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谁是下等人
曾看过一句话,在这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那么,在生死之间,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是什么?对于我来说是韶华忽逝,一眨眼之间发现自己老了。比这更难以接受的事情是,一瞬间你发现你深爱的人白发苍苍,呼吸之间这一生竟然过去了。
那晚在嘉峪关关城里的城墙下我看到小雅枯槁的容颜,突然感觉置身狂风呼啸的戈壁,风像刀子一样割伤了我的脸庞,而我看着心爱的人被无情的命运吹向远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心很疼,疼得无法呼吸。
那一瞬间,我流泪了。就算她背叛了我,可是我们曾经爱过。我只希望我爱过的人离开我之后变得更好。
看到我哭了,张葫芦十分诧异,他叨叨起来:“咋回事,你咋还哭了?”
我抹干眼泪,苦笑了笑,指着小雅说:“这是我前女友。”
张葫芦惊愕地看着我:“我操,你居然有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是前女友。”我脱口而出,这话里带着心疼,尴尬,不甘。
张葫芦瞅了瞅我,指着词作家问:“这个老东西又是谁?”
这种没脑子的刨根问底让我不舒服,但我懒得跟张葫芦斗嘴,淡淡地说:“他是一个德艺双馨的艺术家,他写的歌你肯定听过。”
听到我说艺术家,张葫芦重视起来:“陈不黑,别傻愣着了,我们赶紧的,把艺术家送医院。”
不管我跟词作家有多大冤仇,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能让他在我眼前死掉。我背起小雅,让张葫芦背着词作家,偷偷出了嘉峪关城,把他们送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之后,我给老板打了电话,告诉他,词作家找到了,已经被我送到医院。我提了俩条件:第一,我已经垫付了一万块钱的医药费,这个钱让老板打给我。第二,通知家属前来照顾,我不想在医院陪护。
老板没有问词作家和小雅怎么出现,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他只是说活着就好,让我坚守岗位,等待他们的家属。
我和张葫芦在医院走廊守了三天。这三天里我俩想的最多的事情是这俩人怎么会突然消失,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嘉峪关关帝庙吃香灰,为什么会突然老去。我对张葫芦做了分析。我说,首先可以从封建迷信的角度去思考,这俩人遇到了不可描述的灵体,被附身吸干了阳气,成了行尸走肉,被灵体驱使着才去吃香灰。如果从医学的角度说,她俩一定是遇到了特殊从磁场,这种磁场加速了他们细胞的裂变,从而加速了他们的衰老,而且他们身中寄生了某种霉菌,这种菌驱使着他们去吃香灰一样的物品。
张葫芦听后大笑,鄙夷地对我说:“你怎么跟禹政委一样,说话含含糊糊的。说白了,他俩就是中邪了。”
“就算是中邪,总得想办法救他们。”
张葫芦拨浪鼓一样摇着头:“没可能,没救了。”
我问张葫芦为什么,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早年间他还在道观的时候,遇到一个倒香灰被鬼打的事情。
这件事是这样的,庙里的传统习惯,每年大年三十的时候庙里都要把这一年烧过的香灰倒掉。按照老规矩,香灰要倒在道观围墙根上,用庙里师父说法是,这些香灰是供过神灵的,本身就具有法力,可以阻挡邪魔歪道进道观。
张葫芦说:“那一年大年三十的时候倒香灰的是我一个师兄。师父嘱咐他,一定要在日落前把香灰倒掉。可不知道怎么了,这师兄到了天黑的时候才把香灰倒掉。就在他倒香灰的时候,就感觉脸颊像被电了灼伤了一样,他身子一颤,随即感觉到火辣辣地疼痛。”
“然后呢。”我问。
张葫芦说:“然后就是大年初一他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到了大年初二其他师兄看到他的时候,只看到他满脸发黑,嘴唇发紫,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出来了。师兄们都说他被鬼打了。”
我冷笑道:“张葫芦,你说的那个师兄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张葫芦:“一边去,怎么可能,就算是我又怎么了。我真正想说的是,供过正神的香灰有法力,一般的孤魂野鬼都害怕。”
我思索着:“你是说小雅和词作家去吃香灰和贡品说明他们身上不是一般的精怪?”
“你傻啊,我的意思是说鬼是怕香灰的,如果是精魅那就不一定了。”张葫芦若无其事说道。
张葫芦这话有道理,可是这事的起因到底是什么?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事我们一时半会弄不明白,也没心情弄明白了,因为小雅和词作家要转院,医生建议转到兰州或者北京的大医院,不然怕是没法治疗了。
也就在这时候,词作家的老婆来了。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我们把转院的事情告诉她。她说行,会立刻联系北京的医院接收。我说:“太好了,这样他俩就有救了。”
词作家的老婆听到这话脸拉下来,她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说的是帮我爱人转院,没说带这个小狐狸精。”
听到词作家的老婆骂小雅,我立刻不高兴了。我挤出笑脸说道:“没事,小雅我们照顾。”
我不想和她再说什么,带着张葫芦准备走开。她扯着尖利的嗓子喊道:“我让你们走了吗?”
