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闲处光阴容易过,寒时相依愈加暖
“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腊月二十四,信州城。
灯火摇曳的信州城,青砖灰瓦的赣家建筑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愈显朴实素雅。孩童身上的大红新衣点缀人间烟火,爆竹残香混入节气。
青砖,灰瓦,小窗,天井;
炊烟,黄昏,薄雾,酒望;
红尘,小调,市集,路人。
掰着手指头数着穿上新衣裳的日子,期望和盼头,总是在人们酸甜苦辣的生活中生生不息。
“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少主您这是干什么?”
“嘘,叫什么呢?你少主我啊,忘不了老本行。行了,别叫少主了,被人听到谁还给我钱。”
“看来,荧惑碎片泛滥成灾了。”听到“少主”这个称呼,宋晚烟凛冽的余光瞟了过去。“干什么?”宋晚烟握住叶琼手腕,低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是……”叶琼看着那个衣衫褴褛但精神饱满之人,还想说什么,又被宋晚烟严肃威压的眼神堵死。他当然没有听到那低声的对话。
“小公子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给我们几两碎银填填肚子?”许是荧惑碎片让他太过顺风顺水,连可怜都不装一装,笑嘻嘻地就开口了。
“要是真纨绔子弟你这几两碎银就到手了,自己都在为几两碎银奔波,就算看不得,又能奈人间疾苦何?”宋晚烟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秀目中暗含探究与威压,她知道他可能听到自己说的话了,但不相信有人不会被荧惑控制。
需要帮助的人很多,但总有人要利用,使得伸手也成了需要利害思量的负担。
宋晚烟本来也不会是“为碎银几两奔波”,是扬州城时为了自己的吃穿用度,从对联题跋,到贺词墓志铭,才真正理解何为真正鲜活的人间烟火。
努力活着,悲欢离合。
除夕,苍梧居。
上联:喜一朝露浓花瘦
下联:共四方海晏河清
横批:风物长安
笔锋折转,想象不尽钩点提折。
正在三人将满桌满地的红对联卷起来的时候,萧无忧带着一个女子走进院子。
竹叶覆伞,梅苔为缀,身披薜荔,葭苇作簪,槿花插鬓,腕下悬一海棠,唇以山茶轻染,眉借青蓼淡描。
“命定之人,晏华予,&39;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39;。”萧无忧笑得像个孩子,“愣着干嘛,叫师娘啊!”
“师娘好!”顾澜冰最早作出回应,也理应如此。
晏华予颊上飞红一片,抱着萧无忧的手臂,腕下海棠轻晃。
地里的油菜有几棵抽出花心,立志要在新年之初绽放。“它们怎么不怕冷呢。”白泽扯了扯鹤氅,嘀咕一句。
尉迟敬德和秦叔宝的门神画像被人们贴在大门上——想当年这二人护的是一国一君之安宁,如今佑天下百姓。
“九州大地谷稔入殿,四海盛世花开满廊,江山如画;春霖降月华清水,淑景到芳草碧山,四季常安,”叶琼煞有介事地品鉴着,“怎么都这么,文绉绉的。”
“因为这种东西看得多了。”
……
白泽走在油菜田边的田埂上,虽然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但还是在悄悄地打着那棵油菜花的主意,这是自己从新开始的第一年,给自己送一朵花花不过分吧?这里找不到梅花,只有油菜,这么大的山哎,奇奇怪怪。
宋晚烟,顾澜冰和萧无忧都能和大家打成一片,他还是有点不愿见人。
“你在干什么?对我家的油菜图谋不轨吗?”少女的穿着和众人不太一样,寻常布衣,脸上的粉饰,手上的镯子和细编发辫上的钗珠,却都透着养尊处优的痕迹。
“我只是想要一朵花。”白泽想着宋晚烟那次护在他身前不卑不亢又认真巧妙的样子,平静地说。顾澜冰也说他既然破过一次例,日后就要好好斟酌了。
“不行!小心我收拾你!”少女挥了挥手中什么东西,瞪着白泽。
“干嘛?知道我和凤清走的近,就拿来刺激我?我要是你,不想要直接拿后山烧了,不至于这么欠揍。”白泽说起话来越来越像宋晚烟了。
“哟,这地儿也能遇到这么水灵的丫头。嘿,这不是那谁吗?啊哈哈,两位好般配啊!”
“你,你,我就是认了少主你个乞丐都不会靠近他!”少女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被白泽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看着那张和集市上叶琼遇到的乞丐同一张脸配着浣花锦冬衣,嗯,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
还有,这身打扮,就那件浣花锦就价值不菲,这少女怎么想到乞丐的。
“……”
天外一道飞剑,入骨几点寒光,袖风呼啸,红衣女携白狐天降,闲人退避。
“荧惑对你没有好处。”宋晚烟轻轻落地,他打小白狐的主意让她很生气,即便江湖上都知道丐帮藏着不知道多少失传的武林秘籍,又没有什么内外门之分,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那一把袖风还是在靠近时无形化有形,把对方扇出几步开外。
连那个不谙武功的少女也被应付不了在后退过程中摔在油菜花田里。
“嘶——”他捧着红肿了半边的脸,“那是有个人拿来跟我换古镜的。”
看上去忘归比荧惑碎片效果好。
“谁?什么古镜?说清楚。”
“那个人,自称是临安宋家家主,那古镜是他们流落江湖的家传之物,我,我就换了,也不能霸占他人家传之物啊,名声都不好听。”
“……”宋晚烟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要荧惑在,什么都合理了。
可是宋晚烟也忘了,荧惑剑碎的先例给了诛心剑主“榜样”,荧惑尚且看人,尚有无效之时,诛心便是无法抗拒。
“今天是除夕,你不回帮里吗?”宋晚烟转身,淡淡问了一句,也不等回答便走开了。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门扉半掩,灯火散落,向晚风袭人。
共围炉火,笑语欢声,夜话平生久。
晏华予倒是在山里找到一株野梅,生于林间,素于尘世,存于不朽。
一指粗的梅枝上工笔细刻,轻轻墨染。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