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错否
最后，还是青鸾将她带回了离恨天。
所谓天上一日，凡间一年。
观声这一行在人间流连了二十几载，在离恨天也就过了二十几日而已。
离恨天并非是个执行严酷规则的地方，任务失败了，写个检讨或略施惩戒即可。
但观声在凡间的所作所为，属实是狠狠地踩了那几乎不存在的天条的雷区。
她搞砸了一切，总该给众仙一个说法。
按照人皇的人生轨迹来看，云雀妖就是阿洛成皇的契机。
只要观声在阿洛想要殉情的时候阻拦下来，多多开导，激起人皇的仇恨与斗志，从而带领他修炼、征战沙场，最终将会统一人族。
换句话说，云雀妖之死，是已经注定的……她注定要为人皇而死，她的这条命价值就在这。
然而观声作为神仙，原应看透生死却偏偏感情用事，甚至为了一只云雀妖逆天改命，让她和阿洛长相厮守，平庸而安然地过了一世。
人皇没有登基，人族没有统一，这已是误了大事，更别提她擅用秘术，将魂魄借与一个妖怪！
实在是天理难容，令仙发指！
离恨天的那些老古板们愤愤不平，集体弹劾观声，强烈要求元玉天尊为观声降天罚。
元玉也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他本想让观声下凡历练磨磨性子，属实没想到她竟磨过了头。不仅任务没完成，看起来连性情都变了……
若是在前几日，遇到这样的场景，观声绝对第一个不服气，当场和这些老神仙吵起来。她那执拗的性子和伶牙俐齿，一个吵一群也不是问题。
然而现在，她只是默不作声的站在下首，脑袋低垂。面对众说纷纭，她也不去置喙一声，仿佛与她无关。
元玉瞧着她这样，心中不知为何有了怜悔之意。他本想罚她去面壁思过，自己再使用权势压一压那些老臣，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谁知观声突然笔挺挺地跪下，道：“小神犯了弥天大错，还请天尊惩罚。”
此言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太初仙君是这群老神仙里的佼佼者，更是维护离恨天纪律的积极分子。见观声这一跪，这一请，还当是她不服气，便诚心要叫她吃吃苦头来。
于是便拱手站出队列，一脸的正气凛然：“禀天尊，观声天女既已认罪，那必然要给予严惩方可以正视听。”
元玉感觉自己头都麻了，他本想神不知地给她放个水，浅浅的罚一下算了，结果她倒是先是出来认错求罚，太初这老家伙又要严惩，这下他想包庇都不行了。
只见他面露难色，然后左支右绌地问道：“ 这……该给观声何种惩处合适呢？”
太初答：“念在观声天女仙龄还小，天雷刑三十下就够了。”
元玉额边滑下一滴汗，心中暗自腹诽道：这老东西真张得开口啊，还三十下就够了，意思是还嫌少呗？
要知道这天雷乃是天下至阳至刚之物，除了用来劈那些即将飞升成仙的妖怪以外，就是劈那些作恶多端的仙妖人魔。前者是测试够不够格飞升，后者是替天行道。若是前者不够格，那就和后者一起化灰化烟，浪漫得很。
对于神仙而言，十道雷就够受的，这老东西开口就是三十下……元玉不禁猜测他是不是和观声有过节。
他本想开口打个折，却见观声眼皮都不眨一下，坦然就接受了。
这三十道天雷是非劈不可了。
罚仙台下，观声跪于两根通天长的立柱之间，双手被两端立柱延伸出来的粗链子给束缚住。
罚仙台上空，一股浓稠黑云压来，似乎是在酝酿些什么。轰隆隆的雷鸣声在云中奏起，声音由小变大。
只听太初一声：“行刑。”
一道雷迅猛地劈了下来。
只见白光一闪，雷声怒号，观声被劈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锁仙链随着她的动作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二道雷、第三道雷接踵而至，完全没有给她准备的机会，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她身上。
起初她还能忍下，但到了最后，仙气散尽，真气有损，她再也无法承受这天雷重击，但也只是咬着牙，嘤嘤低哼，坚决不让自己痛声大叫。
若不是有青鸾护体，她恐怕早就死了。
但她不害怕，也不后悔，将打在身上的疼痛来代替心中的痛。
元玉在旁看着这一切，拳头紧握……他在努力压抑着要终止惩戒的冲动，只因他的身份在此。
终于，三十道天雷结束，一道未少。
观声也被劈得奄奄一息，将近死了大半了。
元玉再不冷眼旁观，他挥手将束缚住观声的锁仙链给解开，闪身上前，抱起已经昏迷的她离开……
观声从过往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发现独孤行雅在不知何时睡着了。
也不怪他，毕竟这也算不上一个故事，缺乏趣味性，絮絮叨叨的，倒更像是倒苦水。
替他掖好被子，观声起身正要离开，忽听双目紧闭的独孤行雅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也不知是不是在说梦话。
只听他轻声问：“观声……你真的做错了吗？”
观声一愣。
这个问题，她想了近千年。
若从后果来看，自己行事确实连累了整个人界，这便是错了。
可若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的。
她不想她的朋友被既定的命运推动着走。
她是瑶瑶，是小云雀，是她自己。她有追求幸福的自由，不该成为某个人历练渡劫的考验。
阿洛也是一样，他一生下来就背负着人皇命格，可他明明更喜欢平淡如水的日子，强迫他去追逐功名利禄和权势，看似风光无限前途无量，可再好也不是他想要的啊。
心里揣着这些复杂情绪，观声离开了房间，正碰见元玉悠闲的背着手朝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