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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小家才子才方露,大隐于野初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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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西道,信州,灵山下。

    横贯于此的灵山如醉卧的江南美人,清朗俊秀。

    “先上山,别打扰大家了。”顾澜冰远远望着秋阳下忙碌的农人,换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踩着斑驳的树影,趋向一道山鸟常栖的竹篱,茅顶下的匾额,“苍梧居”三字清晰洒脱。院中横一琴,名曰临风;檐下挂一铃,上书暮蝉。

    “临风听暮蝉。”

    顾澜冰带着两人走进苍梧居,小白狐和潮涯一上山就窜进林子里了。许久未归,院子里还是井井有条。青石汀步一路铺到屋门口,几只鸡鸭才见来人惊回屋后。“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这么好的地方不早点带我来。”白泽左看右看,脚步已有了些雀跃意。比起长安城反常的欢欣,这时的雀跃,是真实的。

    太久没回来了,在外面的时候也很少想到这里,顾澜冰自己也有些手足无措。

    “回来啦。”一只手搭上顾澜冰肩胛,带着笑意的声音如沐春风。

    顾澜冰转身扑过去,那人身上缀着灰绿滚边鱼藻纹的墨绿色冰裂暗纹袍与束发的墨竹簪相得益彰,看着年纪很轻,想不会过而立,但站立于此,稳如重剑。

    “江湖不好玩吧?”他温柔戏谑道,抚摸着顾澜冰后背。

    被顾澜冰靠着的肩膀感觉到一阵温热,比他本人的体温高,还在不断升高,不过片刻,就有些像火炭了,而顾澜冰自己似乎毫无察觉。

    “活着都不好玩。”顾澜冰噫噫呜呜地竟有些像是在撒娇,又惹得白泽难得一笑。没有人会点破,顾澜冰这一次的哽咽,是真的。

    白泽的一笑,也是含泪的。

    深入山林,卸下华袍,返璞归真。

    “介绍一下啊,什么样子。”他往顾澜冰身上佯怒地拍了一下,推开他。

    “临安宋晚烟,字清寐。”宋晚烟上前一步,款款行了一个万福。白泽也行了一礼,“在下白泽。”

    “长安顾澜冰,师承,”顾澜冰顿了一下,将身边的人轻轻推上前,“灵山居士萧霂,字无忧。这个名号在武林不响亮,但换个高度,在仙门,分量不轻。”

    ……

    长安,顾府。

    门上雕龙画凤的大锁被强行劈开了,扔在门槛的后面。素宣黑字,轻飘飘地落在案上,就像纸上那轻飘飘的告别,其实也不需要让谁看到。但他还是来了,他知道很多事情已经不是年少的情谊可以衡量了,只是觉得,终究还得来一趟。

    ……

    “仙门?我知道啊,江湖上几大望族背后都有一个仙门世家。不过,宋家是许多仙门的弃子。”

    “这话说得,&39;不才明主弃&39;啊,明明是自己不愿意,”萧无忧嗔怪地看着宋晚烟,暗暗带着一丝欣赏,“宋家拒绝了不少仙门,让他们很没面子,那段时间许多仙门还想剿灭宋家。”

    “打着合作的旗号控制宋家?临安宋家是独立的,不是谁的附属!”宋晚烟霸气地把忘归插在脚边,剑气扰乱杯中松花酒。

    “你有去村子里看看吗?那群娃娃,简直是天才!”萧无忧看向顾澜冰,满脸“孺子可教”的神情。

    缘溪而行,在溪水出山时寻得村落,身后云雾尽散,鹤唳松岗。

    桑柘村。

    走在田埂上,看到一副丰收在望的景象。不仅是泛黄的稻穗圆润饱满,即将颗粒归仓,更是山地上将水引往高处的龙骨水车,初露少年的光芒。

    “小凤凰,萧仙师!”田间除草的农人抬起头,看到他们倒是故友般的兴奋。宋晚烟更是,拉着顾澜冰就下田了,不防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滑了一下。

    “哎,小姑娘小心!哪能让你做这事。”立刻有大娘来制止宋晚烟,被顾澜冰拦下,“我在,不会累着她。”

