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阵
高游看着他的身影在霞光下渐渐消失,这时才回过身看向屋内。
门框里明明是无光的黑暗,却总给人一种流动的感觉,如同黑色的液体在流淌一般,甚至偶尔有些发亮。
高游沉心顿气,右手一阵金光流转。手伸入门框,确如拉开帘子一般拉开了黑暗。
屋内烛光摇曳,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年靠在门口,似乎窃听了一切慕容信和高游的讲话。
少年眼神黯淡,看上去有些瘦小,似乎是营养不足导致的,在他扬手挑明烛光的时候,垂下的衣袖露出了他苍白的却被黑色缠绕的手臂。
高游站在他旁边,却显得光明。全然不被黑暗影响。
“心术倒是正经,只是不知道实力如何”
“虽说与世家相比剑术已然头筹,但”
少年知道高游担心的是什么,起身拱手。
“陆白愿意为陛下和先生一试,以观虚实。”
“好,但是不要伤他性命。”
陆白深深弯腰行礼,然后大步走出屋门。这时慕容信早已走远,正在酒楼下。
“这高游还真是品味独特最近的酒楼不要,偏要去最大的那个。”
慕容信喃喃道,见天色渐晚,便快步走近。
酒楼名叫“鼎香”,经常能在那里看见来自三教九流的人士,慕容信并不常去,唯有过节的时候才难得在这里。
慕容信脚步匆匆,只顾闷头进去。和一白衣少年撞了满怀,慕容信身体一晃,往后退了一步。急忙行礼道歉。
慕容信感觉到实实在在的撞上了他,那白衣少年却丝毫未动。
慕容信回想起来,鼎香二楼有歌女舞女奏乐,此人有时在二楼表演一些小术法助兴。
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也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此人鹤发童颜,俊秀有神,倒不像这市井中人。有时也会给酒客相面摸骨,酒楼的人都管他叫“白衣先生”。
白衣先生还礼,侧身给慕容信让路。走出楼时,他看见陆白正靠近酒楼。
对着他的背影凝视一阵后,白衣先生在酒楼不远处找了一个茶摊坐下。
慕容信打酒的时候,阴影状的黑色物质慢慢的爬上门框。酒打完时,穹顶边角已经开始见红。
走出楼却看见一片寂静的街道,时不时传来秋季特有的落叶卷在地上的“沙沙”声,走在路上甚至能听见脚步踏地的脆巧声音。让人禁不住心弦有点紧绷。
“来的时候还人来人往,怎么现在如此寂静?”
慕容信心下低语,运气探查却一无所获。
这时远处屋檐下的阴影中忽然飞出一道黑光,直朝腹心刺来。
慕容信心中一凛,“哗啦”一声,即使慕容信已经侧身,衣袍却已经被抓破,所幸肌肤并没有受损。
“什么人?!”
利爪潜入地面,消失不见。慕容信拔出横江看着四周,再次感应却仍然一无所获。
此人修为到底有多高深,能让自己毫无感知?更何况,他竟然直接朝自己的丹田袭击,很明显想置自己于死地。
丹田为人体聚气会神之地,对于普通人来说。“气沉丹田”对于壮士聚起重物,发力,扎马步都有着莫大的帮助。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在这片大陆上,混沌之时灵气就充斥于天地之间。
人是万物之灵,结合天地灵气的产物,本就超出一般生灵。而灵气正储存在人的丹田之中,是人体之精华。隐藏在经脉之中,称为灵根。
更有甚者,灵根超出别人的灵敏,更能掌握一些超乎常人的力量。
正因如此,因为遗传的存在,家族之间灵根的传递更加相近,有超乎常人的力量的人,后代也更容易拥有。
而同样的,对于这些人来说,丹田受到打击对于人的伤害是远超普通人的。灵根连接着经脉,而拥有能力的人则不断开发经脉,受到的打击自然远超普通人。
慕容信把自己得罪的人都想了个遍,也找不到这样的高手。
有任在身,且敌人高深莫测,更不想陷入战事。
这里是一条没有岔路的执行道路,民宅下都是阴影,刚刚敌人就是从阴影来的,他肯定不会往那跑。
来不及多想,他加速向前跑去。走不出几步,慕容信就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但是前方空无一物,伸手去摸,触碰的地方只有墨色显现,似乎自己被框在了一片空间中,无法更进一步。
慕容信心中阵阵惊疑,目光又聚合在屋檐下的阴影之中,隐隐约约似乎有着一个人的身影,但还没看清就出现了两道黑光直扑向他的眉心。
