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灭门之祸

    师爷这一声低语吓得那俩下人立刻跪了下去，对着棺材连连磕头，说不是有意的，乞求鬼魂原谅。师爷轻轻把门关上，小声说：“别害怕，我不是鬼。”

    俩人这才发现眼前站着的是白天那个风水先生。他们这才颤巍巍起来，求师爷不要把这事说出去。

    师爷质问道：“我问你们，这棺材是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说话。

    师爷：“不说可以，我现在就把你俩头羊肉的事情说出去。”

    俩人听到师爷拿这事威胁，立刻服软了。他们说出了棺材的秘密。原来这个范财主是开煤矿的。煤矿是高风险行业，时不时就有人死在矿井里。每次出矿难，范财主就会派人把能找到的尸骨搜罗出来火化。他可不是吃斋念佛的善人，之所以这么做是怕被那些横死矿工的魂灵报复。所以他把火化后的骨灰全都放到这个红棺材里，专门做了一个风水局，每天用一只羊供着。他认为这样做，那些魂灵不仅不会害自己，反而会给他催财。

    师爷这才明白为什么范家宅子为何阴气弥漫。他平生最恨这种嘴上仁义道德，背后阴损狠毒的人。听完俩下人说这话，他恨不得立刻就去把范财主杀掉。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他最要紧的事情是去西安，而不是在这里杀人。师爷看着阴森森的屋子，他沉默思考了几分钟，有了主意。

    师爷从身上掏出二十两银子，对俩下人一人塞了十两。两人摸不着头脑，但又贪银子，就忐忑着收下了。见两人收下了银子，师爷才说出真实目的。他让俩人去找辆车，偷偷放在范家大宅后门，然后带着绳索和木杠过来。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做了。他俩临出门的时候，师爷又嘱咐：“保密，不然你俩都会没命。”

    俩下人连连点头，大气都不敢喘，趁着夜色偷偷溜出范宅去找大车了。

    阴森的房屋里就剩下师爷，他看着棺材，喃喃地说：“我知道你们是枉死的，人生如幻，生寄蜉蝣于天地，死还精气于太虚，不过梦一场。这里不是你们久留之地，我会给你们某个好去处。慈悲慈悲，福生无量天尊。”

    说完这些，师爷看了看供桌，发现有供水，有米，还有红烛，他心中坦然了。他要做一场简单的度亡法事，来破这个风水局，然后带走这具红棺材。要说这度亡的法事，是他在湘军的时候跟一个正一道士学的。因为那个时代人们相信鬼神，相信战死的军人魂灵不灭，一定要通过法事给他们超度到一个好地方。当时师爷所在的部队专门请了一个正一道士随军。可随着战事越来越烈，死人越来越多，仅靠一个道士根本没办法完成那么多超度。正一道士见师爷人品端正，正气凛然，就传了他一些超度的法术。道士告诉师爷，他属于三山符箓分支灵宝一派。所传法术的根源来于《度人经》。

    《度人经》全称是《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从明代开始，这部经就位列道教群经之首，被放在《道藏》最前面，又称开藏第一经。后世道教提出的口号，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这八个字就是出自《度人经》。

    师爷按照他所学的超度科仪，他先点燃了三根香，对着棺材礼拜，拿供桌上的大米摆了一个米阵，在米阵的节点上放上了红烛，然后口中念诵经文颂词，礼拜十方天尊，再然后他对着虚空画了一张安镇群灵神符。这一套流程下来，师爷又心发慈悲说道：“礼念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愿孤魂滞魄早得超生。”

    说来也奇怪，师爷做外仪式之后，也许是外面起风从窗户里吹了进来，供桌上的桌火不停地闪烁起来。师爷见状，手掐子午抱拳，对着红棺材礼拜，轻声说道：“愿你们能有一个好去处，这样你们魂魄安宁，我的心也会安然。如果你们愿意跟我走，那就闭上眼睛，全听天命。”

    说罢，师爷拿供桌上的小水坛，把一口水含在口中，手指掐诀，念念有词。突然他喷出了口中的水。只见那水像一道白光一样，朝棺材上两只鬼眼而去。有一阵风吹来，棺材上的鬼眼消失了。

    恰在这时候，俩下人来了，他们恭敬地说：“先生，我们找来一辆驴车。”

    师爷满意点点头，低声说：“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我怎么说，你们怎么做。做完这事，我再给你们一人十两银子，你们带着家眷离开这里，躲上一年半载再回来。”

    两人早已经知道师爷想偷走棺材了，心想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做也得做了。他俩协助师爷给棺材套上绳索，他俩一头，师爷一头，他们趁着夜色把红棺材抬出了范宅，放到了驴车上，冒着腊月的刺骨的寒风往天龙山而去。

