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余生
阿洛和瑶瑶又继续做起了追羽人。
平日里，阿洛负责捡羽，瑶瑶负责将羽编成精巧美丽的小玩意。
有时候等了许久都见不到一只美丽的鸟儿路过，阿洛则会偷偷出主意叫青鸾去“打劫”。让青鸾在上面打，他在下面捡。
对于这样不道德的事，瑶瑶一开始是不赞同的，但为了维持生计和给观声请巫医，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观声的病一直没有好转，许多部族的名巫医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按理说，他们在就该放弃的，可那三年的情分与回忆总会让他们坚持下去。
观声一日未醒，便一日是他们夫妇俩的牵挂。
哪怕花再多金钱，也是愿意的。
至于阿洛是否成为人皇，已经不重要了。
阿洛曾告诉过瑶瑶，自己只想和她安稳度日。现在的生活他很满意，不愿意改变。
如果这辈子他的平庸注定会辜负观声，那么他愿意以灰飞烟灭为代价来向观声赎罪。
阿洛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瑶瑶怔愣着看他许久，心口没来由地突然疼了一下……疼得她回了神。
此后，三个人就这么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
到了阿洛四十多岁的时候，他与大部分凡人一样，油尽灯枯。
这个时代的人都易早殇，按照平均年龄来算，阿洛也算是喜丧了。
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衰老痕迹，和瑶瑶的青春貌美一比，简直差了好几辈。
走之前，他气若游丝地对瑶瑶说：“可惜……再没机会听你为我唱……唱那首童谣，哄我入睡了……”
瑶瑶鼻子一酸，只默默握住他的手，用脸轻轻蹭着他的手背。
阿洛已经懂了。
相处这么多年，他们之间早已不需要语言。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见他说了一句“我会等你”后，便永远地阖上了眼。
瑶瑶吸了一下鼻子，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掖好。
她将阿洛的遗体拖到了青山碧野，选了一块景致不错之处让阿洛长眠于此。
等回到观声身边，她也像之前一样握住观声的手，然后闭上眼开始冥想，期望这一次的尝试会有什么不同。
因为……早在她复活之前，她就好像见过观声……观声是来找过她的。
那时候，她被折颈而死，之后便无知无觉了。等她忽然有了意识之后，便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什么都没有的纯白空间之中。
她看见观声向自己走来……
观声说：“对不起，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死。”
瑶瑶摇头：“你没有任何错。你没有守护我的义务，若要怪，就怪杀了我的人吧。”
观声苦笑：“瑶瑶，我赔给你一缕魂魄。”
还未等瑶瑶问出什么意思来，她就开始了无尽的下坠……等坠落停止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又一次活了过来。
当时瑶瑶就开始害怕，害怕自己能活是观声在以命换命……直到看到了沉睡的她时，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自己贪生，但也绝不会拿在乎的人来换。
之后的日子里，她很珍惜自己这条来之不易的生命。
但说来也奇怪，自她复活之后，身体状况一直还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总觉得身体里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这股情绪，有时候会让她激动，有时候会叫她发呆。
更奇怪的是，她莫名得能听懂青鸾的话，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弹梵音琴。
瑶瑶已经肯定了，这一切的异常和观声有关。于是，她总是试图感受着这股情绪，想要得到一些线索。
奈何那股情绪却一直没有回应过她。
如今阿洛已经去了，她独自活着也无甚趣味。
她要尽力一试，找出真相，救醒观声。
冥想中，在精神世界里的瑶瑶又回到那个白色空间里，里面还有一个人静立在不远处，应该是在等她。
“阿琢。”瑶瑶平静地向她走去。
观声叹了一口气，语带苦涩地询问：“你何苦非要找我？醒来吧，好好的活着。”
“告诉我真相吧。”瑶瑶抬眸，直直地盯着观声。
默了片刻，观声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瑶瑶此刻的魂魄，不是她自己的。
她的魂魄早已烟消云散，现在身体里住着的魂魄，竟然是观声的！
当年，观声特地回离恨天，翻阅了所有古籍，找到了这个古老的秘术——借魂术。
古籍上说，被借魂者可用此法将自己的三魂剥去其一加注在借魂者躯壳之中，借魂者必须已经离世，才能有空余放置借来的一魂。
此法于借尸还魂相似，但最不同之处在于，魂魄入体后，复活的是借魂者本人，记忆也是借魂者本人的记忆，而借出魂魄之人则会陷入沉眠之中，直到那一魂归体。
这下，瑶瑶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无缘无故地活了过来，为什么观声莫名其妙地陷入沉睡，一直无法醒来。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瑶瑶的心疼了一下，观声亦能感受到。
“阿琢……剥离魂魄，一定很疼吧？”
观声摇头道：“不疼。”
“骗人。”
“为什么我时常会感受到一股不属于我的情绪……这是不是你？”
观声点头，她想了想，道：“其实这些年来，我并非无知无觉。或许因为你用着我的魂魄活着，你所见到的、能感知到的，我都一一了然。”
难怪，当阿洛说不愿做人皇时，她会感到心痛。
原来是观声在痛。
了解了事情真相的瑶瑶终于没了遗憾，她该走了。
“阿琢，是时候让你的魂魄归位了。”她已偷生了太久，够了，已经活够了。
她不该占着观声的魂魄，过着不属于她的日子。
感受到了瑶瑶的坚决，观声也不再拒绝。
她懂她的性子，柔中带刚。若是自己不答应，恐怕瑶瑶宁可去自戕，也要将魂魄还给她。
于是最后，观声万分不舍道：“瑶瑶……永别了。”
“嗯……永别。”瑶瑶看着观声，不知为何眼眶竟然会酸酸的，她用手一抹，发现手上竟有些湿润，她笑着打趣儿道，“瞧，我又会哭了。”
“阿琢……认识你是我的幸运。”
观声嗯了一声。
能认识这两个好朋友，何尝不是她的幸运？
只是，她最在乎的这两个人，永远地不存在了。
原来最终背负一切的那个人，竟然是她……
只见这片纯白的空间被渐渐填满，两个意识也开始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观声再次睁眼，用的是自己的身体。
她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湿润，然后起身动了动僵硬的手脚筋骨。
她目光一转，发现瑶瑶端正地躺在不远处，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似的。
但她知道，那只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布满漏洞的窗纱没有挡住山间的晚来风急。夜风从漏洞里钻了进来，将瑶瑶的躯壳吹散。
只见她身体正渐渐地化为风烟，和这股夜风一起，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观声愣愣得看了许久，感觉胸口有股郁结之气难以散开，唯有失声痛哭才能稍作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