    三两声鸡鸣犬吠,三两点姹紫嫣红。

    宋晚烟扒开田边杂草,正准备一把拔出时,看到杂草间有一块空缺,空缺处裸露的土地上,一条小尾巴在洞口挣扎,她眼疾手快捏住尾巴,呼的一下站起身,刹那松挽的青丝散开,阳光泻落,恰似田间一朵墨楼争辉。

    这一幕,被多少少年郎尽收眼底。

    “晚烟你干什么?”顾澜冰伸手捏住那条小蛇的七寸,将它从宋晚烟手中提开。

    “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宋晚烟继续蹲下来将那丛杂草拔掉。

    “前辈!”清脆的嗓音响起,循声望去,一个十几岁的乡间少年嬉皮笑脸地跳过来,拉着顾澜冰指了指山地上的龙骨水车,邀功一般地说,“瞧,那是我造的,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钻研从萧仙师那里拿来的书。”他晃了晃顾澜冰手臂,“你说,萧仙师愿不愿意收我为徒啊,这样我就可以叫你大师兄了。”

    昨宵夜雨淋淫,今朝晴朗可喜,湿润的半空中升起袅袅炊烟。“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这个你得自己去问他,”顾澜冰摸着少年的头,“不过那龙骨水车萧仙师可喜欢了,无师自通呢。”

    “真的?!”少年一脸惊喜,眸中光如骄阳,顾澜冰心中一颤,他像极了独自站在华山顶的自己。

    “你不相信我吗?”

    “信!信!”少年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没有注意几团泥巴球飞来,躲避不及,糊了一身。

    “胡说八道什么呢?还不回来干活?”“就你那偷懒样还想套近乎!”“没有我们你一个人干的了什么?还不滚回来!”众愤来得措手不及,打得少年落荒而逃。

    少年哪里知道,顾澜冰某一刻的心事呢?时丰岁稔,海晏河清,想要护这一场盛世,终究只是护着已是现成的事物,是否有机会,能创造新的东西,点燃进步的火花?

    ……

    萧无忧坐于临风琴后,一手抚摸着斩虹剑剑刃,一手把玩着幽冥鬼火笛,阖眸冥想。月下林间,两道剑光舞动,身影飘忽,三两片叶子悄然落下。剑气压过了他们的气息,只留下一热一寒交杂冲击的力量。

    “嗯?”萧无忧抬头,目光追着宋晚烟的身影,“看来忘归不是水性,应该是火性啊。”说着,像是怕冷落了白泽,又像是真的想开玩笑,他又看向白泽,“小白泽,按照你说的情况,明楼昊那家伙是在跟你们装嫩啊,以他的修为,在昆仑派不算长老级别都说不过去,杀伐之力紫薇天火是谁都能掌握的?他要想称帝都是顺应天道。居然连障眼法都看不出来,栽在一个上官鼎,想气死人啊!”话虽这么说,言辞里也听不出生气,平静如月下彭蠡湖。

    一杆翠竹被谁踩下一脚,弯曲又弹起,轻盈的身体跃出树林,浸入月光,“千里江山诀,剑月合一,千光斩。”忘归的剑光与月光融为一体,幻化出千道剑影,此刻一阵寒气也出现爆发式扩散,萧无忧又一次抬眼,从容不迫地在临风琴上划了一道,琴音作刃,将千光斩与幽寒阵悉数破解。

    “比武尚可,实力不小,但若敌人一心想杀你,会给你这么长时间蓄力吗?”说得很轻,但确定从林中走出的宋晚烟的顾澜冰能听得到,“只剩基本功就想保命?逃跑都跑不过吧。”他又在琴上划了一道,沉重的威压让两人的步伐顿了顿。

    顾澜冰三两步上前,单膝跪在萧无忧身边,“师父赐教。”

    “你亲父传给你的将门武功呢?怎么现在这么依赖清霜高洁清寒的剑气,融会贯通融会贯通,被气糊涂了?你师父我都还没糊涂呢。”话语里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语气又温柔得不像样。“还有你,”萧无忧看向低头垂首站在一旁的宋晚烟,推了顾澜冰一下,“起开,别挡着。”

    顾澜冰朝宋晚烟轻松一笑,把位置让出来,宋晚烟站过来,神色谦恭,月光将五官勾勒得愈发清粹,“先生您说,晚烟听着。”