它似乎只会从阴影里面出现,这里满是民宅屋檐,最不缺的就是阴影。
现在慕容信已有准备,这速度倒不算很快。他猛地发力向左侧冲砍,看到那黑光呈现出猛兽利爪一般的形状。
剑刃倒是可以划开,其也旋即消失不见。而慕容信往前冲砍的同时往前一滚避开右方利爪往左的一下抓击,随后用剑刺穿。
陆白静默注视,此时他正坐在酒楼的一个独间之中,正是他在操控这些影子。
红霞越来越多,红日逐渐沉地。中间的平地上还有阳光。
慕容信大致估算,自己约莫被困在八家屋子之间的路上,左右各四家。
这地上的阳光是自己仅剩的立足之地,但随着阴影慢慢增加,这也代表着攻击可能会越来越猛烈。
慕容信注意到,利爪被破坏或者伤害自己之后,都会掉在落地点形成了一小块黑色区域。
如此危险,慕容信不得不催动功法,顿时手中“横江”光芒闪烁,剑身上出现了之前衣物上出现的星象图案,剑刃处还有一小撮火焰萦绕。
自身的感知也要敏锐了许多,但他仍未探寻到敌人的真身。
刚刚出现的人影便是陆白,他必须要隔一段时间就出现在那个空间之中以维持稳定,强制维持对自己的身体损耗巨大,一来可以降低损耗,而来也可以对框架内的人进行进一步攻击。
留下的点正在不断扩大,扩大到范围足够容下一个成年男子。
随后一个穿着铠甲的人形怪物慢慢的爬出,拿着被锈迹侵满的兵戈缓步的走向慕容信。
走的挺慢,但是体积很大,慕容信定睛看去,盔甲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与正常黑不同的深邃墨色。
两个盔甲怪物。一左一右,走一步都让人感觉地动山摇。
看上去势大力沉,威武厚重。虽看上去威压十足,但动作在慕容信眼中仍显得僵硬,击破并非难事。
但盔甲坚硬,只有攻击缝隙中的弱点,才能将其击溃。
正腾挪躲避之时,又有一道黑光自慕容信身后袭来。此时正与盔甲缠斗,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无暇反应。
可就在黑光刺入之际,那黑光竟瞬间崩散,消失不见。慕容信的衣袍此时已经一片漆黑,金色的图案再次出现在衣袍上。
慕容信毫发无损,但仍然惊魂未定,似乎感到危险或想保护自己时,就会变成这样子。
另一边,正在操控的陆白也吃了一惊。
“两个功法?!”
“这怎么可能?”
即使灵根感知异于常人,一般只能修习一种功法。
更强的能力可以不需要功法或者自成体系,既定的功法会逐渐贯通经脉,让修习者使用更加得心应手。
而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到同时修习两种功法,或者修习一半转去学别的。
这样好不容易打通的经脉就会紊乱,进而走火入魔,这种伤害会施压在灵根所在的丹田,最终令修习者暴毙而亡。
白虹贯日神速绚丽,但对体力消耗不小。
这种强化自身的功法需要把“气”自灵根融入到筋体之中,即使慕容信力量源自星象,从灵根到体内补充也需要时间,短时间连续使用很容易脱力。
在距离上已经吃了亏,要是再脱力放不出来功法,即使时间很短也足够致命了。
缠斗时间已经不短,慕容信也只使用了一次。因此现在力气还算充沛,还能抵抗有可能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但第二个功法已经被迫催动,对于他来说已然相当狼狈。
此时慕容信有如被神秘力量附体一般,在他用剑鏖战盔甲的时候,那些利爪对他的偷袭全然无效。
甚至只要攻击到慕容信,也就旋即崩碎。
这种功法诡异异常,慕容信也摸不清楚,就像是被未知的存在护佑一样。
但是这种未知才让人觉得恐惧,慕容信也不敢过多催动。
不过这个对身体似乎没有影响,但是护佑时间不长,也不能一直催动护身。
陆白从来没有见过同时修有两个功法的人。虽说持续时间不长,但也足够让人惊艳。倒也激起了他进一步观看的决心,他要再做些什么。
慕容信衣袍上的图案开始慢慢变淡消散,最后衣袍又变成了淡蓝。他看着散了一地的盔甲碎片,心中满是担忧。
毕竟还没有逃离这里,恐怕还是难逃任人宰割。
正在此时,那些被慕容信击碎的存在慢慢融入地面,在地面上化成一大滩黑暗。慕容信大惊失色,他又看见那些碎块融入地面。
而黑暗慢慢爬上他的裤腿,抓住他的脚踝,让他动弹不得。
慕容信急忙用剑试图划开。可是每次挑掉一点,就有新的出现,反而抓的更紧。
就在这时,慕容信只感到耳畔一阵生风,在远处又看见了那个虚浮不定的人影。
“别跑!”
