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谈3
舒雪因为失血过多，嘴唇惨白，而嘴角却勾起狡黠的笑容，一副得逞的表情，轻声道：“果然……被我算到了。”
凤菲慌忙赶来，看见奄奄一息跌坐在一个深坑面前的舒雪，她着急打手语道：你还好吗？学忠呢？
舒雪身体虚弱，不忘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凤菲道：“没事了。我刚刚逃跑经过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脚下好像有个陷阱。果然被我猜对了，学忠被我骗过来掉进去了。”
凤菲不得不叹服舒雪临危不乱的聪明头脑，她上前查看舒雪的伤口，发现学忠这一刀砍得真的既深又狠，血肉模糊间几乎就要看见骨头了。
凤菲比划道：我这有止血的草药，你能坚持到回家再包扎吗？
舒雪却立刻拦住凤菲：“千万不能回家！不能让小辉知道！”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势，又补充道：“你也暂时别碰我了，避免衣服上沾上血迹，回家被小辉看见会起疑。”
于是舒雪顽强支撑着意志，在凤菲的箩筐里翻找了一些草药，放在嘴里嚼碎了再吐出来，裹成一团草浆敷在伤口上，可以看出过程非常痛苦，舒雪疼到两眼汪汪，眼眶里布满了血丝。
凤菲心疼不已，她垂着眉头情不自禁发出呜咽的声音，颤抖着手比划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学忠为什么要来杀你？
舒雪摇摇头，语气激动：“因为我已经知道名册是什么了！凤菲你知道吗，明家就该被碎尸万段！明华就该堕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话音刚落，从土坑里突然砸出几块碎石，吓得舒雪和凤菲跌坐在旁边紧紧用手护住头趴了下来，土坑里传来学忠恶毒的脏话：“臭婊子！闭嘴！”
舒雪恶狠狠地冲坑里吐了口口水，骂道：“有本事你就上来啊！”说完她失落地垂下眼，喃喃道：“可是名册现在被他拿走了，我只抄了这一份……”
“先走吧，凭他的本事，迟早会出来的。”说着，凤菲搀扶着舒雪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行至刘志东的老屋旁边，凤菲暂时让舒雪坐下休息。刘志东的老屋上有着警官查封的黄色封条，有气无力的散落在门槛上，像垂在门框上的几根败柳。
撇开垂吊着的封条，凤菲独自走进老屋内寻找还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东西，她拿了几块碎布和缠条，心想给舒雪包扎的时候能用得上。当她走出来看到坐在老屋旁边的舒雪不见了。
凤菲慌张地在屋外前后张望，最后在靠窗的屋背后发现舒雪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凤菲上前查看，舒雪手里捏着的是一堆玻璃渣子，而她正观察得出神，自言自语道：“装了紫色液体的瓶子……是用来干嘛的？”凤菲轻轻碰了碰她，舒雪也回过神来，还未等凤菲询问，就先开口说道：“没什么。”
舒雪对凤菲说：“我的车就停在这一片了，我自己回去吧。你快回家，小辉应该在找你了。”
凤菲摇摇头：如果路上碰见爬出来的学忠怎么办？
舒雪笑了，表情却异常险恶：“他出不来了，因为他掉进了一个废弃的地窖里。里面由于存放了腐烂的红薯等果蔬，现在已经是个弥漫着毒气的土坑……”
未等舒雪说完，凤菲顿时背脊发凉，她缓缓比划问道：你是说……他会死在里面？才将问完，凤菲从心底涌上一股寒意，她莫名觉得此刻的舒雪带给自己一种冰冷阴狠的感觉。
舒雪收敛起阴鹜的表情，重归平静：“也许不会。毕竟学忠是个狠角色，真的被他爬出来了也说不定。”她突然抱住凤菲，在她耳畔低语：“我不想害人，可也不愿为人鱼肉！求求你，不要告诉他们……”
凤菲呆呆地僵在原地，舒雪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像在抚摸一座绝世的珍宝，眼里充满了怜惜与不舍。凤菲看着她，有种她在对她做最后的告别的错觉，可是她只能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舒雪只说了一句：“凤菲，能帮助过你，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渐渐隐匿进老屋旁的密林里直到再也看不见。
愣在原地目送着舒雪的凤菲，此刻突然感到脚下一阵颠簸，密林里的惊鸟四飞，枝叶乱颤。好像舒雪的这一转身触动到了盘踞在锡镇犹如巨蟒的明家势力，它愤怒到发出嘶吼震动了这片土地一样。
凤菲的故事说完后，众人仿佛饮鸩一般哑然怔住。
瞿威尔表情震惊：“怪不得，她回来之后没有再穿过裙子。”冯煜则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喃喃道：“我明明已经发现了……我明明已经发现了啊……”
李世腾和邵盎然的关注点不约而同地落在学忠身上，他们同时问道：“那么学忠到底死了吗？”
凤菲摇摇头写道：没再听说过学忠的下落。
