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兄弟
听到我说是白云门的传人,张葫芦惊呆了。他要我拿出凭证来。他说的那个凭证就是白云玉印。师父醉大队离开之前并没有给我玉印,所以我根本拿不出来。
见我拿不出来白云玉印,张葫芦开始咄咄逼人。我能理解,在羊肉馆的时候我对他确实不客气,这会儿他来修理我那也是人之常情。想到他和我同门,我就没有发脾气,只是耐心地看着他对我进行语言输出。等他把骂的想不出词之后,我才平静地问他:“张葫芦,我现在拿不出白云玉印,那你呢,你的信物在哪里?”
张葫芦傻眼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的在我师弟那里。”
我质问他:“你师弟在哪?”
张葫芦索性不装了,他说:“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次来嘉峪关就是为了找我师弟,师父跟我说,我的信物在他那里。”
我继续质问他:“你师弟叫什么名字?”
张葫芦:“我哪知道。”
他这个回答直接把我逗乐了。我说:“你是个人才,叫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就敢来找人。行了,别关老爷面前丢人了,我们溜达溜达,边走边说。”
张葫芦说他在饭馆的时候已经把九转葫芦灌满酒了,干脆去城楼上边喝酒边聊。
于是我俩这初次互认身份,又多少互相提防的同门,就跑到嘉峪关城楼上喝酒聊天。男人和男人的交情很多时候就是靠喝酒。酒喝到位了,我俩互相之间的敌意就消失了。张葫芦不再隐瞒,讲了自己入白云门的经历。
他是一个孤儿,从小就四处流浪,后来被一个道观的老道士收留,做了他的徒弟。在道观呆了几年,就在老道士要给他上出家表,让冠巾的时候,他选择逃跑了。因为他发现一旦正式出家,就不能喝酒,不能吃肉,还不能找老婆。他受不了这些,就趁夜逃跑。有良心是他逃跑前在师父房间外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报答收留之恩。这也是他说是龙门派俗家弟子的来由。
因为读书少,又没什么生活技能,他在江湖上流浪几年之后又觉得没前途,想到曾经做道士的时候也是衣食无忧的,就跑到茅山做正一道士。其实茅山是上清派的根据地,只不过后来被整合到正一派。他在那里接受了传度,可过久了之后,发现居然跟全真没什么区别。原来真正的上清派经法已经在茅山失传很久很久了,那里已经全真化了。
张葫芦一再跟我强调,他不反对全真派,只是受不了那些戒律,他需要选择适合自己的,不然就会凭空造下罪孽。他这话真实,我听了之后暗暗改变了一些对他的看法。
张葫芦在茅山又混了几年,觉得没意思,就继续流浪江湖。为了赚钱饭店端过盘子,煤矿下过深井,干过保险,卖过古玩,但是从来不做违法的事情。后来他觉得这么混不是办法,想到在道观里怎么也学过风水命理,又行走江湖会察言观色,干脆就做起了算命的,美其名曰人生咨询,还偶尔帮人抓二奶,寻人什么的。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他经常跟客户说是便衣警察。
听到张葫芦讲了这段经历,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看重钱。我心里很难受,为自己讥讽他轻视他而产生了歉意。我有些难过,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这些年你不容易,不容易。”
张葫芦呵呵一笑:“我好多时候是觉得命苦,不过等我自打认识师父之后就觉得很幸运。别看我过得惨,但是我拥有那些亿万富翁几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我明白他说的东西就是白云道法。当然即便是同门也能问对方学过什么。既然不能问学过什么,那就打听一下他师父是谁。我问他:“张师兄,你怎么认识你师父的?”
张葫芦说:“喝酒认识的。”
“喝酒认识的?”我诧异地问道。
他说确实是喝酒认识的。当时他流浪在杭州,在西湖边遇到一个喝醉的人掉到了湖里。他生性善良,就跳水救人,好心把人背到自己住的桥洞底下。等男人醒了之后感谢他,就送了他一个葫芦,就是他随身携带的九转葫芦。
再后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流浪到哪都能看到那个人。次数多了张葫芦就明白了,这个人有道术,就磕头拜师。那个人没推辞,很愉快地收他做了徒弟。
我问张葫芦:“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张葫芦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总是醉醺醺的,有一次我问他叫什么,他说喊他醉大队就行。”
我愣住了,醉大队不就是我师父吗?可是在我印象中师父从来没离开过河口镇,再说张葫芦流浪的地方要么是杭州,要么是上海之类的南方城市,以当时那种交通条件他不可能到那里。
可是根据他说的,他师父跟我师父应该就是同一个人。我决定继续询问。我说:“你流浪到哪就能在哪看到你师父,他莫非会飞不成?”
张葫芦说:“我觉得我师父不是会飞,他应该已经出阳神了。因为他每次跟我见面就一天时间,超过这个时间他就莫名其妙不见了。”
我的脑子翁一下炸开了,我想起在河口镇的时候,师父经常喝多,每次喝多都会睡一天。他喝多睡觉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从来都是把门反锁上。想到了我就问张葫芦都具体什么时间见到的他师父,他说的时间居然跟我醉大队在河口镇砖窑厂喝多的时间大多数吻合。
“你最后一次见你师父是什么时候?”我紧张地问他。
张葫芦想了想:“最后一次?就是九八年夏天发洪水的时候。当时我又去了杭州,在运河边上看到的他。当时他在运河上一条货船上,身上湿乎乎的。问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喝多又掉水里了。他是来跟我道别的,说我学的东西还不够精进,要我去找我的师弟去互相学习。我把我学的教给他,他把他学的教给我。”
“他没说你师弟在哪吗?”我急切地问道。
“师父说了,说在太原,但是他没告诉我师弟叫什么。我就懵懵懂懂买了张火车票去了太原。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你老板的。可我在太原根本没找到他,我就卜卦,卦象上显示师弟会来嘉峪关,我这不就来了吗?我来没找到他,就给人做私家侦探帮着找人,想赚点回太原的路费,这不就认识你了。”张葫芦一五一十地把他来嘉峪关的原因说了。
这家伙果然跟我是一个师父,可我心里不服,明明我是第一个拜师的,他怎么就是我师兄了。我说:“张小黑,你怎么就是师兄了?”
张葫芦不假思索地:“这个要看年龄的,我师父说过,我年龄大,所以我是师兄。”
既然是师父说的,那我肯定认,这是张葫芦竟然是我血脉相连的兄弟。想到他是我师兄,我对他的偏见一瞬间全没了。他的形象在我脑中高大上起来,我心里突然激动起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师兄,我就是你师弟。”
张葫芦的反应出乎我意料,他竟然一点不激动,他审视着我:“你拿什么证明?”
我想了想,对他说:“我们的师爷叫松云道人,他是湘军出身,做过参将。”
“没错,没错,我听师父说过。”张葫芦兴奋起来,紧紧抱住我,他竟然嚎啕大哭:“兄弟啊,我找你找的好辛苦,你知道吗?从今后我在这世上再也不会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我被他感动了,也流下泪水:“对,我们都不再孤苦伶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