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谈1
屋外。
黄昏时分，溪畔晚间的风已带了不可小觑的寒意。
冯煜看着眼前倔强背对着自己的少年，他整个人仿佛从骨头里能长出冰刺一样让冯煜靠近不了。
不知道还要等了多久，小辉终于转过身来，冯煜这才看清楚眼含泪水的小辉，失魂落魄的眼睛里没了半点光。冯煜自知舒雪被捕这件事情对他影响太大了，他不可能心态平静的立刻就接受现实。
“我不会让他把姐姐带走的。”他对着冯煜说。
冯煜面露难色。他只问：“舒雪什么时候来找过你？”
小辉冷笑着：“既然你跟她已经分手了。舒雪姐姐又被抓了，现在问这个有意义吗？”
冯煜难掩愧疚，他对小辉解释：“我不是想故意隐瞒你的，不管是我跟她分手，还是她现在被抓。”
小辉朝着天空刺耳地大笑起来：“怪不得！怪不得姐姐以前对警察那么失望！”
冯煜回想起舒雪的事情，她在零七年的时候去到铜窑乡支教，因为揭露刘志东的恶行差点丢了性命。时隔一年仍没有追捕到学忠和秘书。
虽然市里在零八年给她追加了表彰会，还给了她进当时名声大振的精纺集团的实习工作机会。可是在她心中，她花费了一年的时间相信自己的事情会得到妥善处理，换来的却是万般无奈和心灰意冷。也许这才是指向她走上跟追逐真相背道而驰的路。
“我如今的心路历程就跟舒雪姐姐一样，你明白吗？”小辉说。
冯煜说：“你还记不记得？你跟姐姐相认的那个晚上，我们回到柳市，当时她就觉得你姐姐的症状有一点像吸毒，我当时很惊讶。我建议要报警处理，但她坚决反对，于是自己调查了一些时日。可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反复劝说她要走正规途径，这也是为了罗爱娣好。可到后来，就算我再想插手，她却说什么也不让我干涉了。直到后来，她没有预兆地跟我分了手。不管我再怎么追问，她只会离我越来越远。”
说到这里，冯煜不禁伤心落泪。
邵盎然在一侧偷听了很久，开口道：“你有没有问过我姐？我总觉得她跟这件事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冯煜摇摇头反驳道：“应该没有。我相信小美那段时间应该无暇顾及这件事情。”
邵盎然冷笑着：“你为什么这么斩钉截铁？”
“因为…”冯煜话说了一半，始终未能开口。他知道邵盎然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的母亲裸贷的事情，这件事情如果抖出来，于他前程和情绪无益。冯煜便没打算说下去。
可越是这样，邵盎然心里越觉得他们几个很可疑。他喃喃道：“为什么啊姐姐……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邵盎然低头看着手里紧紧捏着的手机，很想给姐姐打个电话盘问清楚。
瞿威尔也走来：“现在只能等到罗爱娣清醒过来了，除了药物，身上也新添了不少伤口，有发炎的症状。现在可能因为伤口感染，一直发烧不退。我想，她还是送到市医院比较好。”
“只能送市医院吗？不能在卫生院吗？”小辉问。
瞿威尔苦笑：“如果以前乔慧还在卫生院，倒是能让她看看。可是……”
乔慧从去年开始就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给瞿威尔的留言是去了国外养伤，可是具体是什么伤她从未说过。
“我总觉得，乔慧没有走，一直在冥冥之中让这些事情产生联系。就比如今天我们几个的相逢，就好像磁带里按序读出的画面，一直在她预料之中。”冯煜说。
瞿威尔抱头蹲在地上，看起来很崩溃痛苦：“乔慧真的会跟这些事情有关系吗？难道真的是她，利用了我的宝贝女儿复仇吗？这也太可怕了……我绝对不能原谅……”
冯煜清醒的点破：“因为陆伯父对乔慧阿姨来说，真的是很特别的存在。如果是我，我倒是能够理解她这么多年的执着。”
“友平……友平……”瞿威尔恍如大梦初醒一般低声呓语，眼前浮现起陆友平年轻时的笑脸。
邵盎然没有心思听他们几个在这叙旧。他冷冷的说：“马上把罗爱娣送到柳市去，到时候我会联系那里的弟兄妥善安置。”
小辉又着急了，他大骂：“处理什么？我说了我不会让你带她走！听不懂话是吗？”
邵盎然也翻脸了：“罗将辉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你再妨碍公务的话，我会把你一起带走！”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火药味越来越浓，瞿威尔和冯煜也无计可施。
好巧不巧，躺在屋内草榻上昏迷的罗爱娣突然大声的说起含糊的梦话。大家赶紧回去查看，只听得她的语气惊恐而紧张：“金蕊姐！快把名册给我！”
此话一出立即震惊了在场的每个人，这时罗爱娣又不敌疼痛和折磨，又昏睡了过去。在场四人面面相觑。
