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川西使玩笑戏芳心,白衣侠自荐探虎穴
“你居然亲自来了!”顾澜冰拍了拍一口气都没喘匀的黑衣人肩膀,只是手还没放稳就被扒拉下来了。
“你的事都是大事,我敢不亲自来?”川西刺使南溟深/吸了口气调匀呼吸,掀开纯黑色的斗篷,“说吧,又端掉谁的老巢了?”
“大理寺追查的邪教,&39;无情道&39;。民众安抚得差不多了,大多数人都不太会说汉话,那天的事权当闹剧。”
“接下来是不是要我安抚你了?”南溟深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问,“那些毒你解不了吧?”
顾澜冰沉默下来,许久方道,“你先处理好他们再说我。”
南溟深定定地看了顾澜冰片刻,带人走开。
自那天晚上起,宋晚烟的身影在所有人中间穿梭着,一边轻轻安抚,一边细细探查毒理。顾澜冰觉得自己不能这么颓丧,但是再怎么骄傲,那种“晚烟是在救人我是罪魁祸首”的想法还是挥之不去,光与影交错着在眼前摇晃,每一次与无辜的人对视都会不自觉退缩。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眼睫上,手也慢慢地抚上衣领,那一日凤凰赠予的羽毛仿佛还携带着温热,“满心热忱偏以寒凉作盾,初心一如我凤族,涅槃重生。”这是凤凰给他的判词,明楼昊和凤凰的那出戏,赌的就是他会不会出手,用紫薇天火,“名正言顺”地让凤凰把他带走,宋晚烟则留给梦蝶境。
反复抚摸着凤羽,失神许久,恍然想起什么,收敛神魂朝南溟深离开的方向走去。
“想通了?”见顾澜冰匆忙前来,宋晚烟尚未开口,南溟深倒抢了先机。
顾澜冰不知道该怎么说,从无力感和罪恶感里脱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低叹一声,右手在空中虚抓,随着逐渐握起的拳头,一道银色的细绳缠上来,他走过去拉起南溟深的手,将细绳交给他,“把它转交给你,否则在大理寺解不开就不好了。”细绳又在顾澜冰松手后游走而出,缚回原样。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女孩怯怯地声音传来。
顾澜冰转身看去,正好对上女孩的灵眸。那一刹那,向来自信的他瞳孔骤然收缩,竟是后退两步,然后感觉后腰被人扶住,一个不卑不亢的声音道:“对不起,我们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完整的解毒法。”
“我,非常抱歉。”顾澜冰感觉得到宋晚烟手中的温热在脱下鹤氅的后背蔓延,但眼中的星光不是那么容易聚集回来的。
“没关系的,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女孩笑得像荒原高山上独一无二的红花。
“受害者吗?也许不是。”顾澜冰泛起的笑意里有些异样,“我不知道怎么看待自己了,”他推开宋晚烟的手,“我现在离开,算不算是逃避。”
出征前在皇城遇刺,偏偏是和柳临曦外出,也都这么说的,你没错,你是受害者。人都说他和当朝太子柳临曦关系好,可是年少无瑕时出入宫禁和谁关系不好过?
“可是,本来就我们几个不相信他们的被下了蛊,其他人都好着,而且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灵眸里满是雪域的纯粹。
“不用安慰我了,大家各干各的吧。”顾澜冰笑着走开,笑意里掺杂着惨淡。
……
就快入川了,顾澜冰还是沉默了一路。
“姑娘啊,凤清是个好人,但我得提个醒,”南溟深含着一丝丝邪恶的笑意扫过顾澜冰落寞的星眸,“这身皮囊也不错,可是这整个人,要么看好,要么不要。”
“别挑拨离间。”顾澜冰急促地抽了一口气,他当然没这个开玩笑的心情,但想到好友的苦心和知己的担忧,还是配合了。
“好意思说,”南溟深抓住顾澜冰肩膀,生生把他掰过来和自己对视,“想成家就安分点,尤其不要在贞洁线上试探。”
“你……”顾澜冰咬牙切齿却不知如何反驳,这可不常见,在伶牙俐齿的他面前吃了几次瘪的南溟深见状得意洋洋。
数月前,盛安十七年早春,毕月赌坊。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哎哎哎,不许玩小伎俩!”“我堂堂毕月坊需要这些小伎俩?嘴放干净点,输不起别玩!”
