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七老
万年青添满一杯酒，微笑的看着桌子边围着的七个老头，他们一脸的认真，严肃。
眼睛没有半点感情，任何人被这七双无情的眼睛盯着都会感到难受。
他的笑很普通，七个老头却看着很不普通，因为就在刚刚地上才多了十三只手。
寻常人遇到这般光景，跑尚且都来不及，而这个年轻人却还能悠闲的笑着喝酒，笑的还很真诚。
七个老头毕竟是老江湖，以他们的经验，不会小瞧任何一个人。
三张条凳，七个老头，破旧的八仙桌此刻也显得小巧了许多。
“年轻人，每人一千两，可就是七千两银子，如果恰巧今天我们这些老骨头都死了，这怎么也能算到你头上吧？所以你应该欠我们七千两银子。”二大爷看起来的确显老，他一脸的凝重，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不简单。
“这是自然！”万年青笑道
“年轻人！几天来咱们可是相安无事，你喝你的酒，我们赌我们的钱，偏偏今天为何想要我们老哥儿几个的命呢？”二大爷没想到这年轻人认账认的这么干脆。
“因为怕死！”万年青笑道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怕死。”大表哥摆弄着手里的骰子，他手臂上的筋线即使隔着衣服也清晰可见。
“人哪有不怕死的？”万年青笑道
“你怕死，难道我们不怕死？”何无庸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漆黑的铁扇子，每一根扇骨都是一把小剑。每扇一下，他乱糟糟的山羊胡总是能整齐一些。谁都看的出来他一脸的认真，毕竟刚才事关生死。
“怕！但我知道你们死不了。”万年青笑道
“你知道我们？”大表哥似是有些不可思议，这世上做贼的，大概没有愿意让人知道的。
崂山五友相互看看，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世上被通缉的，大概也不愿被人找到。
“不知道！”万年青道
“那怎么知道我们死不了？”二大爷道
“猜的！”
“猜的？”二大爷看了看大表哥和崂山五友，众人都是满脸的疑问。这年轻人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怎么会知道二三十年前的他们呢？
“的确是猜的！”
“如何猜的？”大表哥很想知道。
“自然是从你们赌钱时的只言片语中猜的，从前不大确定，不过就在刚刚你们出手的时候，才确信猜的果然没错。尤其是您腰里的这把匕首！”万年青喝了杯酒，微笑的看着二大爷。
他又看着何无庸“还有您手里的这把铁扇子。”
接着他又看向大表哥“这两条手臂，恐怕世上再难找出第二个人了吧？”
他又看向其余四友“若猜的没错，四位手里也都有把铁扇子！”
七个老头相互对视，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么你倒说说看。”大表哥脸色凝重。
“既然几位想知道，那么我先讲个故事。”万年青将酒添满，他的动作很慢，几个老头似乎也不急。
“大概三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魅影大盗，老人家大概知道吧？”万年青看着大表哥笑道。他笑的很真诚。
“这……多少，多少知道些！”大表哥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声音都低了几分。
“她有一个情郎，红尘相伴，逍遥江湖，是多少人羡慕的一对佳人。可是有一天她盗取雷鸣山庄的剑诀，被人重伤还挑断了手脚筋，她的情郎也妄受牵连。”万年青看着大表哥“大表哥，不会不知道吧？”
“小子！你怎会知道？”大表哥手中的骰子变成了粉末，他的拳头握的很紧，眼睛变的凶狠，声音提的很高，且充满杀气
“还知道什么？”
二大爷与崂山五友听的很认真，满不在乎大表哥的拳头和眼睛，因为这个故事他们很熟悉。
他们只想听下去，看看有没有出入的地方，因为江湖上的许多事，传着传着就变成另外一件事了。
“还知道这位情郎，找了个姓孙的神医接好了手脚筋。”万年青看着大表哥笑道。
“然后呢？”大表哥猛的一拍桌子，不多的头发和胡子乱糟糟的抖动，袖子随时都可能撑破，谁都看的出他此刻除了很想杀人，还有很强的求知欲。
柜台后的老掌柜忍不住伸出半个头来“可别弄坏了东西！”
但发现所有人都像是聋子，又缩了回去。
“没有然后，因为魅影大盗的情郎从此匿迹江湖了。”万年青道
“果真？那么你说老夫这两条手臂是何用意？”大表哥满脸的不相信，他的声音很高。
“难道大表哥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事？”万年青收起笑容，很认真的道
“小子！这事从哪里听来的？”大表哥摸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但他确信此人一定还知道一些事，倘若动手，恐有祸事，但愿此人不是寻仇。
“有一个人，据说这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万年青艰难的咽下一口酒。
“包打听？”大表哥道
“正是！”
“老夫以为谁呢？原来是包打听，看来他知道的也不多。”二大爷不屑的道。
“难道二爷知道别的？”万年青认真的看着二大爷。
大表哥眼神凌厉的盯着二大爷，仿佛下一刻这双眼睛就要吃人。
二大爷仍旧不屑道“哼！知道也不说，既然喊二爷，这么说老夫的事你也知道？”
“二爷的绝技沾衣十八贴，二十年前在江湖上谁人不知？一把匕首不知道捅了多少血窟窿，听说得罪了不少人。”万年青又添满一杯酒，他的酒似乎不多了。
“哈哈…老夫的仇人是有不少，但老夫是厌倦了打打杀杀才退隐江湖，并不是因为什么仇人。”二大爷笑的很洒脱，他的确是厌倦了江湖。
“这是自然。”万年青道
“那么他们几个老家伙呢？”二大爷指着崂山五友。
