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长青寂傲光作刃,琴声热闹事难料
顾澜冰把人放在阴凉处,用素白的中衣擦去他嘴角的血迹,耳边一直回荡着他断断续续的话,“既,既然公子不,不需要那段,那段真相,那,那我,也就不用留在,留在公子身边了……”
什么真相啊?静袅公主那回事?那回事他知道。不过是鉴于自己还想带个完整的人不至于缺胳膊断腿闯荡江湖,就一直没揭穿了。
什么都不怕,就怕狗急跳墙。
有时候觉得吧,朝堂还是太凶险了。
他们闹他们的,大水欲冲龙王庙罢了。
所以一直以为“无情道”那伙挺有病的,什么时候啊,大曌王朝的统一正处欣欣向荣,还能想的出黄袍加身之计,赵匡胤都要甘拜下风了。
一阵寒风掠过,竹叶摩挲发出轻轻的吟唱。
“公子,你对高洁的理解是什么样的?”
“隆冬的御花园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大雪压在常青树上,愈显孤傲清寂。”
冬阳投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收敛了笑意的眉眼不经意间透出迷茫和凛冽。
“凤清,你是一直在利用我的家世吗?”此刻宋晚烟居高临下,自带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威压。
“我,是的。”顾澜冰缓慢但毫不心虚地抬起头,站起身,对视时,给人清者自清的自信,但又是毫不遮掩地承认。
“什么时候决定的?”宋晚烟还是淡淡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那年在桃叶渡和少年谈论眼前人。
“就,昆仑山上,你和诗的时候,我在纠结。长安城宰相府一事,不是那段时间里唯一的大事,但关注者甚众,正是把宋家拉进来牵制宋琥最好的时候。”顾澜冰面不改色,如此平和的兴师问罪,却让暗处的谁按捺不住了。
冬阳苍白,黄金流光。
顾澜冰古井不惊地回过身,清霜剑气与自身真气合成一道屏障,与宋晚烟隔离开,高山寒气汇聚,如鹰隼衔着云幕穿过密林,却没有隔离开艳丽的暗器。
金色的光芒被鲜血覆盖,在刹那黯淡。
暗中人得手了,在顾澜冰一副周瑜打黄盖的态度下得手的。
“大明影卫。”宋晚烟要上去搀扶顾澜冰时被他一挥手拦下了,骤然苍白的脸色反而还不及除诛心碎片重塑心脉憔悴。
大曌王朝三大神秘人群:大明影卫,神影卫,花月影。
大明影卫和神影卫是长安皇位角逐两派各属的,花月影是用一个前赏金杀手的名号行走江湖。
“大明影卫是陛下身边的精锐,他们不想我死就不会死。”顾澜冰咬咬牙还能自己站稳走路,脸色不好看但似乎并不太严重。毕竟也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人,“但我如果不让他们得手,接下来就别想安宁了。”
可是真正的问题在于,上一次动用大明影卫,还是柳珣和柳湔的皇位争夺。
“可是据我所知,你的内力还没我强,方才你把我拦在外面,我毫无动手之力,这已经远远超出你的正常实力。”宋晚烟用一滴血点活了一叶彼岸花花瓣,喂到顾澜冰唇边,“彼岸花镇痛,经过我临安宋家秘法炼化的是药是毒我们说了才算。跟我回临安吧。”
“回,回临安?”顾澜冰听话地嚼着花瓣,清冽的眼里含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情绪,像是一道薄雾,在澄澈里点上混浊,在透亮上覆盖朦胧。
