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霸王枪
现在，这边伤了一个小公子，死了一个石宏，剩下的还有秦韬、张昆、范戈、罗威、无了、王开春、龙胡生这七人。
而对方只死了一个吴邪，人数悬殊太大，对手气势又盛，这一场厮杀结局显而易见。
众人沉默，如今情势危急，每个人的心里都打着不同的算盘，无论昔日多么英雄，面对这样的生死决战，多少都会想着如何谋取生路。
但生路何在？没人知道，只知道先上的人活下去的机会就越小，越到最后，能存活的机会越大，仅此而已。即便只是这么一点机会，每个人也都想争取最后一个出场，毕竟自己的命总比别人的命重要。
见无人回话，无了终于还是站了出来，道：“那么就让在下领教一下阁下的谭腿。”
王志争道：“和尚也想杀人了？”
无了道：“和尚当然不想杀人。”
王志争笑道：“和尚若不想杀人，就会被人所杀。你可知道？”
无了道：“知道！”
王志争问：“那么你为何还要来送死？”
无了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王志争笑道：“所以你已准备好死了？”
无了道：“我并不想死，没有人愿意死。”
王志争看着无了，看了很久，却好像还是没有懂他的意思。问：“你既不想杀人，又不想死，但是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死了才能结束的。”
无了点点头道：“不错！”
王志争道：“所以这一场如果你不死，就好像没法子结束。”
无了道：“如果我不死，你还可以死，一样可以结束。”
王志争笑道：“但你又不想杀人，所以我好像也死不了。”
无了想了一下，道：“你可以自刎。”
王志争笑道：“不错！不错！如果你不想杀人，又不肯死，也只有我自刎才能结束了。”
他停住了笑容，又道：“可惜，我也不想死，没有人愿意死，我只想杀人，不会自刎。”
无了道：“哦？”
王志争不再说话，凌空一脚已踢向无了太阳穴，这一脚依旧凌厉至极，若被打中，无了必然归西见佛祖去了。
可惜无了已有还俗之意，心落凡尘，就算死了佛祖也未必肯见他。
他不闪不避，待王志争这一脚临近，突也扬起一脚与王志争两脚一对掌，王志争凌空后翻出去，然而无了居然还在原地未动。
王志争站定身形，眼中已有惊惧之色：“少林绝技——大力金刚脚？”
无了没有否认，神色淡定。
王志争一敛傲慢神态，眼中的惊惧仍在盘旋，换做平时，身形站定的那一刻，绝对已经踢出第二脚。
他向来都不会给对手喘息的机会，连绵不断的进攻可以给到对手巨大的压迫感，毫无喘息之机也会让对手应对不暇，从而露出破绽。
这样的战略让他赢过已不知道几次，每一次都很有效。
可是现在，他居然迟缓了进攻。
这当然不能怪他，因为谭腿虽然厉害，但和少林绝技大力金刚脚相比，威力实在逊色不少。
就拿刚才那一脚来说，若是无了用尽全力，王志争与他对掌的那一只脚，此刻恐怕已脚骨尽碎。
王志争喃喃地道：“想不到这里还有这样的高手。”
无了淡淡的道：“这世上武功高强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你何必觉得惊讶？”
王志争道：“不错，武功高强的人当然有很多，如果有那么一两个武功高强的朋友，走江湖都会容易的多，但如果有那么一两个武功高强的敌人，日子恐怕就不太好过了。”
无了道：“我说过，我本是要走的，只可惜……”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他的眼角正看着胡维。
胡维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好像并不知道无了为什么要看他，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王志争笑道：“我虽不是你的敌手，但你也未必能活着离开这里。”
无了道：“那么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王志争怔住，眼中又露出痛苦之色，他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人，所有人都没有动，没有人要帮他解围的意思，这帮人的冷漠程度，就好像王志争只是个陌生人。
一个充满杀戮和残暴的组织，通常聚集的都是些冷血残暴的人，他们彼此没有感情，没有关联，是一种自私和利益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如果缺乏利益，彼此就不会在乎对方的生死。
每个人加入这样的组织就该明白，在这个组织里能够获得的就只有利益和冷漠，不会有关爱与温暖。
人们到底是喜欢利益和冷漠，还是更喜欢关爱与温暖？为什么从古至今还是会有那么多人加入一些黑暗的组织来祸害这个世界？
还好这些人只能苟且在黑暗之中，从没真正占据过光明，他们内心黑暗就只配活在黑暗，因为光明永远属于内心善良而光明的人们。
王志争的期盼是多余的，他不该有这种期盼，他本就不是该有期盼的人。
他没有法子期盼别人，只有靠自己，即使残酷，仍然要面对。
他蓦地又飞起一脚，这一脚已用尽全力，用尽生平所学，所有能想的到变化，所有能做出的变化他都已考虑在内，因为他知道这一次进攻如果失败，那后果将是极为惨烈的。
