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就擒
凌晨三点多钟,夜色正浓,一排排暖黄光的路灯屹立在漆黑的寒雾里像极了圣洁仁慈的信使,指引舒雪走上一条遥远的朝圣路。
舒雪一个人驾驶在高速公路上,嘴角挂着香烟,车载玩具随着音乐在摇头晃脑,烟雾从朱唇白齿间丝丝透出,舒雪觉得学抽烟比她想象的容易,也难怪毕业之后,不管是冯煜还是邵美然都染了烟瘾。
这一夜,舒雪突然特别想回家看看父母,她突然有些怕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神经因为邻居的死去而绷得太紧
她居然是个外国人吗?
她望向窗外,思绪随着远处天空的点点微光开始摇曳起来。
舒雪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去年毕业冯煜和邵美然帮她搬家到这里来,当时她刚刚买菜回来,佝偻着背,带着老花眼镜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杂乱摆放在门外的大大小小陈设物件,和说说笑笑的三人。
舒雪发现了她注视的目光,于是带着歉意解释:“对不起,我是今天刚来的,可能搬东西的时候有点吵,您不介意吧?”
老太太静静的看着她,但像是在仔细辨认着什么,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后,就若无其事的慢悠悠走进自己家里关上门了。
冯煜安慰说可能那是个耳背的老人家,或者有些孤僻不愿意交流吧。
直到晚上冯煜和邵美然离开过后,大概八点左右舒雪刚刚打扫完家里,就听到有人敲门,她开门一看却发现敲的其实是对面邻居老太太的门。
她看了一下有几个男女是经常在小区里看见的熟脸,马上认出来这群人是小区物业管理,他们手里拿着资料表格,看上去有些焦急和不耐烦。
为首的一个中年胖女人,大声喊道:“明阿姨!我知道您在家,您倒是开开门啊,咱又不是来跟您逼债的!就是跟业主正常沟通而已啊,您开开门行不行?”
然后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无人应答。
楼层管理员小张见到出来查看情况又一头雾水的舒雪的时候,带着歉意和无奈的冲她微笑了一下。舒雪于是上前跟她打听道:“你好,你们这是来干嘛的呀?”
小张解释道是因为这间房的业主,是个叫做明华的老太太,经常堆积垃圾在楼道,污染了楼层的空气,而且增加了清洁人员的工作量之类的,这次是上门找她协商的。
另一个管理员小刘凑过来,小声埋怨道:“协商肯定是没有用的!之前我们也来过几次说这个问题,走之前都是答应的好好的,没多久又照旧了。”
小张跟小刘就聊了起来:“之前二月份的时候她家门口也没有这么脏,最近开始越来越恶劣了。”
小刘压低着声音解释道:“那是因为之前她那个有钱儿子会经常过来帮她打扫卫生呀!” “有钱还亲自上门打扫,感觉好孝顺啊!”
“可孝顺啦!”小刘有些激动的说,“不光打扫卫生,每次叫了四五个保镖拎了一大堆东西来,我有次在前台稍微看了一眼,那一件东西都够我一年的工资了!”小刘说的眉飞色舞,俨然一副什么都知道的神情。
老太太的家事好像真的很离奇,舒雪不知不觉也听到有些入迷,还想继续吃瓜的时候,胖主管呵斥了小张和小刘一顿,二人悻悻离开,舒雪也不便追问,于是也回了家。
之后的几次在电梯里见到时,明华会主动微笑说道:“下班辛苦了。”不过舒雪倒是没想过她会打招呼,但也礼貌的回应了。
一两次交集后两人也渐渐知道了对方姓名,也算彼此认同了以后就是朝夕相处的邻居了。
可舒雪能感觉出每次遇见她时,她依然用打量的目光看着舒雪,脑子里似在想很多事情,舒雪就算迟钝,也渐渐不太喜欢跟她往来了。
真正让舒雪开始讨厌明华的是有一天晚上,她十一点来敲舒雪的家门,那时舒雪正在睡觉,神志比较模糊也比较烦躁,打开门一看,明华光着脚,额头上都是汗,发丝像岩壁上凌乱打结的藤蔓糊在明华半张脸上,可她那双灰蓝色眼睛鼓的大大的,直直盯着舒雪,不免觉得瘆人。
舒雪有些奇怪和意外,忙问:“明婆婆,你这是干嘛呢?” 半晌,明华似乎想从干涩的眼睛挤出几滴眼泪配合她的哭诉博得同情,她干瘪的嘴巴一开一合说了什么含糊不清的话,舒雪听到了一句让她直接睡意全无的话:“有人想要杀你,你要小心。”
她忍不住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楼道明明都有监控,但是看向楼道和转角时,舒雪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
舒雪打量着这个老人,她的面容爬满皱纹和老年斑,身形佝偻,头发稀疏得可以看见头皮。一双灰蓝色的眼睛虽然和平常人不一样,许是因为年纪大导致的白内障。
舒雪有点怀疑这是她的臆想,可明华说什么也不愿意回自己的公寓,她想跟舒雪在一起,说要舒雪跟她在一起她才会安全。
见她如此小心谨慎,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舒雪决定报警。
于是她先同意明华来自己的公寓里休息一下,安慰着她自己已经报了警,而明华对此似乎并没有宽心或是放下戒备的反应。
大概二十分钟后就能把她送回家了,警察一定会帮她检查是不是真的有陌生人的。
于是舒雪去厨房拿了点水果和饮料,回过头来时发现明华不在沙发上。 “明婆婆,你在哪里?”舒雪四处呼喊着,发现明华坐在自己卧室里的书桌前,专注的看着什么东西。
舒雪心里一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着急的冲过去查看,明华手里拿的正是自己睡前写的日记,可是舒雪对她这种举动十分厌恶,十分生气的冲她喊道:“你怎么可以乱翻别人的东西?”