    “这不是你的错,千里江山诀是个好东西,想必有它你也多次化险为夷,但在某些特定环境下千里江山诀的招式太繁琐了,这就需要你自己悟了,可以就改进,不行就破而后立。”萧无忧这话说得有些坚决,还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他也没有告诉宋晚烟忘归的火灵属性,既然家族不传,那就别说了。

    宋晚烟若有所思,宋家的剑法从未上过战场,并没有果断肃杀的意味,但如果有一天遇到的情况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比如战场,那不像一篇华而不实的辞藻铺陈了吗?不知不觉,手又摸上忘归剑。

    “再好的东西一成不变也会僵化,一定要做些什么,顺应世事变迁。”

    宋晚烟眼前仿佛浮现出自己闪现在两大凶兽爪牙下的场景。

    点剑而起,嘶嘶破风,华美飘忽的“清风兰雪”将流水卷残花之势的凛冽发挥到极致,竟以刀法运剑,剑锋凌厉辛辣,剑气威压不算强,但让人心怵。

    “你倒是真的相信人定胜天?”萧无忧眼睛耳朵看着听着宋晚烟,嘴上又和顾澜冰说起来,“你以为,他们要你的什么?”

    顾澜冰摇了摇头,其实他真的感觉对柳临曦来说自己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何况柳湔柳珣?但这种话他不会在萧无忧面前说。

    命书上写的“化险为夷,安于庸常”也莫名的扎心。

    “他说能看到众生功德和气运,不假。半路出家也还是名声在外,所以他们不是想扶你上位,是想要你那如鱼得水的气运。”

    “如鱼得水?”顾澜冰想说,就算如此,大概也是只河豚。

    “你不一定能平步青云,但无论走到哪都能有一席之地。”萧无忧好像知道他没说出来的东西,笑着摸了摸顾澜冰的头,好像在说,小河豚也很可爱。

    宋晚烟忽而起跳,身体仰悬于空,再挥一剑,身下地面裂出一道沟壑,落地,起剑,一声厉喝“千光斩”,一剑化千刃。

    “好。”萧无忧赞叹一句,即使信手动弦便化解了千光斩。

    “一点便通。”白泽勾了一下琴弦。

    “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只需要这一点。看得出来,不仅是真传,更是把对家族的深情寓寄其中。”萧无忧把幽冥鬼火笛和雁翎斩虹剑并排交还给薄汗淋漓的宋晚烟。“昆仑镜的事情不要急功近利,改写历史走向严重性无人不知,他目前不会干太大,也干不了。”

    “小白泽啊,你知道你现在最应该干什么吗?”萧无忧抓起白泽的手,放在君弦某一处,反复勾了几下,弦声单调但有力。

    “嗯?不知。”白泽没有反抗,但兴味阑珊。只是白月银弦,着实摄人心魄了些。

    “安居乐业,”他放开白泽,“好好活着,总会有人在意。”碧落一角入眼,深邃澄澈。

    “这是什么意思?”白泽从来没有谦虚请教过什么,这是头一次,认真地用被琴弦勒得生疼的手指点了点君弦。

    “没什么意思,没有关系。”萧无忧耸耸肩,一脸无辜,这个回答换来的是白泽扭过头没让他看到的一个白眼,“晚烟啊,生血炼化之术没有传闻中可怕,你身上有驱阴辟邪之物,足以抵消,我不担心,只是那位婆婆,你要小心。”

    “嗯,我会的。”宋晚烟摸着幽冥鬼火笛的笛身。

    “还有,如果有别人能驾驭幽冥鬼火,那个人一定要远离。”萧无忧把临风琴后的位置给顾澜冰让出来,“现在嘛,幽冥鬼火被我封印了,来一段琴笛和鸣吧。”他拉着白泽在几个酒杯里倒入松花酒,捡一根树枝各敲了两下。

    清脆空灵,吟和虫鸣。

    俗世不扰,月色清明。

    一曲咏罢,耳余长音。

    “不是同一首曲子吧?”被萧无忧抓着手用酒杯敲了一曲的白泽一脸诧异,说好和鸣的,太没默契了。

    “他们琴笛和鸣,与我们何干?”萧无忧再一次把白泽怼到无言以对,要不是来了这里让他很开心,萧无忧又是一副童心未泯的样子,他真的得阴沉甩脸色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山泉打水,隐居也不能让客人粗粗糙糙啊!”看着站在一旁的顾澜冰,萧无忧的言辞和语气里终于有了明显的情感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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