不幸的是他失败了，膝盖被无了重重踢了一脚，每只膝盖都被踢了一脚，脱臼、软骨碎裂的疼痛传遍全身，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又有多少人能够承受？
他杀猪般的嚎叫，让人听了心都在跟着发颤。
小公子受伤还有无了为他点穴止血，帮他扶着坐下，而王志争却好像真的是一只受了伤的野猪，竟没有一个同伴为此怜惜，更没有人过来扶他一把。
无了退了下去，闭上眼不忍再看王志争，好像在自责为何下手这么重，让人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王志争大叫：“你为何不索性杀了我？”
无了没有说话，仍然闭着眼睛。
这本就是一场杀戮，每个人如果想活下去，都要用尽全力，任何残忍的事情本就无可避免，所以也就不该有任何自责与怜悯。
王志争突然双掌拍地飞身而起，夺过一名同伴的刀，他看着那柄白森森的刀，忽然仰天大笑横刀自刎……
笑声戛然而止，似被他自己用刀割断。
寂静！
死一般寂静！
佛家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
其中第一苦便是生，活着本就是一种苦，更痛苦的是不如意地活着。即将面对终身残废的王志争，是否因无法接受这样的生活而选择自刎？如果有的选，谁愿意痛苦地活着？当这种痛苦无法承受时，是不是就只有死亡可以选择？
王志争选择了死，他是不是觉得已承受不了更多的痛苦？是不是急需解脱痛苦？
是不是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当然不是！“生”虽然是一种苦，却也是人生唯一的意义所在，只有经历过磨砺，才算真正地活过，人生才有意义。没有真正活过的人生能有什么意义？没有挑战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一个人生下来，一直到死亡，都是平平静静没有风浪，没有波折，那么他的人生就是一杯白开水，平淡乏味，不值一提。
人生没有过苦难就不会精彩，许多表面看似风光无限的人生，其背后必定有一段苦不堪言的过往，这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
所以不要遇到苦难就颓废想放弃，因为你的人生即将因你的胜利而更加精彩！越艰难的胜利就越是精彩！
深夜！
从王志争突然中断大笑声后静了下来。
静的可怕，原野中的蛙虫好像也没有了吱鸣声。
王志争真的自刎了，一个已废了的人，影子组织是不会再需要的，他希望无了干脆杀了他，是因为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自刎，自刎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的到，最后的那点勇气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没有人会为他感到哀伤，甚至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活着的人身上，没人会去关心一个死人，因为死人不再构成威胁，这就是江湖。
无了展现了一手少林绝技，胡维这边的人也变得谨慎起来，一时并没有人愿意上前，因为有信心能赢过少林绝技的人，这里并不多。
胡维忽然道：“也许让你走并不是什么坏事。”他指的是无了。
无了睁开了眼，深叹一声，道：“你是否已改变主意？”
胡维道：“没有。”
无了又叹息一声道：“也许我真的不该来。”
胡维道：“是的，所以这只能怪你自己。你为什么要来？”
无了道：“我来不过也是想找一条活路。”
胡维不解道：“哦？”
无了道：“一个人运气总是很差的时候，就会慢慢走入绝境。”
胡维问：“你这几日运气都不好？”
无了黯然道：“简直糟透了。”
胡维道：“是否已走到绝境？”
无了道：“如果运气再不好一次，五日后我就必死了。”
胡维笑道：“可我看来你好像连今晚都过不去了。”
无了道：“所以我的运气实在是糟糕。”
胡维接着道：“你难道中了毒？”
无了点点头。
胡维问：“什么毒？”
无了道：“七日断肠丸。”
胡维一惊，道：“是昔年轰动一时的人物，北海赤蛇翁所制的七日断肠丸？”
无了道：“想必是的。”
胡维道：“赤蛇翁重现江湖？”
无了道：“这个就不清楚了，给我下毒的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她看起来应该不是赤蛇翁。”
胡维瞪了他一眼：“小姑娘当然不可能是赤蛇翁，我只奇怪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毒，这本是赤蛇翁的独门毒药。”
无了道：“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她。”
胡维问：“她在哪里？”
无了道：“我也正在找她。”
无了看着胡维，问：“你好像对赤蛇翁很有兴趣？”
胡维没有回答，只问：“那个小姑娘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他果然很有兴趣，无了却闭上了嘴。