我停下搅拌,转身看向她:“您还有什么事吗?”
词作家的老婆颐指气使地说:“我爱人成这样你就一点说法都没有吗?”
张葫芦一听这话,激动起来:“说法,什么叫说法,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词作家老婆打量了一下张葫芦,她已经没了耐心:“我没功夫跟你们这些下等人扯皮,十万块钱,这包括精神损失费,护理费,误工费。你们拿钱,咱们两清。”
我大哥张葫芦最恨别人跟他谈钱,听到这话他火了:“凭什么?”
词作家老婆居然恼怒起来:“那个狐狸精勾引了我爱人,害他成了这个样子就凭什么我要你们一百万都不多。”
听到这话我开始审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穿着时兴的港台范服装,浓眉花眼,看起来很精致,不开口的情况下给人贵妇人的感觉,可一说话比村里的泼妇还不如。尤其是她动不动就下等人,这话刺到了我心里最敏感的地方。我是文革出生的人,虽然懂事的时候已经1975年,但是那个年代告诉了我,要打倒权贵和特权阶级,革命的中国人人平等。如果谁敢自称上等人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那人们一定把他们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脚。
想到这些,我不由地笑了笑,拦住了正想上前争辩的张葫芦。
张葫芦嚷嚷着:“你拦我干什么,我要跟她理论理论。”
“你理论就代表你有理吗?”我抢白了张葫芦一句,然后对词作家老婆说:“我大哥他不明白事理,我们好好谈谈。”
词作家老婆打量起我,鄙夷地说:“你这小伙子看起来不怎么样,倒是挺懂事。”
我笑着说:“事情都是谈出来的,你是上等人,干嘛跟我们这些下等人一般见识?”
词作家老婆:“算你懂事,这钱你打算怎么给?要是没这么多钱,可以先写欠条。”
我笑容可掬地跟她说:“我觉得十万块钱不够,请问您爱人一年收入多少?”
词作家老婆警惕地:“这不能告诉你。”
我接着又问:“他靠什么收入?”
词作家老婆滔滔不绝起来:“我爱人收入的地方很多。他是全国最顶尖的词作家,音乐家。他写词,开讲座,剪彩,做嘉宾,拿签字笔走到哪都能赚钱,你说现在他这样了,我要你们十万块多吗?我已经对你们很客气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马上回应着:“没错,你说的对。那他靠什么就能卖歌词,开讲座,剪彩,做嘉宾?”
“你这小孩脑子不灵光的,那还用说,当然是他的名气了。”词作家老婆不假思索地说。
我笑了,丹田运气,让怒气积聚在眼睛里,冷冷地看着她:“如果他身败名裂了,你们还能赚多少钱?”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有内炼功夫的人身上的杀气,我那眼神冷如利刃的寒光,让那个嚣张的女人瞬间胆怯了,她小心地问:“小伙子,你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小雅他俩住院花了一万块钱,是我垫的,我希望你现在就给我。另外转院的花费,你应该不会再让我操心了吧?”
女人虽然害怕,但是依然不肯退步:“小伙子,你不要讹人,你小心敲诈被抓进去,到那时候就不好了。”
我丢给她一本名片夹:“这里面有的是我朋友,有的是熟人,有的只是饭局上认识的。没关系,我要被抓进去,他们会来捞我。”
我在太原的好友元立丁怎么说都是个记者,他带我参加了好多媒体人的饭局。那时候讲究交换名片,所以我就积累了不少记者的名片。那女人看了到这些名片之后立刻软下来,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见这状况,我脸立刻拉下来,狠狠地瞪着她,冷冷地说:“看完没有,请还给我。”
词作家老婆慌忙把名片夹给了我,她已经不敢看我,小声地说:“小伙子,谁不认识几个人,你可得为现在做的事情负责。”
用最虚弱的语气说最恨的话,这婆娘还是有些硬气的。我决定发杀招,于是说道:“你是哪里人来着?你是地方搞文艺的吧?你之前是不是谈过一个男朋友,是你男朋友带着你去你现在爱人家里你们才结合的吧?你家电话是多少来着?”
