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超度
万没想到我还有一个师兄,竟然是张葫芦。虽然一开始对他带着有色眼镜,在跟他相认之后,我已经在心里把他当成自己人。对于我来说,这世上有两种关系最亲密,一个是父母妻子,另一个就是师兄弟,这都是血脉相连的关系。
为什么说师兄弟是血脉相连的关系?因为这是法脉的传承。生我者父母,再造我者师父。师父对我们的再造是传授了我们术法。我们白云门的修行之法,最不起眼的也能长命百岁,更何况白云丹法,五十三神仙金书这些能让人超凡成圣的大道之法。我和张葫芦修着同样的法,这种亲密感是外人无法比的。
我问张葫芦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说还没有打算。我就跟他说:“等我处理完嘉峪关这些破事,你跟我回太原。”他问:“跟你回太原做什么?”我说:“在太原能互相有照样,找个营生,为将来做打算。”
张葫芦马上提出了要求,他说:“师弟啊,跟你回去可以,吃喝拉撒你得包。”
我听后哈哈大笑,我说:“你放心,有师弟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师兄。”
听我这儿说,他就满口答应了这件事。我带他回到采风团队的宾馆安顿,让他先自己活动,我得赶紧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离开团队三四天,我估计不管是团队的文学青年们,还是我远在太远的老板,估计都已经着急上火了。
事情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团队并没有产生混乱,采风在顺利进行,并且到了尾声。原来是老板直接从太原飞过来了。因为我突然好几天不见人,老板坐不住了。他告诉采风团队,小雅和词作家已经找到了,因为身体虚弱住进医院,让采风团队按计划进行行程,他则在宾馆打电话,想办法寻找我们。
看到我出现在宾馆,老板高兴坏了。听说我失踪这三四天是和禹政委在一起,他心里愈发踏实,就问起我小雅和词作家的消息。我沉默片刻,对他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板听了这回答半天没说话,因为小雅不见了还好说,那个词作家可是名人,万一找不到,他可要负大责任了。思考良久,老板又拿出两万块钱,他要我留在嘉峪关继续找人,如果真找不到人,那就编一个故事,说词作家跟小雅私奔了。老板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陈,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是为了公司的利益。你要知道小雅和词作家眉来眼去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将来真找不到人,想那词作家的家里人为了名声不敢声张,这是最好的办法。”
前前后后老板已经往手里塞了四万块钱。在那个时候四万块钱很多了。我还能说什么,接受这个说法是最好的选择。我点头答应了老板,留下一句话:“老板,等回太原我就不干了。”
老板很爽快:“需要介绍新工作什么的尽管跟我说,我能给你介绍。要是想创业,那些剩下多少都给你,你拿去做本钱。”
就这样我和老板达成了交易。第三天他带着团队原路返回。我送他们去了火车站。那些采风团队的成员跟我告别时很多都露出了同情的表情,我知道老板已经在散播小雅和词作家私奔的谣言了。
我什么都没解释,苦笑着送他们进站,然后一刻不敢停留就去宾馆找张葫芦。我俩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超度堰塞湖里那些善良的灵魂。
也许有人要问了,我们真的懂法术吗?这么说吧,道教本来就继承了上古的巫觋之术。超度是道士的看家本领。我们白云门的弟子虽然把修成大道当成终极目标,对科仪法事,风水命理这些东西看得很轻,但是多少都会一些。
有句话说,天下科仪出灵宝。灵宝派是道教科仪集大成者。我们白云门的科仪很多都有灵宝科仪的影子。为什么会这样?道教是一个很奇怪的宗教团体,他有几十上百个的道派,互相之间并不团结,给人一盘散沙的感觉。但是他们又有互相之间的认同,这种认同体现在对三洞经法的认可,在于内炼的核心方法都是丹道,还在于对科仪法术借鉴互用。比如全真道出身在民间教门,他们本身没有自己的科仪,但是随着被官方认可,他们也要为国迎祥,斋醮法事是不可少的,他们用的就是其他教派的。
