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黄牛黑驴之法

    关于范财主的现世报，师爷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因为他一直在养伤。榆次城外他挨了范财主两枪之后并没有死掉。一是因为范财主那两枪并没有打中要害，二是因为他久经行伍身体素质过硬。被枪打中后，他立刻装死，等范财主策马离开之后，才挣扎着爬起来，向榆次城里踉跄走去。怎么说也是挨了两颗子弹，刚走到城门口他就昏死过去。

    还好，守城门的兵丁不算坏。他看到师爷这样子，又摸了摸他身上，发现有七八十两银子，就背着他去找了一个学过西医的大夫。给大夫付了手术费，又留了点营养费，还剩下五十两，兵丁揣着那五十两银子就走了。

    在清末那年月，西医大夫可是稀罕物种，收钱肯定贵。他是按一颗子弹十两银子收费。给师爷挖出来两颗子弹，二十两银子就进了他腰包。他看到师爷还有十两银子，就取了十两银子的药，然后把他给赶出了诊所。

    那可是腊月，天寒地冻的，师爷伤口还没痊愈，身上分文没有，没办法，只能缩在榆次城隍庙大门下，跟两个要饭花子一起躲避风雪。不出意外，两天都没过他就得伤寒，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烧迷糊了。要饭的花子倒是讲义气，就去庙里跟道士商量，能不能让师爷去庙里呆着。

    守庙的道士在花子的央求下，去看了一眼师爷，见他已经面无人色了，话也没说，转身就走，重重地关上了城隍庙的大门，任由他自生自灭。

    故事说到这里，其实我很疑惑。曾经我问师父，道士不是最慈悲的吗？怎么会见死不救？师父不屑地说：“有句老话说得好，地狱门前僧道多。”这和尚和全真道士本来都是住宫住庙的，他们本身没有生产能力，靠的是十方供养。先不说修行好不好，如果不做善事，按照宗教的理论，那是要下地狱的。尤其是到了近现代，教团腐败，真正修行的道士没几个，但凡能做个好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危难时刻见真情，跟师爷一起躲风雪的俩要饭花子看师爷眼看就不行了，总不能让他冻死在街头吧。他俩想了想，城外有座败落的关帝庙，那里还能遮风挡雪，就抬着他去了关帝庙。残破的大殿里，他们生了一把火，给师爷暖身子。师爷也知道自己不行了，他对俩花子说，很想临死前能吃上口烧鸡。

    人生在世，生死为大。面对这个眼看就要死掉的人，俩花子合计了一下，决定榆次城里的六味斋去乞讨，就算能讨到个鸡翅膀也算是满足了他临终的愿望。该着是他俩运气好，到了六味斋门口，正看到一个游方的算命先生从店里出来，手里正拿着一只烧鸡。他俩扑通就跪在了算命先生跟前，求他分只鸡腿。

    那算命先生不是别人，正是纯阳宫门口被师爷赶走的那位。他听了俩花子的话，笑道：“带我去看看，你俩说的要是真话，别说一只鸡腿，就是长生酒我都可以送你们。”

    俩花子闻后大喜，带着算命先生就到了关帝庙。师爷认出了算命先生，十分惭愧，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悔不听先生的话，我果然出事了。”

    算命先生说道：“你算卦不知道隐晦，泄露天机，本来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可是你做科仪法事没有斋戒，那可是犯了大忌，遭受此报你一点不冤枉。”

    师爷明白，算命先生说的做科仪法事没斋戒，就是指在范家大宅里超度矿工的事情。做科仪法事是一件非常严谨的事情，必须沐浴斋戒，不食酒肉。那天不仅吃了肉，还喝了酒，确实是犯了规矩。

    但是这件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算命先生怎么知道的，他心中十分震惊，但没有开口问，只是淡淡地说：“生死有命，我自当承受。”

    算命先生笑着说：“我能保你不死。”

    师爷苦笑：“死就死了，我不害怕，只求能有副棺材，不至于暴尸荒野。”

    算命先生没接他的话，对俩花子说：“你俩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能有这份善心，真是难得。天寒地冻，你俩要再这样下去，也难免饿死。我给你俩指条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按我说的做。”

    俩花子很有慧根，知道算命先生是高人，跪下磕头说，愿意听从安排。

    算命先生掏出五百两银子，说：“你们从榆次一路南下，只许在荒郊野庙过夜，到了王屋山，去找一个叫张老庄的地方，到那里盖一出宅子。到了那里自然有人告诉你们宅子盖成什么样子。等宅子盖好了，就在那里等着，半年之后我会去找你们。”

    俩花子收下了钱，给算命先生磕了个头，就冒着风雪离开了榆次城。他们不知道算命先生是什么意思，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们没有丝毫想卷走银子的想法，只是一路前行。

    他俩一走，庙里就剩下算命先生和师爷了。算命先生摸了摸师爷的额头，烫得厉害。他悠悠地说道：“你是个善人，与道有缘。我传你黄牛黑驴之法，可保你活命。”

    师爷虚弱地说：“先生，我已经这样子了，你就算教我天大的法术，我坐都坐不住，根本没法打坐，学不了。”

    算命先生听后哈哈大笑：“迂腐，谁说修道就是打坐。我道门的功夫行住坐卧皆可。若是打坐就能成道，这世上该神仙遍地走了。”

    师爷说：“先生，要是能保命，那就求你传我吧。”

    算命先生突然提出一个问题：“等你伤好了想做什么？”

    师爷想都没想就说：“我想去西安。”

    算命先生叹息：“看来红尘之事你还是没有放下。罢了，罢了，活命要紧，我先传你黄牛黑驴之法。”

    说着算命先生伸出手做了几个动作，又附在师爷耳边悄声说：“你这样，这样，如此调息便可。”

    说完之后算命先生起身就走，师爷忙喊：“先生，你去哪？”

    算命先生朗声说道：“王屋选仙，天台注籍，武夷换骨，这便是我的去处。”

    “我还能再见你吗？”

    算命先生说：“你只要有心，我俩一定能再见。”

    “请问你的名号？”

    算命先生已经远去，满天的风雪中回荡着他的话：“白云门内弟子，四海浪荡闲人。他年天坛擒龙，自号虚灵道人。”

    师爷听到这几句话惊得半晌没反应过来，因为他本名就叫沈擒龙。那一刻，他深信这个虚灵道人是高人。他立刻按照道人所教的黄牛黑驴之法调息，不出片刻甘甜的津液就在口中潺潺流出，又过了片刻只觉得一股元阳之气聚于丹田，浑身像蒸了桑拿一样舒爽无比，紧接着汗就出来了。十来分钟之后，他浑身大汗淋漓。汗出透了，高烧立刻退了，虽然还有点咳嗽，但是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

    这时候师爷才觉得饿，他看到地上还有六味斋的烧鸡，于是抓起烧鸡，大口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