这已经是和冯煜小辉第三次听见名册这个词了，可是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名册的事情居然会跟失联多年的罗爱娣有牵连。
“名册到底是什么啊？”瞿威尔像是被逼着去证明世界一道最难的谜题一样头痛不已。他此刻只想搞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他想弄明白为什么自己宝贝女儿会踏上一条犯罪道路；他也想知道自己多年的好友到底有没有怂恿女儿复仇杀人，这些事情萦绕在他的心头，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沉重的牢笼，囚着他令他觉得呼吸困难动弹不得。
“名册，就是1999年记录在东郊精神病院的名册。”一个突兀的女人声音从瞿威尔背后响起，如此熟悉。
瞿威尔转身一看，果然如他所料，痴痴地张着嘴巴：“乔慧？”
乔慧坐在轮椅上，盖着厚重的褐绿色毛毯，头发已经剪短至齐耳，神色平静沉稳。紧跟着，大家的视线落到了推着乔慧轮椅的背后的女人，借着月光，大家赫然发现此人竟是凤菲！
小辉此时的表情跟瞿威尔无异。他惊讶极了：“凤菲？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凤菲没有回答，此刻好像乔慧忠诚的傀儡一样，除了推着她并没有别的思想。她就这样处变不惊地推着乔慧走进大家的视线，好像她们两个从一开始就认识很久了。乔慧平静地说：“进屋去说吧。故事的扉页终于可以揭开了。”
众人紧随凤菲其后进了屋里，小小的茅屋顿时拥挤起来。小辉在乔慧和众人面前支起一张方桌，是很久以前他做给罗爱娣吃饭用的。他自己则神色凝重地坐下，大家也各自找了板凳坐下。
乔慧来到昏睡不醒的罗爱娣面前，眼里满是怜悯，像是一个妈妈心疼着受苦受难的孩子一样，温柔地撇去她额头上的汗珠，自言自语道：“让你受苦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瞿威尔一头雾水道。
小辉又问：“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会一同前来？”他看向凤菲：“你什么时候瞒了我去见过乔医生？”
凤菲不敢与他对视，乔慧解释道：“你先别急小辉。这里有几份文件，是从我的老朋友那里得来的，你们都可以看看。”
邵盎然先打开看了一下，文件里面是很多关于明华的资料，有不同时期的，从图片可以看到，最早可以追溯到抗战时期，最近的则是在兰夕小区的生活照。
邵盎然对她的鬼把戏嗤之以鼻：“你知不知道非法调查别人的隐私信息是什么罪名？”他漫不经心地将照片扔在桌上，双手放胸前冷冷说：“别打哑谜了，快说名册是怎么回事。”
“别着急啊，人还没齐呢。”乔慧说。
众人警觉起来，还有谁会来？
“来了，久等了各位！”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大家再一次不约而同地看向进来的人，没想到竟是邵盎然的师傅李世腾。邵盎然愣在原地：“师傅你怎么来了？”
乔慧不慌不忙，向大家介绍：“这就是我的老朋友。”
李世腾笑眼对上邵盎然的惊讶：“所有的资料都是我调查的，不算违法。”
邵盎然现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乔慧道：“好了，人都到齐了，现在也是时候好好坐下来听听开故事了。”乔慧俨然一个主持人。
冯煜说：“赶紧说一下名册吧。1999年的东郊精神病院又是怎么回事？”
乔慧这才娓娓道来：“我敢肯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被这1999年东郊精神病院的事情牵连着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们才有机会聚集在一起。”
瞿威尔问：“你是不是搞错了？是1987年吧？那个时候明华住在医院里，然后友平因为锦瑜的事情对她大打出手。”
“不，威尔。就是1999年的东郊精神病院，这座医院当时已经不在柳市了，而在锡镇。就在大护山上。”
众人更觉得疑惑了，乔慧神色凝重，空气在此刻安静了，好像一朵毒花的种子悄悄地钻破桎梏绽放了。
“名册，明家最忌惮的东西。雪儿因它而入狱，刘家人因它而在锡镇崛起。冯煜小辉和威尔因它眼睁睁看着最在乎的人走上歧途，还有我……”乔慧哽咽了：“也因为它，永远失去了友平。”
冯煜、小辉和瞿威尔都因想到了舒雪而痛心不已，她话锋一转：“包括邵警官，你的父亲当年也是为了这件事情被杀。”
冯煜呆呆地看着身旁的邵盎然，久久不能平静：“我原以为你跟过来只是因为想帮小雪……”
邵盎然像一个漆黑的铜孔里释放出的恶魂一样，被识破了伪装而性情大变，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