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闯秘境悄炼神器,病眼红同命共济
剑仙峡。
鞘中剑阵阵低鸣,峡里风呼呼怒吼。
连山略无阙处,举目不见曦月。
藏进阴影里的萧无忧深深叹了口气,剑仙峡第六峡,不会什么人都能追到这里来。
没心情修炼了,哪怕走到这里非常不容易。
“谁?”无忧剑甩出,突然出现的黑影后退几步。
“凌霄剑派?”黑影从阴影中走出来,散乱的发丝下锐利的眼神盯着萧无忧,站在萧无忧面前,他不是那么挺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佝偻,可是欲藏还露的九峽剑气威压,足以弥补外表上的不足。
“九,九峽?”萧无忧握剑的手一颤,瞬间回过神来握紧,“在下萧霂,字无忧,剑主同名,已脱离凌霄剑派。”
“我知道你,你第一次进剑仙峡时我在第五峡,”他转过身,表现出一副兴味阑珊的样子,好像融入阴影,黯淡无光。“赏金杀手花月影。那些法器,是你藏的?”
“是。”
“奉劝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欲速则不达。”纵然落魄,花月影眼中还有一点利刃一般的光芒不散,此刻猛然闪动,袖风与剑气威压骤起,直接将萧无忧推了出去,声色冷漠,“剑修走到这里不容易,其他人不一定。”
身后的威压更为沉重,仿佛下一刻,就要现出光芒万丈的法相。萧无忧在双重威压中认命一般闭上双眼,无忧剑的低鸣也渐渐消失,但花月影却感觉到峡谷中的剑灵都随之安静下来了。
冷漠的眼神里泛起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
剑啸在电光火石间凝聚,无忧剑灵光如虹,斜劈而下,地动山摇。萧无忧借剑灵掩护安全落地,转身,抬头,猛地抽了一口凉气,一支箭竟撕裂了剑灵聚集的屏障,直射眉心。仓促侧身,躲开要害,但箭还是在肩胸之间留下一道贯通伤。都忘了白羽流光箭已经被抢走了,真是的,自作孽不可活。
萧无忧一连“嘶”了好几声,白羽流光箭可不是它的名字这样温和梦幻的东西,箭身刺入目标后荆棘刺长出,生生固定。
萧无忧的牙关开始颤抖,身边的花月影抱着手臂静静看着,事不关己的神情有点欠揍。
“你干什么!我说过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了!我们也需要这样的人才!”
“我知道!不能为我所用,也就不能留给别人!”
“你站在与他对立的位置,怎么让他信服!”
两个鹤发白袍的老人对峙着,声如春雷,倒把花月影的眉头逼得皱了皱,伸手虚空轻抓,峡中剑灵聚集过来,削减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如临清风。这一次,他没有忘记萧无忧。
“还不快跟上,等着被洗劫吗?”花月影转身离开,剑灵们好像不再顺从萧无忧了,反而拽着他跟上花月影。
剑仙峡第七峡。
剑风更加凛冽,萧无忧已经无法稳站在峡口,以白羽流光箭为中心,割裂一般的疼痛仿佛要将整个人撕开。
“去疗伤,否则你进不了这里。”花月影站在风口,任黑发乱飞,“你不会想辛苦炼出的法器被我据为己有。”
“那,你为我护法?”萧无忧扯出一个苍白勉强的笑。
“痴心妄想!”
……
“哪家的姑娘?艳福不浅。”看着拖着无忧剑被少女搀着的萧无忧,花月影笑出一分轻蔑,眼底闪过的是惨淡。
“胡说八道,你往上数个九代再和人家称辈分吧。”萧无忧站在峡口,苍白得有些弱不禁风,却笑得灿烂而充满生机。
花月影做好了给他收尸的准备。
他已经把萧无忧藏在峡谷里的法器都试过一遍了,杀伤力他清楚。
“我自己都不知道祖宗十八代在哪,要不你去给我找找?”花月影一个白眼翻上天,轻车熟路地走了。
萧无忧带着少女贴着山壁,步履维艰,还一步三喘。
花月影突然转变路线,左手拔剑,剑尖离鞘的刹那右手捏诀,御剑而起,某一刻,落魄的身影泼洒出英气。
“断缘剑?配尘缘锁?”萧无忧愣住了,抛出无忧剑,迎着山风,犹豫着。
初次见面就背刺,花月影真的可信吗?