嘈嘈杂杂也掩不住梁柱上雕画毕月金乌的古色古香,少年睁大眼睛细细看着每一个角落,乌眸中的好奇无意流露。
少年着玄色镶边月白锦袍,白玉簪束发,白鹿皮小靴伴着跳跃的脚步,乍一看倒真是哪家小公子出街。
少年慢慢走到一群赌徒中间,看着跳动的骰子,听着兴奋的呼喊,不但没有厌恶,反而更加跃跃欲试。
“那个,我能玩一会么?我觉得自己运气很好的。”少年脆脆地开口,声音不大,但还是引起了注意,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你?哪来的小兔崽子,这可不是你玩的。”
“可是,可是我没地方玩了,能去的都去过了。”少年一脸茫然无奈。
“你是哪家的?”对面一个看上去还算和善的人问了一句。
“我叫白凤!”少年很高兴地自报家门。众人面面相觑,白姓?看上去听上去都像个大户人家,但没听过蜀中有这么一个望族。
“啊!”白凤的尖叫突然响起,猛地转身,吓得身后那人赶紧把手抽开,又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地上的长针当然逃不过他的眼,颈后针孔处一阵麻和热蔓延开,被挡在身后扶着赌桌的手紧了紧,面上还惊诧未消。“什么东西,难受死了。”压着桌案的手一用力,站正身子,把目光移到自己小腿后的那部分桌帘上。
白凤还是一脸茫然地环顾着他们,迅速转身蹲下掀开桌帘,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子瑟缩在笼子里,眼泪汪汪又不敢出声,脑海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几个字:失踪人口?巨额赏金!抓个通缉犯赏金已经相当可观,再找回失踪人口?白凤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但这个小算盘噼里啪啦一打,看女孩眼里真有几分一眼万年的味道了。
“怎么,看上了?”
“嗯,我想要她。”白凤抬起头,假装没听到那句“他反应快得有点奇怪”,也单纯得听不出恶意的戏谑。
周围爆发出一片哄笑,“可以可以,不过,你要是输了,该怎么办?她可不是钱能换的。”
“小公子细皮嫩肉的,也不错啊。”
在一片不怀好意的笑声里,白凤捕捉到一个理性的声音:“你们别太放松,他不简单。”但很快就被压下去了,“疑神疑鬼,就你那点家产,那个看得上!”
白凤余光游走,瞥了那个声音所在位置一眼,一个冷面男子皱着眉死盯着自己,一时连已经滑至指间的“踏血寻梅”也没敢用,“只要我们玩简单的,你们也不作弊,我就不会输!”
“你是想比大小还是猜单双?”对面那个和善的男人开口道。
“嗯——猜单双吧,”白凤抬头想了想,“能把她放出来吗?”话音方落,一只手扯住他的衣领就撕,“啊!你干什么!谁让你靠近我的!”白凤惊起,少爷脾气上来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冷面男,“你你你,你居然对我不敬!”甩手就是一巴掌。
“有脾气,有趣!”
哄笑未落,骰子声响起,“什么时候停下少爷来决定。”对面那人一边动作夸张地摇盅,一边朝白凤露出笑容。
“停,双。”白凤自信又果断。
缓缓开盅,所有人都是一脸轻松,仿佛已经知道结果——谁都知道,当然是单数。玉一般圆润流转的骨骰,血色的点,煞是好看。
“&39;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39;。”白凤定定地看着红白分明的骰子,脱口而出。
“瞧瞧,呆性又上来了。”
……
“第七回了,还不认输?”和善叔用和善的态度耐心地陪白凤玩,看白凤的眼神却不那么和善了。
“给我,我来!”白凤眉头紧蹙,气急败坏的样子说不出的讨喜。
“咚”的一声,冷面男应声倒地,一道血流自颈下蜿蜒而出,周围人一愣,匆匆后退,和善叔目露凶光。
白凤脸上的单纯刹那尽失,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嘲讽,“真可惜,但凡你们有一个相信他,我就没有机会。”含笑的星眸看向和善叔,“你以为撞进你眼里的,是小虫子么?”说着,手一扬,薄如蝉翼的红色花瓣飘起,一挥,花瓣如刃,无声无感地钻入皮肤。和善叔的眼里流出一道血水,触目惊心。
该躲的躲,该倒的倒,总之再没有人挡着白凤,毕月坊自家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一个个都丢下自己的赌局围上来。
白凤抓起桌上险些输出去的流云白凤佩,足尖一点越过众人,对毕月门不了解,不是很想和他们动手,于是把目光看向他们不敢太放肆的二楼雅座。
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手造成的人仰马翻,莫名的有些爽快。躲的躲散的散,通缉犯也被“踏血寻梅”制服,正门大开,这个烂摊子也就好收拾了。
“我可是江湖人称&39;千面人&39;的第一易容高手,你那三脚猫还想混过我?还有,离他远一点!”