明华神色镇定,似乎是因为上了年纪十分迟钝,她回头看了一下舒雪又慢吞吞的站起来磨磨蹭蹭的走出房间,并不理会舒雪的愤怒。
舒雪虽然生气,还是把水果饮料拿到客厅让她自便,自己则在卧室里好好检查了一下她还动了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警察来敲门,舒雪才从卧室出来,发现明华已经喝完一杯橙汁,双眼呆滞的坐在沙发上看天花板,一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十二点零五分,警方找明华录口供时,她却只字不提之前的话。 舒雪被她的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激怒了,十分生气的质问她,她却一个劲的说自己困要睡觉。
前来的民警有些生气,严厉的批评了二人,但同时针对舒雪的顾虑和人身安全给予了提醒和嘱咐。
舒雪对他们道了谢,然后送他们离开了,明华也回到家里。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舒雪的心情糟糕极了,暗骂自己就应该直接相信她就是神经病。
舒雪回屋后还是警惕的将门栓轻轻的挂上了,尽管这晚并没有再出什么动静。
这件事之后明华跟舒雪的关系似乎跌进冰点,两人见面再也不打招呼了不说,夜里时不时的,舒雪会被明华家传来的噪音吵醒,像是有人在吵架,又像是在砸锅卖铁。
舒雪很生气,但是她一点也不想过去敲门让她安静,只能每次白天上班时路过物业投诉。
2010年9月17日,天气晴。那个人死了。
昨天写完这几个字停顿了好一会儿,仍没有进度,跟着舒雪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回家。
伏在书案上的舒雪心情有些复杂。睡在自己脚边的橘猫惬意的发出咕噜声,舒雪把它捧起来抱在桌子上,用鼻子揉着小猫的脸颊,橘猫因为困乏眯着眼睛奶奶的喵了一声,舒雪将自己的脸埋进柔软里,以此放松自己。
不一会儿,她听到门外有敲门声,有条不紊的敲击着,绵长的敲击声在万籁俱寂游荡,似乎连月光都带着回音。
舒雪放下猫去开门,可是她打开门的一霎那,脸色唰的白了——站在门前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去世的明华。
舒雪觉得自己整条脊骨都被钢钉贯穿钉住一样直挺着,手指僵硬的放在门把上,像是被焊接在一起无法分开一样,一直保持着开门的这个姿势。
深深的恐惧在舒雪肚里发狂一样蹦跳,而她的喉咙发涩无法张口。
黑夜里看不清楚这个枯瘦老人的面容,楼道的声控灯自发的闪烁不停,一双凛冽的灰蓝色眼睛上蒙着眼翳盯着舒雪,片刻后,她抬手张口道:“你拿着吧这东西你拿着吧”
拿去什么? 舒雪警惕的盯着她慢慢的从背后拿出了一个东西,血肉模糊的看不清楚。
舒雪艰难的发出呃的几声,眼睁睁看着这双干枯的双手攀附上自己的胸口,犹如病毒的毒班迅速腐蚀了她身上的肌肤,然后另一只手上捧着的血物像投球一样狠狠的灌进了舒雪的胸口,舒雪终于放声尖叫起来:“啊——”
她当即觉得怀中什么东西“噌”的一下跳了出去,舒雪赶紧睁眼双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气,神志逐渐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一直坐在书桌前,日记和台灯一如刚才的状态摆放在桌前,旁边的橘猫跳下桌子,回头冲着她骂骂咧咧的喵呜。
一看时间,晚上一点五十分。
刚刚好像是睡着了,猫咪则趁她睡着跳上她的大腿上盘睡了下来,又因为午夜噩梦惊吓到猫咪,也给舒雪造成了心脏“噌”的掉出去的错觉。
舒雪有些神经发痛,她揉了揉太阳穴,马上意识到自己这个精神状态有点问题,舒雪思考了一会儿当即决定回家。
于是便有了凌晨三点高速公路上的疾驰夜奔。
车不知道开了多久,舒雪抵达柳市时天已经蒙蒙的亮了,浮金路旁街边的早餐店已经拉开了锁了一夜的铁卷门,一间间店面里生机勃勃的燃起晨间的炊炊烟火气。
穿过这条走了十多年,再熟悉不过的道路,舒雪马上就能见到和蔼可亲的父母,躺在自己舒服的床上,等着妈妈做好爱吃的鸡蛋灌饼时再叫自己起床。
舒雪的心情和身体都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 正要走近之时,她却看到两辆陌生的轿车十分扎眼的停在她家门口,几个男人不露声色的看着走近的舒雪,眼神间互相示意了什么。
而有一个人与她对视之时,这张熟悉的脸庞让她马上认出:“邵盎然?”
邵盎然看着舒雪,这个本该像伴随着而来的黎明一样美丽纯洁的女孩子,心里涌上无限惋惜。
邵盎然迎面上前,一改怜惜之情,冷峻的目光盯着舒雪,熟练的拿出证件:仁夏市公安局,刑侦队邵盎然。
果然,他们已经知道了。
舒雪心中万念俱灰,晃神见看见六单元三楼刚刚亮起了灯光,舒雪知道父母这时已经醒了,正在准备上班,她只能含泪闭上眼睛,默默聆听最后的审判:“陆舒雪,现在怀疑你与兰夕公寓一起命案有关,请跟我回仁夏市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