    凌晨四点多，他们把棺材运到了天龙山里那块风水宝地。那俩下人都是聪明人，他们去找驴车的时候早就把挖坑的家伙事都给准备好了，他们仨一起挖坑，东方既白之时他们把坑挖好了，然后把棺材抬到了坑边。师爷亲手把棺材上的铁链取下，又念了一阵咒语。又是一阵风吹来，师爷感慨地说：“来时路，去时路，从今后各走各路，下棺。”

    三人合力把棺材放进坑里，然后掩埋。他们刚把棺材埋好，太阳就出来了。一轮红日照耀在天龙山的山谷里，万物都沐泽在光明之中。师爷看到这景象，心中时分喜悦。他连忙掏出银两给俩下人，让他们牵着驴车赶紧走。等他们走后，师爷有把坟头铲平，找来一些杂草树枝撒在地上，尽量让这片地方看起来像没动过土一样。

    等一切收拾停当，师爷心中才算踏实下来。他看了看口袋里的银钱，除了自己算卦赚的钱有二十两左右，范财主给的一百两里他拿出了四十两给了俩下人，还剩六十两。到了西安就算还跟现在一样，口袋里有八十两银子，足够活个一两年了。师爷心里很满意，他就沿着天龙山的小路一路南下，奔着陕西而去。

    再说范财主，他一觉醒来之后，就想着找师爷给安排让他老爹下葬。管家慌慌张张跑到房门口，着急地说：“老爷，那个风水先生不见了。”

    范财主听后一愣，接着又想到，要约定，还得再给师爷一百两银子，不见了不就省了一百两银子吗？想到这里，他不慌不忙地朝门口说：“走就走了，管他做甚。”

    管家又说：“老爷，那口棺材，棺材也不见了。”

    范财主一听就急了，急忙披上皮袄，提上鞋就冲出屋子，质问管家：“怎么不见了？还能飞了不成。”

    管家哭丧着脸：“真不见了，你快去看看吧。”

    范财主见管家那表情知道他没撒谎，着急忙慌去查看，发现棺材不见了，只剩下供桌上那只羊。这范财主能赚得偌大家财，一下子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忙让管家带上人带上枪去追师爷。

    管家：“老爷，去哪追？”

    范财主气急败坏地：“向南，沿着官道一路追。”

    还真让范财主猜对了，师爷计划的路线是先往南走，一路到运城，从风陵渡过潼关，然后到西安。范财主他们骑着马追到榆次城外的时候，就看到靠着十一路慢慢前行的师爷。

    看到师爷之后，范财主就像看到杀父仇人一样，要过身边家丁的连发快枪，在马上瞄准，一枪就把师爷撂倒了。然后他追过去，看到师爷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又恨恨地朝他后背补了一枪，才急急忙忙离开。

    范财主之所以急忙离开，是想到师爷肯定是把红棺材埋在风水宝穴了。他急着回去，又找了之前那俩风水先生，帮着选日子，他要挖出棺材，把自己老爹给葬下去。

    老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范财主本来就做了阴毒的事情，为了泄愤居然追了几十里地去杀人，他这就是十足的恶人了。《太上感应篇》里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范财主回到宅子，让风水先生找了吉日，就抬着老爹的棺材去了天龙山里那块风水宝地。虽然师爷做了一些伪装，但动过土的地方很容易发现，他很轻松就找到了穴位，让下人把红棺材起出来。

    没多大会，范财主就看到埋在土里的红棺材。他站在坟坑边激动地喊：“起出啦，赶紧气出来，一把火给我烧了。”

    他这话刚说完，从坟坑里居然出现百十条大蛇。那百十条蛇像看到仇人一样，对着坟坑边的人就是无差别攻击。不消几分钟，范财主和风水先生，挖坑的下人全都被蛇咬死了。

    范财主临死前愤恨不已，他认为这不是吉穴，是让师爷给骗了。其实他没明白一个道理，这个吉穴本身就是阴阳交汇之处，非常暖和，这温度已经到了蛇能活动的温度，所以这附近本来就有蛇，自打挖了那个坟坑，蛇就聚拢的更多了。它们干脆把这里当窝了。有人侵犯自己的窝，蛇肯定不愿意。也是天理昭昭，一切都在冥冥之中，范财主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这事只是一个开始，没过几天，他家就遭土匪了，一家人二十多口全被土匪杀了，宅子被一把大火烧光。原来他家大业大，早就被土匪盯上了，只是范财主有护院家丁，而且跟官府走得近，没人敢轻易下手。他这一死，自然就给人下手的机会。

    范财主平日里喜欢斋僧布道，过年过节还经常施舍粮食给周边的邻居，人们都觉得他是好人。所以他这一死，好多人想起他昔日的好，都忍不住感叹，说像他这么好多人怎么就这么惨，真是好人没好报。当然，随着几阵唏嘘，范财主的事情也就渐渐被人给淡忘了，包括被他一枪打中的风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