五友相互看了看，脸上皆有些不安，但愿这年轻人不是官府的人，否则今天就是搭上这几条老命也要杀了此人，不留后患。
“这是另外一个故事，江湖上曾经有五位少年得志的英雄，既是同窗好友，又是同门手足。因为一身侠气，遭小人陷害，落了个抄家的下场，想必就是五位了？”万年青看着崂山五友笑道
“小子！你知道的太多了！”贾辰秋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因为他有个不好的预感，他的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把漆黑的铁扇子。
“年轻人！知道的多未必是坏事，但是说出来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曲中衡手中也多了把铁扇子。
扬子洲，苏子虚，何无庸皆是面色不善的盯着万年青，因为这是他们许多年的秘密，他们不敢相信这年轻人是如何得知的。
“据说五位后来在江湖上闯荡，杀了不少朝廷的小人！”万年青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话。
然而就在话刚说完，七道破空声响起。
大表哥手中多了把铲，这是一把短小的铲子，看起来很普通，但在他手中的速度却很快，一片弧形的幽光让人不寒而栗。
因为铲子的尖儿与匕首的尖儿，还有五把铁扇的尖儿，已经要刺进万年青的脖子。
七个老头很高兴，因为以他们的经验，这绝对是必杀一击，这样的距离从来没失过手。
谁都看的出他们布满皱纹的脸此刻尽是决绝与刚毅，而且很从容。
现在他们已有十足的把握杀死眼前这个年轻人，人只要死了，那么知道的再多，也就无所谓了，因为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下一刻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惊恐，因为不敢相信一个事实，他们的必杀一击只刺在了一道残影上。
万年青不见了。
大表哥，二大爷与崂山五友已来不及多想，仅仅一瞬间他们已没了之前的从容。
匆忙间手中兵器皆化作流光刺向身后，因为他们的后背是空虚的。
然而面对他们的是一张微笑的脸，和一只手。
这是一只普通的手，五根手指聚在一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像一朵梅花，但却让人觉得危险。
又是一道残影。
二大爷的沾衣十八贴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绝技，是因为他足够的快，总能后发先至。
现在他却没能看清这年轻人是如何出的手，手中的匕首居然不见了，手腕上还多了一朵红色的梅花，看起来很妖艳。他的额头已多了些汗珠。
这是他从没遇到过的事，也从没想到有一天他的沾衣十八贴连一招都使不出去，手中的匕首竟然也能被人夺去。
他不敢想象今天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人杀他易如反掌，这是他唯一清楚的事。
崂山五友的手腕上也多了一朵梅花，手中的铁扇也不见了。
先前无情的眼睛现在满是惊恐。
他们的速度也足够快，但是偏偏没看清这年轻人如何出的手，额头也多了些汗珠。
浪迹江湖许多年，今天怕是凶多吉少，要载了！他们有些后悔了。
大表哥的手腕既没有梅花，铲子也还在手中，但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惊恐，因为有一只手正搭在他的手腕上，仅仅三根手指，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万年青松开他的手腕，重新坐下，添满一杯酒笑道“我只想告诉各位前辈，其实晚辈并无恶意，七位又何须要致我于死地呢？”
七个老头听了万年青的话，脸上依旧惊恐未消，相互看了看似是有些不相信。
但再看桌子上的五把铁扇和一把匕首，多少还是信了几分，因为真有恶意，恐怕他们现在已是七具尸体。
“你究竟何人？”二大爷看着手腕上的一朵梅花，他依旧很惊讶这年轻人的速度。
“普通人！”
“这朵梅花，老夫从未见过，不知小兄弟何门何派？”二大爷客气道
“无门无派，家师只是山野一散人，几招粗浅的手上功夫，江湖上自然见不到。不过今天几位很幸运，因为晚辈并没使内力，所以这朵梅花伤不到几位，只消七日便会消失。”万年青笑道
二大爷沉默，既然不愿说也就不好再问了，毕竟不是对手。
贾辰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问道“你不是官府的人？”
“我像是官府的人吗？”万年青认真道
五友沉默，因为官府好像真没这号人物。
“那么你是来寻仇的？”大表哥心有余悸的道
“你我无冤无仇！”万年青道
众人心中纵有疑虑，此时也终于松了口气，既非拿人，也非寻仇，那么一定别有要事。
“难道只是巧合？”苏子虚狐疑道
“也是，也不是！因为来这里是为找一个人。”万年青喝了杯酒，又添满。
酒壶终于空了，这是五天来，第一次喝完一壶酒。
“找谁？”大表哥忙道
“你！”
“我？”大表哥一脸紧张道
“前辈不必惊慌，晚辈是有一件事想请前辈帮忙。”万年青看着大表哥笑道。
“何事”大表哥还是有些紧张
“不急！我看几位还是先坐下来喝杯酒压压惊。”万年青看着还是略显紧张的七个老头，自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曲指轻弹，银子刚好落在了老掌柜的面前。
“八壶酒！”
老掌柜的动作很慢，他的眼睛似乎不大好，似乎又很好。
地上许多未干的血迹和十三只手，他仿佛瞎子一般没有看到，可是他又分明看到了，因为他说了一句话。
“走的时候呀，可要打扫干净了。”
充耳不闻的八个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