什么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别人不行吗？本公子不想干。”
这全凭个人，不存在不强求。
梓阳掌门的声音依旧如前，声音虽有些苍老，但平稳而有力，“孩子，这全看你自己，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
“有时候成为保护者也是件难事，总会有人愿意站出来。”
虽然有了羁绊，但也有了力量，似乎也是不错的，明空岚接着说下去：“那如果我们失败了，你们会指责我们、骂人吗？”
他的话着实把几位长老都给逗笑了，连梓阳掌门的脸上忍不住挂上笑容，微微咳上几声，道：“当然不会，毕竟力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