胡维又问：“她为什么要给你下这种毒？”
无了仍然闭着嘴，你若想让一个难受，就是绝不告诉这个人最想知道的一件事，这个方法很有效，而且很折磨人。
胡维已有些怒意，道：“你是不是聋了？”
无了道：“没有啊！”
胡维道：“那么应该已听见我说的话。”
无了道：“我已听见！”
胡维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回答？”
无了道：“可能是最近运气太差，所以心情有些不好。”
胡维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说话？”
无了道：“不是，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别人要我做什么，我都不做，问我什么，我也不想回答。”
胡维问：“你什么时候心情能好？”
无了道：“等我能找到那个小姑娘，解了身上的毒，那时候想必心情一定不错。”
一个人如果面临死亡，突然就不用死了，那心情相信比谁都要好上百倍。
胡维沉吟着，道：“这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我可以帮你找到她。”
无了笑道：“这样的话我好像还要谢谢你。”
胡维伸手打断他的话：“不必，你只要告诉我她长什么样，叫什么，我就一定能帮你找到她。”
无了又闭上了嘴，这次闭的更紧。
胡维道：“你不想我帮你找到她？”
无了道：“我有手有脚，又何必让你帮我找？”
胡维突然笑了，他又笑了，一听到他的笑，无了不由又攥紧拳头，真想痛击他一拳，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胡维终于停下了笑道：“你虽然有手有脚，但手不能动，脚不能行，如何自己去找？”
无了问：“我为什么手不能动，脚不能行？”
胡维冷笑道：“死人当然手不能动，脚不能行了。”他一直都把这些人看成是死人。
无了也冷笑道：“只可惜死人更不用你帮着找人了。”
胡维不说话了，他提着一杆丈二银枪走了过来，枪尖直指无了。
这是一种挑战，无了也无可避，只好应战。
胡维道：“你不用兵刃？”
无了道：“我没有兵刃。”
胡维道：“你可以去借一件。”
无了看了看众人手里的兵刃，又环顾了一周，却从篝火边捡起一根长一丈五尺的竹竿，无了徒手折去一节，只留一丈二尺。
那一手徒手折竹，断口齐整，竹不开裂，竟是用内力震碎竹节所至，看不懂的只觉得稀奇，看得懂的又无不惊奇。
无了道：“武器已在，你可以出手！”
胡维不再迟疑，一路霸王枪法走起，直攻无了。
只见无了招架腾挪，也不落下风，他使的是少林弟子必学的棍法——罗汉棍。
罗汉棍是少林罗汉阵基础武功，虽然普遍，但却是组结罗汉阵最为重要的武功，其招法的玄妙，全凭习武着悟性，不同的人使出的威力完全不同。
过有数十招，胡维枪锋陡转，以点刺为要，其速度不可视，威力不可量，不过弹指间，已刺出五枪。枪风凌厉，挑破静空，似驭龙走蛇，呼啸不断，这一手霸王枪，端的霸道凶险。
无了已有所不济，左肩负伤，后小腿又中一枪，忙急攻数招暴退数步，以缓心神。
胡维长枪一震，发出龙吟，吟未绝，枪已到，直攻无了前胸，若得手，必定洞穿无了身躯。
无了忽弃长棍，以掌抚枪，胡维情知不妙，已然太迟。无了单手攥枪，翻身一脚已踢在胡维胸膛。
胡维撒开紧握的枪，飞出两丈外。
这一手变化并无奇特，不过无了身法奇快，所以胡维有心却无力化解。
无了望着手中长枪，忽两手一运力，将一只铁杆长枪弯了个对折，抛在脚下。
看到这一幕，胡维楞然，原本待要发泄的怒气，此刻忽消失无踪，眼中多了一种恐惧之色。
不止胡维，在场众人无一不惊叹，将一只铁杆长枪弯个对折，这需要多深的功力？放眼整个武林，恐怕都没有几个能做的到。
青面兽盯着无了看了很久，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这个无聊和尚，仿佛就没有这个人存在一般。此刻好像刚发现了这么个存在，引起了他的注意。
霸王枪自成名以来，虽有输有赢，但从来没有受过此等屈辱。胡维气的双眼都已冒出血丝，可忌惮无了深厚的武功不敢发作。
他缓缓起身，冷冷地道：“你赢了。”
无了只是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他不想说话是因为说什么都没用，因为就算他赢了，这场厮杀也不会因此结束。
怎么样才可以结束？是不是一定要打赢每一个人？但就算打赢每一个人，这场厮杀也不会结束，因为他们的使命就是杀光所有参加英雄会的人。
青面兽突然道：“好武功！真是好武功！”
无了说话了：“不敢当！”
青面兽道：“你除了用棍，还会用什么？”
无了道：“用脚，或者用拳。”
青面兽问：“难道不会用剑？”
无了睁开眼睛看着青面兽，道：“你真的希望我用剑？”
青面兽点了点头。
无了道：“还好我不会用剑。”
青面兽问：“还好？”
无了道：“如果我会用剑，你是不是也要和我打一场？”
青面兽道：“即使你不用剑，我也很想和你打一场，如果你用剑，那么打起来会愉快一些。”
无了问：“为什么？”
青面兽道：“比武就如下棋，棋逢对手下的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