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仙门会怒见群修,武林集破剑惊人
栖吾山,仙门会。
薄雪不融,所谓世外;
长云缭绕,是为仙境;
奇花异草,幽香妙味,故曰灵地洞天。
“萧无忧阻我门下弟子修行证道,凌霄剑派总得给个交代!”霁云阁阁主燕迷离站在山门外一处略高的峰顶,居高临下地看着此次仙门会的东道——凌霄剑派掌门宋星野。
宋星野深深皱眉,左手拇指在太阳穴处压出深深的痕迹,食指指节落在眉心。竹青衣袖遮住半张脸,众人还是把那副苦恼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当然,没人知道他苦恼的是劝不回一心脱离的得意门生。
燕迷离带着霁云阁弟子落地落座,连礼都免了。
“我也得说句话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为了一个天地山林之灵汇聚而成的女子,居然打伤诚心赏识他的长老,这该怎么算?还有临安宋家,还敢把仙门子弟扫地出门,未免太猖狂。”鹤发霜须配白袍,目含英气剑含光。
“怎么打起临安宋家的主意了?”妖娆缠绵的女声紧跟上来,“再怎么说临安宋家也轮不到我们觊觎,”她漫不经心眼波流转,“对吧,凌霄剑派宋星野掌门。”
“师尊,这,这大师兄闹得太不像话了。”一个和宋星野着同样的竹青叶纹方心曲领直裰的凌霄剑派弟子半跪在宋星野身边,急切低声道。
宋星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扶额的手转而搭在这个弟子的肩上,叹了口气。他宋星野可是仙门中出了名的护犊子,无论是他走出来的家族还是他带出来的弟子。
“昭天书院弟子被扫出临安宋家是我亲自坐镇的。”宋星野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哪怕这句话一点用没有还会火上浇油。
“血洗生养自己的地方,是为证道?”一身暗红金纹圆领袍,提着出鞘的无忧剑,行如风摇玉树,言似月照芝兰,与这些黑青白统一色调的仙门弟子站在一起,倒是一番风华俊秀,桀骜不驯,“修道本为苍生,修道者亦自苍生走出,视苍生为蝼蚁,忘根忘本,何谈道心?何谈证道?”
“你一个剑修,管我们无情道呢。”燕迷离整张脸藏在黑袍下,阴冷冷的感觉四散开来,“越是深情,越是绝情,越是能得道飞升。”
“如果道行深远哪需走此邪途。还有,昭天书院,你对得起儒家先贤吗?在武林安插势力,软硬兼施打着各大望族的主意,谋取不义之财……”
“你,你血口喷人!”
“那先生让我说完啊……”萧无忧自己话还没说完,一抹竹青色身影在众人惊呼中闪现在身前。
“萧无忧!你伤我妹妹毁她清白,这笔账该怎么算!”
宋星野挡在萧无忧面前,两指指腹朝外于额前虚划一道,只一道本命剑光,便将直指眉心的长剑震开,“你干了什么?”他没有多看慕容凝一眼,反而情绪激动地抓住萧无忧肩膀,他感觉不到萧无忧身上关于凌霄剑派的任何气息——包括凌霄山的灵气。
连本身的生命气息,都淡化了一半。
“我算是叛逃的。”萧无忧神情失望地看着宋星野,“师尊别内疚了……最后一次。”眼睫逐渐下垂,慢慢退开,“这些年,我已经和一半以上的仙门为敌了。”
“慕容锦清不清白我不知道,但肯定与我无关。她重伤,我倒是承认。”萧无忧倒把钟迷离的态度学来了,连宗主的称呼都不带,更无视了那些未出一言暗中相逼的虎视眈眈。
“这一次,是来告别的,告别仙门。”
……
月光自峰峦云雾间投射,在朦胧中勾勒出江南第一仙峰的轮廓。
“穿红衣是因为那件衣服上有她的心血和残魂,执意脱离宗门是因为我再也没有证道飞升的可能,但我的道心是守护。”萧无忧微微笑着,握紧晏华予的手。
津渡石壁上题满诗文,黑色的魅影在夜空中上演诗篇,倒是孤怜。
“江雨偷换杏头花,昨夜出枝今作芽。”几个人立于河流渡口,各自有各自的心事,“杏花渡唱和”留下的七言古体里,只有一句“冷月诗魂失落花” 于此刻应景。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昏黄的灯火洒在石壁上,描摹出千万龙飞凤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才子侠客鸾飘凤泊的痕迹,更是江南烟雨中千万缕古今情丝……
出了林子,方知先前所见,不过江南第一仙峰的些许皮毛,身后是密林,眼前是千仞嶙峋,逾越千年光阴,三分烟尘,七分流水,留伴明月烟霞。
待他们到达仙峰之顶,一切早已准备妥当。
只是,只是这披红挂彩的场地,错落有致的灯笼,生怕人们不知道今天是上元佳节。
萧无忧没有想到这场武林大会会引起这么多仙门的注意。
本来谁都不想来的。
“不承想会有这么多高手慕名而来,”夏澄珪说话有些干巴,幸而是假笑惯了的人,不显得僵硬,“进来江湖也是纷争迭起,还望诸位留下各自看法,以便日后解决。”
“夏澄珪,你以为坐个武林盟主的位置就了不得了?当今武林不仍是一盘散沙?死不承认不如我吗?”郑天杪带着金色火焰走上擂台,至刚至阳的灼热让所有人都退却数步。