等我到了宾馆之后,张葫芦已经把科仪要用的香,蜡烛,大米,黄纸,奏表,表筒等物品备齐。此外他还准备了令牌,令箭,居然还一件绣着八卦图案的红色法袍。我一一检查之后,发现我这师兄除了贪财之外,做事情还是很认真的。
我忍不住夸奖他做事认真。他却叹气道:“你就别夸我了,我做了一件傻事,我今天忍不住喝酒了。”
我还以为他说什么呢,原来是喝酒了。按照规矩,做法师的时候之前绝对不可以喝酒吃肉。但是真正的规矩是,做重要法事之前,要进行斋戒。只是简单的断酒食是不可以的。于是我跟他说:“别忘了,我们要清斋七天,今天喝酒没关系,从明天开始算,斋戒七天后我们再做法事。”
七天后的深夜,我和张葫芦偷偷摸到嘉峪关的成关帝庙。在关老爷神像前摆好了水果和鲜花,然后把带来的折叠桌子打开,摆好了灯阵。
我们偷偷进来的,没敢开灯,只有微弱的烛火把幽暗的大殿照得影影绰绰。不过关王爷的地盘是正气所在之地,虽然处在黑暗中,但是气息很宁静,一点都没有恐怖之感,相反们看着静静燃烧的烛火竟然感受到了祥和宁静。
我穿上了那件红色法袍,拈香礼神,念祝词。张葫芦则捧着裱筒。裱筒里已经装好疏奏表。我一番祷祝之后点燃了裱筒。裱筒熊熊燃烧,发出了几声砰砰的声音。随着砰砰的声音,火焰也猛地往上蹿了几蹿。看到这情形我知道,这法事成功一半了。
燃烧完奏表,我和张葫芦对着关王爷叩头,然后躬身退出屋子。我们提前备好了一个铁通,在铁桶里烧起纸钱。烧纸钱之前四周一点风都没有,当纸钱燃烧起来,一阵阵风吹来。
张葫芦小声地说:“吹风了,吹风了,他们来了。”
我示意张葫芦别说话,我们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风吹过去一阵又一阵,围着铁桶盘旋着。只见铁桶里的火焰砰地腾空,变成了一条火龙。我和张葫芦见状,不由地双手掐了子午诀抱拳行礼。让我们欣喜的事情发生,那条火龙对然朝我们点头,然后就消失在黑夜里。这大概就是人与幽冥空间沟通方式吧。
看着铁通的火焰慢慢熄灭张葫芦开心坏了,说可以回去洗澡喝个晚酒了。我提醒他,我们只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得等灯阵的蜡烛自燃熄灭,我们这场法事才算完全成功。
等待是极为煎熬的。那些蜡烛燃烧得很慢,已经快黎明了才全部熄灭。万幸是,没有一根蜡烛中途熄灭。
我开心地对张葫芦说:“大功告成,收拾摊子,回去睡觉。”
张葫芦早就按捺不住,我们给关老爷磕了头,就收拾东西。我收拾的时候我一再提醒张葫芦要细心,可别留下东西,万一天亮被景区的人发现了,我俩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可是文物单位。
我们检查了几遍,除了供桌上的水果和鲜花,其他东西都已经收拾利索,装了两大包。张葫芦提醒我:“这水果和鲜花要不要拿走?”
我想了想:“敬神的贡品,不能拿走。”
张葫芦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可万一天亮景区的人发现怎么办?”
“发现就发现,没什么。”我招呼着张葫芦就要走。
可刚我刚迈步走出大殿,就停下了脚步,忙退了进去。张葫芦小声地问:“怎么了?”
我细声细气地跟他说:“来了俩人。”
张葫芦立刻紧张起来:“不会是景区的人吧?我们先躲躲。”
我俩看了看四周,实在不知道该躲哪里。我索性豁出去了,说了一句:“祭神入神在,心存恭敬之心就可以了。”
我对着关老爷作揖:“关王爷,对不住了,到你身边躲躲。”
张葫芦明白我是想躲关老爷神像后面,就照猫画虎跟关老爷作揖。我俩一人背着一个包就跳上神案,躲到关老爷身后。
过了没一会儿脚步声近了。让我俩奇怪的是那俩人居然没打手电。
“也许是小偷。”张葫芦压低声音跟我说。
我示意他别说话,心里想着,就算是小偷也不管了,只要能不被发现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正胡思乱想呢,那俩人进了大殿,他们走路居一瘸一拐地奔到神案前,他们居然要偷吃香灰。突然他们发现了贡品,立刻狼吞虎咽,饿鬼一般吞食起来。很快他们把贡品洗劫一空,居然把鲜花都给吃掉了。
我暗中看着那俩人,怎么都觉得特别熟悉,可是黑暗中他们的脸太模糊了,我又不敢探出头仔细观察。我看着他们吃完贡品就一瘸一拐地出了大殿,向着关帝庙外面走去。
张葫芦说:“这一男一女是人是鬼?”