“哪来的毛头小子,在毕月坊撒野?”
贵客“千面人”和老板娘的怒吼此起彼伏,这不但没有惊扰到白凤,反而气急败坏给了他一念的时间,问了身边病弱俊美的少年一句“需要帮忙吗?”干净锐利的眼光仿佛能透过病态的皮囊看到深处无力的挣扎。
病弱少年抬头看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白凤笑了,笑得有点释然,剑诀一捏,碧血剑从窗户外窜入。
要怪就怪白凤这双眼太多情,眼波一动便成了岁月温柔。“千面人”和老板娘的目光扫过来时“刷”的一声窗帘自己拉上来,房间里顿时阴暗。
方才白凤闯进来时踹开门,跳上案,然后拽了一个人挡刀——就是这个“千面人”,吓得他一把推开搂着不放的病弱少年,窜到赌桌另一边去了。
“这小子比你那娈宠还俊呢。”
不知何时白凤已经换回原貌,“苌弘,化碧”,碧血剑出鞘,碧玉一般的剑身游走着血红的雕花,清寒之气漾漾荡荡,剑花一挽,气势如虹。
整个屋内巍然不动的,是他自己和身边的窗帘。袅袅暗香在空气的浮动中颤抖,暧昧的温热气息缠绕着。
白凤伸手扶住身边的病弱少年,自信冷冽的笑意迎上直勾勾的注视,借剑气清寒不散,恍若将身影融入寒气,碧光闪动剑出数刃,一刃斩灭幽香,千面人和老板娘各分一刃,剩下的,开道。人如其名,行似白凤,在一道缝隙里穿过,利落飒爽。
“干什么呢?刺史大人亲临,毕月坊还这个风气!”一堆黑衣人适时闯进来,白凤一点不在听为首者说什么,就把少年推了过去,为首者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道“失踪人口?”
也就这一刻,千面人扑过来抓着白凤肩膀将其压在墙上,但碧血剑已横于两人之间,强行制止了下一步动作,“松手,我不介意再多你一条血债。”
“下面那些人,是你干的?”为首的黑衣人靠近白凤,一手推开千面人,“还是用萃毒的暗器?”
“是,这些人,留着祸害人间还是留着伤风败俗?”白凤一脸大义凛然,两个黑衣人一个拽住他,一个推开“千面人”,而他在一圈噬人的眼神里从容地交出藏了针的折扇。
“那你也不能……”黑衣人首领恨铁不成钢,一跺脚,“带走!”又转向老板娘,“毕月坊的风气真的要好好整顿整顿。”
……
“做得好是传奇,没做好是春宫。”顾澜冰低笑道,“大人是想说这个吗?”
“其实,其实我也做过这样的事,”宋晚烟掩不住笑意,“我端了一个采花大盗的老巢,一共五个人,我抓到三个,跑了俩,那三个被我半夜扔到衙门去了,外附一纸认罪书和几张指控状。”
“我算是明白了,天生一对!”南溟深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不过凤清,你不会真的……”
“怎么会,我可以让&39;踏血寻梅&39;的效果不那么严重的。”
“大人,有两个尾随的。”
“哦,带上来。”
宋晚烟回过头,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没由来地说到:“看来,有人违背了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