“天杪是想打擂吗?”夏澄珪温声道,一挥手,火焰状的寒气将太阳真火的气息抵消了。又惹得众人寒颤,。
一把签子被浮动的火舌送到郑天杪面前,郑天杪的发丝上结出一层薄霜。
郑天杪“哼”了一声,从签子中间抽了一根。
“&39;金龙&39;冯俶?这个是谁?”看着手中的签子,郑天杪愣住了。一个连名号都没听过的,莫不是得说他欺负人?何况,一心只有把夏澄珪踩在脚下,对这个“无名小卒”一点兴趣也没有。
“完了,下下签。”萧无忧正好相反,冯俶是仙门弟子,还是个不一般的仙门弟子,虽然看不惯他一直推崇的“不择手段只为证道飞升”,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不容小觑,“换谁都好说,太阳真火对上太阴真水,还是个没有名声束缚又不择手段的修士,自求多福吧。”毫无感情色彩的感慨让不少人听见了,也有对这话不满的,只恨萧无忧稳如重剑的气场太强,不敢节外生枝。
冯俶穿着一身浅黄色交领螭龙压边袍,甩出金色长鞭,周身气场辽阔而明亮。
金色长鞭呼的一声甩过来,毫无征兆。郑天杪足底微动,一个侧身躲开——看似一个侧身,实则极其微妙地躲过了金龙鞭本身以及龙鳞一般的构造里射出的暗器。
萧无忧突然把左右的宋晚烟和顾澜冰拉到侧前方,“帮我挡一下,别让冯俶看到我。”
郑天杪眼神阴鸷,两指并拢指向前方,太阳真火从肩膀处烧过,在指尖化作实体,金色耀眼的剑刃,跳动着火焰形状的花纹。
一方是火花四溅,一方是水珠圆润,深深浅浅的金色光芒把四周的视线都扭曲了,各种暗器乱飞,连夏澄珪都用太阴真火建起一道屏障。
“冯俶简直毫无破绽。”萧无忧依旧波澜不惊。只是话音方落,冯俶的金鞭就像蛇一样缠上太阳真火剑,一指点在眉心,反身一脚落在心口,郑天杪整个人直挺挺地飞出擂台,毕月门的弟子慌忙上前,内力外化成一对对毕月金乌的翅膀,但很明显郑天杪不曾如此落魄,这群弟子没有救人经验,难免了这二次伤害。
“夏澄珪你等着。”郑天杪推开搀扶自己的手,喷了一口血,咬牙切齿。而夏澄珪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怎么不知道,郑天杪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
“在下&39;金龙&39;冯俶,仙家散修。”他倨傲地扫视着擂台下众人,目光最后回到夏澄珪身上,将金鞭一圈一圈缠上手腕,化成印在手腕上的金线,“下一个,换谁?”
抽了几根签,一个个都当场认输。跟势均力敌的人过过招就算了,完全碾压算怎么回事啊?
“临安,宋晚烟?”那些认输者的名字都被他扔在地上,唯独这一个,迟迟不表态。于是冯俶像前几个一样随手把签子扔了出去,但在签子落地前一道凌厉的剑风划来,写着“临安宋晚烟”五字的签子被挑起,掉进宋晚烟本人手中。
“临安宋晚烟。”宋晚烟一手忘归一手幽冥鬼火笛,步伐款款,神色如常。
冯俶上下打量了宋晚烟一番,嘴唇紧抿,不发一言。比起那些见到女人就轻视的,他毫不放松甚至更加警惕的眼神,让宋晚烟感觉抛去道不同,这应该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忘归的剑气本来是很温柔的,江南春水的韵味。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变得冷冽凌厉。而此刻,一如宋晚烟秋水眸中的坚定。
夏澄珪一开始就收集了愿意上擂台的江湖中人的名号,但宋晚烟可不是自己报上去的。
三叠琴心步韵律不乱,忘归剑尖逆着金鞭上的龙鳞划过,一道奇怪的水纹荡漾开,幽冥鬼火笛趁机送至嘴边,呼吸微调,一缕幽冥鬼火传导过去,冯俶的动作顿了一下。
细细的疼痛来自灵魂深处,竟有些无法忍受。
萧无忧嘴角含起一丝笑意,夹着一丝丝恶意。
顾澜冰去找把宋晚烟名号写上去的那个人了,既然宋晚烟动用了幽冥鬼火,那萧无忧也就不担心被冯俶盯上了。
对上了他也掀不起大浪。
冯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不是来自宋晚烟——他在调动内力自我修复,宋晚烟克制住的一丝幽冥鬼火带不来这样的伤害。
千里江山诀,暖春,柳叶刃。
每一剑刺出,都像是女书上不易察觉的拐点和停顿,流畅而果断,温柔而坚定。
金鞭一抖,发出低低龙吟,推开柔和又锐利的宋晚烟,游走而出,盘旋而上,缠死忘归剑。
宋晚烟手腕猛转,力道甩向剑锋,竟把冯俶生生地拉上前几步。冯俶手中金鞭光芒大放,仿佛要在忘归剑上把自己拧成细绳。
某一刻对峙,仿佛时过经年。
水纹漫理在身边荡漾,太阴真水对宋晚烟一点影响都没有。
没有共情,没有排斥。
共情可以征服,排斥必会受伤。
但忘归剑上沿着水纹漫理呈现的裂缝越来越明显,周身浮动的水纹逐渐被朱雀纹代替,火灵之气灌入五脏六腑。
宋晚烟显得很平静,平静得有点失神。
“南,南明离火?”“真的是南明离火?”“没早点拿下临安宋家真是……”
瞪大眼睛的夏澄珪也没有看清,那个闪现上擂台震碎金鞭带走宋晚烟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