自从小雅被词作家勾搭,我虽然没有做过激反应,但是为了预防万一,我已经托元立丁调查了词作家的家庭情况。文化圈本来就蝇营狗苟,没有什么秘密,没几天词作家的底细我就知道了。词作家的老婆见到我们就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岂不知她的底裤早就亮在人们面前了。
见被我揭了老底,她再也没有勇气跟我撕扯,她立刻掏出钱来,数了一万块钱交给我,她讪笑着:“小伙子,你人还是蛮好的,我不跟你争了,你们赚钱不多,也不容易。”
我笑着看着她:“希望以后你能好好做人,不过以你的德行,想做好人是不可能的,那就希望你少做点坏事,不然你不会有好下场。”
张葫芦见这状况,在一旁帮腔:“臭娘们,我告诉你,那个小雅必须给转到北京的医院,医药费你出,而且你得请护工好好照顾,要是有一点不周到,你小心我手里的火。”
张葫芦边说边伸出手,对着手吹了一口气,瞬间他手心里就燃起一团火。他靠近那女人身边,手在她眼前晃悠着。
词作家老婆被吓到了,连声说:“你放心,你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她。”
见事情达成目标,我没有再跟她废话,带着张葫芦就走了。我俩走出医院病房楼的时候,张葫芦得意地问我:“我的亲师弟,怎么样?大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吧?”
我笑了笑:“大哥,你趁我俩说话的时候手上涂白磷了吧?”
张葫芦得意地:“你别管我涂什么,火在手上烧能不伤我皮肤,还能吓到别人这就是本事。”
我说:“对,大哥是有本事的人。大哥,我们走吧,嘉峪关这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待了。”
张葫芦惊诧地问道:“现在就走,万一那个臭娘们说话不算数呢?”
我冷笑一声:“哼,我这人最怕遇见好人,最喜欢遇见坏人。知道为什么吗?”
张葫芦问:“为什么?”
我说道:“好人我只能用好人的办法对待,如果遇到坏人,那我就会叫他知道什么才是坏。”
张葫芦哈哈大笑:“菩萨心肠,霹雳手段,我喜欢你这样。”
我纠正道:“我是道人心肠,恶棍手段。”
张葫芦笑呵呵地说:“好吧,恶棍,我们去买点熟食和酒,然后火车站买票。”
就这样我俩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医院。我们运气不错,居然买到了当天到西安的软卧。我俩到了西安并没有继续坐火车,因为火车需要从河南绕路。我们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一路骑行到了潼关,从潼关过风陵渡,然后沿着黄河一路北上到吕梁,从碛口古镇一路向东去太原。
我告诉张葫芦之所以这样走,是因为这是我们的师爷松云道人沈擒龙的求道之路。我们的师父醉大队曾经也在风陵渡驻守过。
路上走了一个多星期,我俩风尘仆仆到了太原。元立丁听说我回来了,就在许西城中村的小饭馆给我们接风。
老友重逢,我们自然是很开心,酒喝了不少,谈笑风生。酒兴正浓的时候,元立丁神秘地跟我说:“老陈,跟你说个小道消息。”
我问他:“什么小道消息?”
“你不是刚去了嘉峪关吗?”元立丁神秘地说:“听同行说那里这两天发生了一件新闻。”
“什么新闻?”我警惕地问,生怕他说的是词作家的事情,毕竟我还是想为小雅做遮掩。
元立丁眉飞色舞地说起来:“有个科考队在在祁连山里失踪了一星期,后来被解放军找到了。他们还找到了一处什么古代遗址,在那里发现了好多干尸。”
听干尸俩字我立刻想起了王启轩,我激动起来:“老丁,科考队和解放军都平安出来了吗?”
元立丁道:“那还用说,他们平安了那才叫科学发现,要是出事了,那就叫科学事故了。”
我继续追问元立丁:“那些干尸呢?”
“听说被当成科考文物带出来了。这可是重大发现,用不多久就会见报。”元立丁说道。
听到这里,张葫芦兴奋起来,大声说道:“陈不黑,我的铜镜,我铜镜有希望能回来了。”
我笑着说:“没错,你的铜镜能回来了。我们为科考队的伟大壮举干杯。”
我和张葫芦碰杯,三两的玻璃杯我俩一饮而尽。
元立丁没有举杯,他疑惑地问:“科考队有科学发现你们高兴什么?”
我问张葫芦:“大哥,你说你高兴什么?”
张葫芦反问:“那你高兴什么?”
我俩对视一番,哈哈大笑起来。
元立丁彻底懵了:“你们喝多了吧?”
我对元立丁说:“大记者,我记得你在开化寺市场人头挺熟,能帮我们找个门面吗?”
元立丁疑惑地:“你一个搞文化的去那种三教九流呆的地方干什么?”
我笑着说:“从今天起我不搞文化了,我要做一个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