邵盎然缓缓起身，习惯性地扶着下巴思考分析道：“刚刚和罗爱娣相认，又是颠簸，又是失踪……你碰见舒雪的时候，是不是零八年的五月？”
凤菲点点头，邵盎然顿时明白了。
“那场颠簸，应该恰好就是那年五月的地震吧？”
凤菲点点头，小辉也补充道：“那场地震有波及到我们这里，而且有一小部分伤亡人数。”
李世腾拍腿大叫：“对啊！盎然，你想得没错。我也明白了。”众人茫然看向师徒二人，李世腾解释：“学忠应该在当天就已经死亡了，而之所以没被警方查到的原因，就是因为地震。因为地震，所以他就被计算为地震伤亡人数了。”
众人恍然大悟。但是凤菲却想到了什么，执笔反驳道：那年的伤亡人数名单张贴出来的时候，我并没有看见学忠的名字！而且，我偷偷去见过，地窖被地震震塌了，救援队说里面一无所有，说明学忠不可能是在地窖里被找到的，如果学忠的尸体在其他地方被救援队找到了，那为什么在遇难随身物品里找不到他身上的名册？
凤菲平日看似朴实简单，实则心细如发。她提出的这个疑点顿时推翻了之前的假设，令所有人陷入沉默。
瞿威尔也缓缓开口：“而且至今，我们也不知道雪儿的名册是从哪里抄来的……”
听得久了，乔慧不自觉捏了把眉心，她轻叹：“事情真的比大家想象的要麻烦的多啊。”
“是我抄给她的。”草榻上突然传来一个理智而坚定的声音，大家不由自主回头一看，竟是清醒过来坐在草榻上的罗爱娣。
冯煜和凤菲吃惊的看着罗爱娣，冯煜不由自主喊道：“罗姐姐？你什么时候……”他无意中看见小辉的表情，似乎并不惊讶，仿佛在他的意料之中。冯煜猛然想起刚刚小辉替罗爱娣盖被子的时候在草榻边鬼使神差的小声说了些什么，原来他当时想说的不是“结果”，而是“姐姐”。
冯煜恍然大悟，问小辉：“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小辉没有回答冯煜。罗爱娣率先解释：“刚刚偷偷听了很久，感觉你们的证据太少了，还没有接触到这件事最核心的真相，所以忍不住开口了。”
她垂下眼，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冷静道：“名册是我抄给舒雪的，原件被我藏在山上了。”
这下邵盎然和李世腾都紧张起来，问道：“藏在哪里了？”
罗爱娣暂时没有回答，她起身似乎是想要下地，小辉和凤菲见状上前搀扶。罗爱娣颤颤巍巍走到两名警察跟前，语气理智而清醒：“我身上确实有用过毒品的痕迹，我想回警局交代明白。”
这下众人都明白罗爱娣是什么意思了，小辉尤其紧张，双目愣愣看着她：“姐姐？你要去警局？”
罗爱娣对小辉投以坚定的目光，并嘱咐：“别跟来。我去交代完了再叫人通知你。”
李世腾和邵盎然反而此时有些摸不清楚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罗爱娣不顾他人目光，坚定地说：“走吧，去仁夏。”
警车一路疾驰而去，邵盎然和李世腾带着罗爱娣先行离开。
看着远处的远光灯光线消失，瞿威尔问乔慧：“你早知道她用过毒品？”
乔慧的手交叉放在腿上，神色平静：“威尔，我发现我错了。应该是大家一开始都想错了。明家规定的不许陆家人来锡镇，不是怕我们找到明华杀人的证据，而是怕我们找到罗爱娣吧。”
今天是赵美玲期盼了很久的日子，终于在冰冷的探视窗看到多日不见的舒雪。玻璃好似一块寒冰，舒雪消瘦颓废的面容映在镜面上，像是被锁住生机而冰冻起来的尸体。她瞳孔深邃但黯淡，仿佛一团死灰。
赵美玲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着，期盼了很久的探视竟不知怎么开口。
她还是努力克制住哽咽的喉咙温柔地询问：“雪儿，你还好吗？”
舒雪咧起嘴角，眼睛里分明有泪花闪烁：“挺好的，妈。最近天气热，别太辛苦了。”舒雪发现自己就算再怎么在审讯前装得满不在乎，可面对着至亲至爱，愧疚之情像下了整个世界的雨浇在她身上，令她开始无助地发抖，捏着电话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又攥，缓缓开口道：“对不起……妈……”
赵美玲终是情难自已哭出声来，舒雪亦在对面捂着嘴巴无声的流泪。
赵美玲一边抽泣一边诉说着：“妈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锡镇的莲花池里捞鱼，捞上来一朵莲花，花瓣纯洁又皎洁，像叠在一起的冰片一样晶莹剔透，里面有个刚出生的娃娃，虽然妈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两岁多了，可是妈就是知道，那个娃娃就是你啊……妈真的好想把你从莲花里抱出来，可是你越飘越远了，就快要沉下去……”
赵美玲说到这里抽噎到脱力了，她不甘心地伸手抚摸玻璃里的舒雪，歇斯底里地哭着质问：“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真的杀人了吗？你怎么会呢？是不是有人指使了你？告诉妈妈吧……”
舒雪泪流满面挂断电话，深深将脸埋进手里痛苦不已，赵美玲还在窗外拍打着，哀求着：“告诉妈妈！告诉妈妈啊雪儿！”可舒雪仍被狱警带走了，渐渐消失在赵美玲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