“此生不配衔爵,却着白龙鱼服,我说的,没错吧?另外,就和宋琥一样,就算我现在不是宋家子弟,世人还是会忌惮些的,在外面自己是谁,当然全凭自己一张嘴了。”宋晚烟嘴角泛起的一丝浅笑,万般捉摸不透,对于眼前人来说,却是同样的熟悉又陌生,“所以,我不在乎临安宋晚烟五字你怎么用。”
本来,故事应该是锣鼓喧天的热闹,不知哪一步的差错,使得一群不甘寂寞寄身风云的人,终是活成孤鸿。
琴音如江水,千分豪情,仿佛突破万般枷锁,将无畏的高歌唱响,将心魂荡向广袤的星河原野,宇宙大荒。
有剑仙宋星野坐镇,夏澄珪还坐在主位已是莫大的面子,唯一的不同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需要他们操心了。
而这琴声,想是只有“谪琴仙”阎瓖才拥有的了。
叫他谪琴仙,是因为他有着登峰造极的琴之武道,却不高居于仙门,不安居于望族,不藏居于野外,只是行走在最鲜活的市井间,连一句吆喝,也可能是动弦的参悟。
宋晚烟突然想起一句“弦歌不辍”。
岁月不歇,流年不断,弦歌不辍,前路不止。
“人已死,影卫大哥真的要穷追不舍吗?”顾澜冰挣开宋晚烟的搀扶,微喘着站在阴影里的影卫面前——他看不到他们,但能知道他们到底在哪。
这个人,是静袅公主身边的影卫——自然,高贵的长公主身边的人,也是从大明影卫里调出来的,只是没人会在意,一个没有身份的影卫和他的孪生兄弟。
而顾府里知道的人,心照不宣地把他们当做一个人,却正好在灭门案发生的时候,留下了一个逃过一劫的证人。
看见他的那一刻,顾澜冰也知道了他的出现,必然伴随着大明影卫——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毕竟,影卫的忠心,也就是影子对主人的忠诚罢了。
金色锦衣果然显尽尊贵——明处是金色,暗处是黑色,闪闪烁烁的纹路像是龙飞九天投下的阴影。
“公子……”
“我知道,违背大明影卫意志等于违背圣意。”顾澜冰夺手拦住想要带走尸体的影卫,“不过若陛下问起,原委告知就好,如果他想降罪,那我自会领罪。”幽寒剑气萦绕周身,下裳与黑发轻晃,安静而无畏。
“公子你是不是忘了……”
“别威胁我,没用的。”顾澜冰瞳孔微缩——临安宋家的彼岸花百年来在江湖上没有失过手,这一次,居然毫无作用,一呼一吸间伤处的痛楚和由此延伸的痉挛在朝全身的经脉蔓延,他果断祭出一方私印,“若是有必要,我会销毁它。”那是柳珣的私印,和国玺当然不一样,但威慑力足够,“我说过的,哪怕亡命天涯。”
宋晚烟没有上前,但她从果断打断对方说话的语气里感觉到一丝不愿为外人道的紧张。大明影卫的确不好招惹,但顾澜冰也真没有用过这种孤注一掷的威胁——还是世人眼里的大逆不道。
“没事了,”待大明影卫面面相觑的犹豫消失并离开之后,顾澜冰才放心抓着宋晚烟手腕,一边控制力道,一边平复心情,“他还没糊涂到正事不干盯着我不放的地步,大明影卫应该只是顺手行事。让小白狐找一个偏僻处,我把这事处理掉。”
……
阎瓖一副儒生打扮,高冠博带,眉发微白,神色平和,雕花琴上执笔又拨弦的手却是苍黄粗糙。
一道蓄满内力的琴音割裂浮动的太阴真火,像是有一只手探入重重迷雾,突如其来地掀起主位上夏澄珪的衣襟,挑起压在衣襟下的青花小瓷瓶。
又是一道琴光,化弦如利刃,将小瓷瓶打了个粉碎,瓷瓶里的粉末瞬间溶在空气中,无色无味,就连这些感官灵敏的江湖中人都未曾感觉到。
但还是有一群人,饿狼一般贪恋的眼神碰到了一起,要不是身边人拉着,怕是就要扑上来了。
“严先生?”还未等阎瓖和夏澄珪争锋相对,宋晚烟便已经带着顾澜冰悄无声息地插进来了,那张熟悉的脸,却让人想起扬州城的春夜冷月二十四桥。
“锦瑟?”阎瓖略略低头看了一眼,眉目间闪过一丝惊异,担忧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