慕容信喝道,想催动白虹贯日,却被拉住动弹不得。
那地上的黑暗忽然弹起,如同一把镰刀直接挥砍向慕容信,但是攻击的地方不是慕容信的致命处。
而这时抓住慕容信的黑暗消失,即使立刻用白虹贯日逃出,可慕容信的腰间到后背仍然被砍出了一道狭长的伤口,所幸不深,并不很影响活动。
酒葫芦也被砍出了一个切口,慕容信第一次感到了切实的生命威胁。意识到自己真的有可能死在这里,而眼前那个人影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在即将摸到的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这种猛地刺痛反而促进他更好冷静的思考,现在着急毫无用处。
“无论如何,必须要能攻击到那个人影,才能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吧”
“他已经出现两次了,肯定会出现第三次,但是我被禁锢之后无法突进到他的面前”“而且他似乎只能出现再阴影下。”
慕容信如此思考着,街道十分寂静,转秋的寒风让自己的伤口更加冰冷和疼痛。
那些从黑暗中爬出的盔甲兵又要对自己发动攻势,最要命的是要是把那玩意打碎了,就会变成好几个。
慕容信也不能再吝啬自己的功法,只能不断透支自己体力用“白虹贯日”和敌人进行拼杀。
这些黑光在功法加持下并不如慕容信快速,于是他贴着边缘高速游走,以确保不会同时被太多怪物从各个方向攻击。
在阴影之中,黑光似乎是生成然后再攻击自己,并不是进入之后就持续受击,就像是有人操控把这些阴影变成可以攻击自己的方式一般。
天越来越黑,他的下一次出现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自己再抓不住那个人影,自己就毫无疑问交代在了这里。
慕容信把长剑横在身前,在抵挡自己的同时也能对外部造成杀伤。
但即使如此,几圈下来自己也已经伤痕累累。
盔甲兵追不上,但是利爪可以在阴影中不断出现,而且意识到慕容信是贴着边缘游走,因此甚至会预判着出现。
尽管速度够慢,但哪怕三四个只打中一个,慕容信肯定也扛不住。
慕容信看见人影又在屋檐下的阴影出现,此时残霞还没褪去,地面还有亮光,他不能在这里出现,还只能出现在屋檐下。
陆白不得不出现,也想进一步攻击,让他暂时失去战斗力,也好向高游和他效忠的皇帝交差。
可是当他的脚踏入地面的那一刻,竟有一阵灼烧的疼痛蔓延,火焰很快就漫上了衣物。
“火焰?!怎么会”
陆白看到了慕容信腰间,已经告罄的酒葫芦,原来慕容信贴着边游走为了让酒洒到这片空间,酒加上杂草,让慕容信轻而易举的点着。
他只能在这里出现,自己既然攻击不到,不妨借助别的力量进行攻击。
如果被伤害到仍然不会现真形,那慕容信必死无疑。
这无疑是赌招,可是山穷水尽的情况下,不赌又如何呢?
慕容信不给他任何多想的时间,他满身血迹,衣衫上一道一道都是抓痕。
功法让他注意到陆白后立刻突刺到了这里,而此刻他看着“陆白”,双眼血红。
他身躯本就高大,站在陆白面前如同狮子搏兔,尽管脚步虚浮身形不稳,压迫却丝毫不减。
“终于舍得现形了么?”
慕容信不给陆白反应的机会,他手握长剑,剑柄对着陆白的头狠狠砸了下去,陆白登时倒地。
慕容信看见周围的世界在一点点坍塌,这里的真实面目显露出来,他居然还在鼎香楼,但是是一个独间,只有几碟小菜和一壶酒,蜡烛轻轻摇曳,无比整洁寂静。
浑身血污的自己倒显得格格不入。外面酒宴歌舞之声仍在,没人知道刚刚进行了一场搏杀。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没出去这里。”
“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霸道的功法”
慕容信说道,看着不省人事的陆白,本想一剑刺死,却发现此时自己连举起剑的力气都没有。
他看向酒菜,也不再顾忌形象。只要能吃,就能为自己补充所剩无几的体力。
并不用担心陆白苏醒,慕容信探测到他的炼气逊于自己且手无寸铁,这点距离真要肉搏一合就足以击杀。
风卷残云一般,慕容信饱餐一顿,才提起剑慢慢靠近。正在自己打算了结陆白之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请问公子可曾见到一黑衣白面的少年?个子不高。”
“就在这个独间,高先生去便是。”
高游?慕容信有些惊讶,联想到高游让他去打酒,难道两个人设了这个套害他?
既然如此,要是一剑杀了他,就也要杀了高游。可高游是朝廷官员,杀了对自己十分不利。
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一些,事有反常足够驱动功法一剑刺穿两个人。慕容信躲到帘幕后面,如果真的是这样,再动手也不迟。
酒楼之外,白衣先生一杯茶饮尽,缓缓起身。
“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