“要不,你就别跟来了,我自己可以的。”萧无忧看着少女,把腕上的春风再生镯褪下来,青草缠丝,碧似翡翠,如沐春风。
如果能控制桀骜的剑灵和凌厉的剑风,剑仙峡的确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灵气纯粹。还有,传说中的剑灵湖,筋骨和佩剑一同淬炼。
黄昏的密林深处,洞穴周围的空气,被剑气扭曲。
比起自己把什么都找个地方挖个坑埋掉,花月影这个洞穴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墙壁上的坑坑洼洼也都是法器们得天独厚的温床,为他们流转着灵气。
灵气与五光十色的法器相得益彰。
“你说,她一个影卫,对她的少主那么死心塌地,又为什么要送我尘缘锁,到最后,她噬心腐骨,还被我毁尸灭迹……”花月影看着萧无忧走进来,语气突然变得软弱。
“断缘剑斩不开尘缘锁,困囿于儿女情长,你无法踩上剑仙的高度。”萧无忧也是带着一副冷脸,干什么都好,背刺也罢,就是不能不经他同意打这些法器的主意。
哪怕很大一部分普通器修也能炼。
“我从来就不用剑,”花月影不掩饰嘲讽的意味,“不过是闲来无事,踩上剑仙峡第九峡我才找到断缘剑,剑仙?我可配不上。”说着,花月影把断缘剑和一块蓝绿色光芒交错的石头送到萧无忧面前,“把他们炼化在一起,加点幽冥鬼火,用使用者的尘缘,寿元和灵魂滋养剑仙峡,谁抢谁惹祸上身,如何?”
“你要干什么?”萧无忧和单方面花月影保持着距离,蓝绿色光芒中的他,自带诡谲阴郁。
石头悬浮在空中,花月影握着断缘剑在自己颈下爽快利落地划了一剑,鲜血喷出时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咬牙稳住,有一群剑灵仿佛在尖叫,呼啸着聚集过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愈合。
可是萧无忧心里膈应更深了,袖手旁观也就罢了,既然不威胁性命,自己也还想死,那有必要背刺吗?也不是为了保命啊。他环顾着洞穴,“等我伤好再说。”
……
花月影坐在树梢间,月光泄落得淡漠冷寂,剑灵在他指尖跳动缠绕,绽放成一朵朵飘渺的花。从九峽走出来的人,早就驯服了这些桀骜的剑灵。只是不知道哪一刻,突然想起“花月影”从来不是自己的真名姓,花月同现,杀手影出。只有她知道自己的真名姓,可惜,他不记得了,她也不在了。
罢了,倦意袭来,乌眸轻阖。
最近剑仙峡的不速之客有点多,大多数都不是剑修,当然,他不管。
萧无忧从密室中走出来,容光焕发。第一眼看到的是抱着一怀山果走近的少女。
“你怎么跟来的?”萧无忧笑意漾漾,带着久别重逢的和煦。
“我,我熟悉所有的山林草木。”少女捧着山果走上前,“还有,你,你可不可以保护我。”温和秀美的脸颊上飞起一片红云。
“那你得说说你现在的境遇,我才好防。”萧无忧拿过一个山果就放进嘴里,不知名的果子溅出一手果汁。
“我生于山林,人称山鬼,与故事里所讲不同,我不识人间世情,直到一个自称木属性灵根的女孩找到我,她说我和她的本命物气息相近,喜欢我,最后我的身份被人认出,她杳无音讯,我遭人追杀。”
“你确实是木属性灵根修炼的好东西,”萧无忧上下打量了一番,伸出手指靠近眉心,一道柔和的微光亮起,开口无比真诚,“对他们来说。&39;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39;,既然你无名,那我就叫你晏华予吧?”
“好。”山鬼晏华予点点头,眸如含月,莫名的乖巧柔和。
……
数不清的几道残影在林间穿梭,花月影赏玩着缠绕着蓝绿色光芒的断缘剑,周身剑灵缭绕,在这些残影的眼里,这是不可亵渎的剑仙。
残影的中心,是刚刚踏入剑仙峡第七峡的萧无忧,在切肤的剑风中护着少女晏华予。他很想抓一只剑灵来问问,为什么什么人都能进剑仙峡?
