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阳奉阴违
行至主院珠翠园，云澜眉梢都快挑到额头上，珠翠园与王府其他地方判若两处，挑高的门厅和气派院门，圆形拱窗描金，转角砌石镶金刻字，园中各类珍花异草几乎可与皇宫里的媲美，各种摆设皆非凡品，有紫檀木雕成的桌椅、花丝镶嵌托盏、犀牛雕玉兰杯、累丝镀金填花丝瓶、绿碧玺十八子提珠……
淡淡然扫视一圈，整个园子的陈设挥金如土，铜臭味极重，属翰墨诗书之族最为鄙夷的一类，云澜坐在白芷顺手搬来的黄花梨木椅上，含笑看着刘婆子。
“刘婆子，这院子花了不少银子吧，不打算解释一下？”
刘婆子刷一下子跪地上，声音不住颤抖，“郡主，您听老奴说，这珠翠园以前是主院，自然许多好物件儿都是摆放在此，若是来来回回搬运，磕着碰着都是一大笔损失，因此便没动。可郡主，这珠翠园确实蛇鼠居多，您身子矜贵，自是受不得惊吓的，老奴绝没任何其他心思。”
云澜微微偏头，“白芷，去主卧看看，是否能住人，顺道注意院中蛇虫。”
刘婆子抬头刚喊了声郡主，云澜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说。
没一会儿，白芷回来，高声道“禀郡主，主卧摆件齐全，各类设施性能良好，干净如新，并未见被蛇鼠破坏迹象，当是居住的好地方。”
云澜瞥一眼刘婆子，话却是对白芷说的：“确实未见蛇鼠痕迹？”
白芷摇头，将所检查的情况更加详细的描述了一遍，云澜当机立断，“将物什搬来珠翠园，从今以后改名茗香院，本郡主住这儿。”
“不行啊！郡主。”刘婆子大喊，往前爬了爬，跪在云澜脚边，“郡主，珠翠园不能住人，它确实有蛇鼠，且……且还是毒蛇，这若被咬一口，都有丧命的危险，老奴斗胆，请郡主移步，以贵体为重。”
云澜站起身示意白洛将人扶起来，转身往主屋走去。
“郡主，不可……”
白洛上前扶刘婆子，刘婆子原是北境人，跟着老北境王妃来上京，本就身彪体肥，蛮力不小，白洛竟一下未能将人扶起来。
白芷站一旁好心劝道：“刘婆子，郡主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快去准备些吃的喝的送来竹香院是正经，今日郡主已经很累了，过多纠缠，若惹郡主生怒，导致病情加重，到时管你是什么守王府几十年的老奴才，照样吃不了兜着走。其中厉害关系，刘婆子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懂吧？”
刘婆子卸了力气，避开白洛的手，朝主屋拜了拜，高声道：“郡主好生休息，谨防蛇虫鼠蚁，老奴这就准备酒水饭食。”
待刘婆子走远，白洛这才朝外呸了口，“这老婆子没安好心，主院明明好好的，非不让郡主来这儿，我看她才是蛇虫鼠蚁，老毒蛇。”
白芷笑着去拉她，里间传来云澜咳嗽的声音，两人脸色一变，跑进主屋，云澜躺在贵妃榻上，苍白的红唇沁出点点红梅，玉兰白真丝手帕也染上血色。
白洛扑到云澜身边大喊郡主，眼泪汪汪，白芷咬唇倒了杯茶递给云澜，“郡主，漱漱口。”
漱了口，嘴里的涩腥味儿才散去不少，抬头见俩丫头莹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要哭不哭，可怜见儿的，云澜笑道：“别担心，今日特殊，碧丹吃多了些，才引起的气血攻心，我的身体如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别担心。”
白洛擦了把眼泪，“郡主，你吓死我了，以后那劳什子碧丹咱少吃点，平日里就别吃了。”
云澜点头，“好，乖，别哭了。”
白芷蹲下身跟着道：“郡主，碧丹毕竟是虚坏身体之物，确实要少吃，若……若是落下病根，世子爷要是醒了，知道您如此，该心疼成什么样子。”
云澜点头，拉过白芷和白洛的手，“我们都要好好的，皇城谋生，纵使艰难，但只要咱们同心，终有一日能回到北境的草原上，策马驰骋，篝火狂欢。”
主仆三人额头抵着额头，手叠着手，谁都没再说话，直到百鸟争春屏风外传来摆饭声响，刘婆子隔着屏风高声道：
“郡主，请用膳。”
“刘婆子辛苦，下去歇着吧。”
刘婆子恭恭敬敬退出主屋，到茗香院外就是另一副嘴脸，哪儿还有半点恭敬模样，褶皱的脸皮上尽是阴沉，想到生气处还会踹一脚路边花草。
一个受皇家猜忌的病弱郡主，敢在她面前摆架子，她伺候老王妃时，小丫头片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娘，娘，我回来了。”
一声娇俏女音拉回刘婆子思绪，远远地看见女儿钱宝珠小跑而来，小姑娘长得珠圆玉润，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也算得上周正，身后跟着小丫鬟春草。
看到女儿沁着汗珠的红润脸颊，刘婆子郁沉的心情这才好些，一把将人搂入怀中，“哎哟，我的乖女儿，你总算回来了。还没到旬假，怎么书院就放了？”
钱宝珠拉着刘婆子的衣袖，“书院先生说为了庆祝北境抗辽成功，加上功臣之后、什么郡主回京，陛下特意下旨放三天假，先生还说要感念来之不易的太平生活。娘，北境在哪儿啊？”
刘婆子蹙眉，没想云澜郡主的面子如此大，竟能让皇帝亲自下令放假，叫天下人感念？
“娘，你在想什么？咱我们回去吧，我想着快些回家，饭都来不及吃，饿死了。”
钱宝珠推着刘婆子往珠翠园走，刘婆子没动，反而伸手拉住女儿，“宝珠，咱不住那儿了。”
钱宝珠又惊又疑，“娘，为什么呀？你平日里不是很喜欢那里吗？珠翠园我们住了近半年，屋子布局都是我们一起打造的，怎么就不能住了？且…且我还与同窗说了，过几日请她们来园子里赏花呢。”
刘婆子立马安抚女儿，她哪里甘心就不住了呢？原本北境王府没有主子，她们一家名义上是看守宅子，实际上算是宅子里的主人，早些年老北境王和老王妃留下的财富珍宝，加上这些年边疆捷报连连，皇帝赏赐下来的物件金银更是不少，丫鬟小厮换成自己人，关起门来谁又知道内里是何光景呢？这日子过得不可谓不体面舒坦。
只是此次北境王嫡女云澜郡主回京，他们一家好日子要想继续下去，需得想个法子将人赶出去，最好是自愿且长期不回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