他这话提醒了我,刚才居然忽略了那俩人的性别属性。
“一男一女。”我嘀咕起来,对张葫芦说道:“大哥,我们跟上看看。”
张葫芦:“我们又不是捉鬼的。”
我已经跳下了神案:“先跟上,回头告诉你为什么。”
见我跟了出去,张葫芦也只好追上我,我俩蹑手蹑脚地跟踪起两人。这个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天上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一片黑暗中,稍不留神就看不清楚他俩,我俩吃力地跟着,只见他们走到了一处城墙根上。
张葫芦小声说:“他们到这里干什么?”
我说:“这哪知道,反正他们不会爬城墙。”
我的嘴肯定是开过光的,那俩人居然徒手攀爬起了城墙。他们走起路来腿脚不好,可是爬墙却很利索,没一会儿就爬一半。
张葫芦:“算了,别跟了。”
我牙一咬,低沉地说道:“是人是鬼都要跟他们见个真张。”
“你想干什么?”张葫芦问我。
我抓起地上的石头就朝那俩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砸去,只听他们尖叫着从城墙上掉下来。这声音太过尖利,在空旷的关城里回荡着,让人不寒而栗。
张葫芦紧张地跟我说:“陈不黑,我们好像是遇到鬼了。”
我说:“扯蛋,鬼是一团气,不可能让石头砸到。”
我俩斗嘴的功夫,那俩人已经掉下来了。他们居然毫发无伤,冲着我俩就蹦跶着扑过来。
张葫芦骂道:“妈的,他们不是瘸子吗?怎么蹦起来这么猛?”
我大声喊道:“一个人一个,先制服他们。”
张葫芦听我的分工,立刻扑向那个女人的。真不愧是我的塑料大哥,总是把难搞定的让给我,我感慨着也扑向了那个男的。
那俩人居然力大无比,像揪小鸡一样把我和张葫芦甩了出去。我俩连滚带爬凑到一块,商量对策。
我对张葫芦说:“他俩看起来不正常,用符试试。”
张葫芦立刻去袋子里找符,他找到两张符,兴奋地跑到身边:“天师灵符,特质的槐黄纸,纯朱砂画的,很贵的。”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赶紧动手。”我一听他说钱的事又气不打一处来。
“看我的。”张葫芦居然变得十分神勇,他喊着:“灵符在手,天下我有。”
他边说边朝符背面吐了口唾沫,就扑上去贴那俩人。我看到他居然吐唾沫在符上了,恨不得立刻去撞南墙。
“赶紧躲开,符吐了口水就不灵了。”我大叫着。
张葫芦也意识到了这事情严重性,只听他叫了一声“我操”就被俩人打飞
我忙到他身边:“还喘气吗?”
张葫芦:“死不了,可是怎么对付他们?”
“用血。”我边说边揪起他的手,拿随身携带的小刀割破他的手指,蘸了他的血,我就扑向那俩人,不等他们揪住我,就迅速地把血点在了他们的印堂。只见他们就像丢了魂一样,立刻瘫软在地。
张葫芦走了过来:“陈不黑你个混蛋,下回能不能用你的血。”
我没接他话茬,对他说:“拿手电照照,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张葫芦拿来手电,先照了那男人。男人面色苍老,头发已经雪白,可那张脸是这样熟悉,居然是词作家。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立刻抢过张葫芦的手电照向那个女人。女人一样满头白发,看起来足有七八十岁了。可即便她一百岁了我也能认出来,这张枯树皮一般的脸仍然残存着年轻时的印迹,这是小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