萧无忧握住无忧剑,两指慢慢并拢贴上剑刃,反手一扇,居然拿剑作扇用,成功将剑灵调开,剑风将残影卷落,至于那一两个巍然不动的,看不清是谁,但心中有数。
“剑仙”不管,有人就肆无忌惮。
“无忧,可以这么称呼吗?”老者的声音尽力显得慈祥。
“可以,随意。”萧无忧停下脚步,转过身,让晏华予靠在自己胸前。
“老朽听说你已脱离凌霄剑派,那可否以门客身份加入昭天书院?”
“凌霄剑派掌门闭关,日前掌权派算我叛逃,有何不可?”萧无忧目光从容地与之对视,不知对方知不知道背后凌乱的剑风他已经闯不过去了,长剑化作剑灵融入周身的烈风,明眸里用真诚压制敌意。
也许感觉到他凌乱的心跳的晏华予,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安心了。
老者飘然落至身前,眉眼肃穆温慈,只一挥手,剑灵威压散开。确实很不理解,剑仙峡好像只是在刁难剑修,其他人只要修为高过大多数人就可在九峽之外出入——但又没有定论到底需要怎样的高度能震慑剑灵。
在老者的手搭上萧无忧肩膀的一刻,萧无忧足下着力退出数步,面对老者闪过一丝杀机的不解的眼神,他一边把晏华予搂得更紧,一边眼神暗示老者看地上。
老者便看到晏华予随意瞥了一眼,几人之间横空生出的藤蔓碎成一簇簇荧光。老者也明白了萧无忧的意思。
“慕容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萧公子是我昭天书院的门客。”
“我有说要他吗?什么法器神器秘境里多了去了,”对面的女子柳眉倒竖秀目圆瞪,“上古神器哪个会输于他?我要的是山鬼!”
“嗯?”老者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晏华予,须臾,“萧公子,他只是,只是天地山林的一道灵魄……”
“那不是比我们所有人都更纯粹吗?”萧无忧的笑意愈发无辜无害,一阵空灵的铃声配着这个无辜无害的神情响起,剑灵突然开始厉声尖叫。
“你!”老者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晏华予借着玄鸦杀铃之余威,拉着萧无忧朝峡谷深处退去。
现在,换成晏华予护在萧无忧身前了。天地山林的灵魄像一道微光在剑灵之间穿梭,把阻碍最弱的地方留给萧无忧。
袖手旁观的花月影脚下打滑,险些从树梢上砸下来,不是吧?真的会有高手级别的人物现出法相去对付一个功力未成的少年?这是铁了心要他灰飞烟灭啊。
那庞大的虚影带着耀眼的光芒,生生地压下了月色。
玄鸦杀铃摇动,林梢间仿佛有乌鸦嘶哑扑撞。
“以我为引 ,皇天后土,生灵合聚。”
跌落在地的萧无忧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金光未散,纹路层叠的坑,忽视了砸向自己的泥块,诧异的目光转向抢先抛出数步的晏华予——作为玄鸦杀铃的制作者,他可不知道玄鸦杀铃有这般威力,可以抵挡法相真身。
更有一种想打死自己的冲动,怎么就相信了晏华予说的“保护她”?
几千年的世态人情,哪是自己二十几年可以看穿的。
剑灵在厉啸,银色的光芒仿佛牵动了月光,山林草木皆兵。
一件红衣和一把银色的花瓣扑进萧无忧怀里,他咬咬牙,抱住红衣,捂住先前贯穿伤处——血荆草好像留后遗症了,站起身,趁着剑灵被吸引,朝峡谷更深处跑去。
然后一种罪责感又升起来——这样算不算投机取巧?剑仙峡第八峡会承认吗?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去看花月影,或者说,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习惯于袖手旁观的前赏金杀手。
哪怕在同一时刻,清泪划过,脸颊上月光清明。
只是自己没意识到,透心的凉意,是被盗用的至阴神水,浇灭灵根上燃烧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