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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故里雕栏应犹在,人间朱颜无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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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晚烟站在乐游原上远眺,少年白马出阳关,没有送别,他会不会失望?

    君赴西域塞北,余往东海江南。

    “沐泽,去不去看夕阳?”宋晚烟一身凝烟紫薄纱对襟长衣,半个身子探入书房。

    许沐泽放下手中诗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去,去吧。”

    “我们也要去!”旁边两个着宝蓝家常锦缎袍的少年也扔下书笔。

    “你们做功课。”许沐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那我们去哪?金陵城城墙?”

    “桃叶渡。”许沐泽脱口而出。

    穿乌衣巷,过朱雀桥,一路寻得桃叶渡, 相思处。落霞余散半边天幕,远山近水和屋舍船渡,皆分得一片绮晖。

    “对不起。”

    “是为临安城的谣言吗?”

    “你,你知道了?”

    “我回过临安了。”

    临安。

    “都是些什么事。”宋晚烟坐在西湖曲院的檐下,风荷摇曳,“回个家都这么费劲。”

    “听说宋家那个嫡长子,结交了什么旁门左道,连祖上的剑谱和佩剑都流出去了。”

    “什么呀,前几日宋家想和金陵许氏联姻,借力整顿家风,人拒绝的理由是和长女已有婚约,结果是听说长女在扬州城和人走了。”

    “那,会不会前期那些事是他们一手策划的,败露了?”

    “也说不定,祖上的脸都丢尽了。”

    ……

    这些有鼻子有眼的流言听得宋晚烟翻了几次白眼,咬牙死劝自己才没把忘归拍在他们鼻子眼上。

    西湖风凉,静听荷语,耗过一日潋滟光阴。

    毕竟是自己家,十几年了,闭着眼睛也能摸出路来。宋晚烟闪进祠堂 ,吹燃火折子,上上下下看了一番,行,至少掩人耳目的工作是做足了,该记的该写的都没少,甚至,多了点什么。

    宋晚烟走到祠堂正中央,掐灭火折子,跪了下来。

    周身清寂,“烛残漏断凭欹枕,起坐不能平。”

    “怎么样?什么情况?”

    “一切正常。”

    “这边也正常。”

    “有情况!”

    宋晚烟此时也已有些朦朦胧胧,“嗯?什么时辰了,还有巡夜的。”想起身,一阵麻木从双腿传达上来,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喊这么大声干什么,哪有情况?”

    “方,方才有个黑影,很多尾巴……”

    “大惊小怪,这里本来就有一只九尾白狐。”

    须臾,宋晚烟咬牙起身,打开门,轻微的动响还是惊动了提灯巡夜人。

    “什么人?”

    “宋晚烟。”开口处,平静,果断,又透出些许威势。

    风摇裙动,虫鸣起伏;

    长袖飘起,羽箭射出。

    “你,你干什么?”

    “不需要你们通报,我要自己去会会我宋萋大侄女。”

    四周月色清明,风影珊珊。

    “小白狐!”

    一道白光窜入怀中,就是江湖传闻里那只长不大却有着千年修为的九尾白狐。她一边在宋晚烟怀里蹭着,一边咬着宋晚烟的衣服哼哼唧唧地叫。

    ……

    “嗯,谁呀,大半夜的吵死啦!”

    “大侄女,姑姑回来了不给开开门?”

    “什么姑姑。”宋萋嘟囔着。

    “好久不见,依紫。”宋晚烟还是先入为主,“大侄女不用起来,姑姑坐坐就走。”宋晚烟看了看四周,径直上前坐在宋萋榻侧,“又要明息谣言,又要暗起波澜,又要查真相又要掩事实,连我和大哥的后事都安排好了,难为大侄女了。”

    莫依紫端来茶水,趴在腿上的小白狐伸出前爪想推开,宋晚烟却接过,拔下发上银鱼霜色彼岸花蝴蝶垂珠步摇,探入杯中,继续说到:“虽说令尊作为禁军将领事务不这么琐碎,但看到宋家这等样子还以为你怎么办事这么不利索。”

    说罢,茶泼了一地,“手一抖,鹤顶红放多了?”

    “姑姑几日不见,越来越泼了。”

    “总好过某人骨肉相残家丑外传。”

    “宋晚烟你和我拿什么大!”宋萋把茶杯摔碎在宋晚烟脚边,“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到底哪点不如你!”

    “为人。”宋晚烟不假思索,“就拿这一地碎片来说,你发泄,我想的是依紫清理起来多麻烦。”

    ……

    “晚烟,”宋珉跟出来,“你真的要去西北吗?”

    “嗯,荧惑本就不能流落江湖,何况事关重大。”

    “小浣挺好的,虽然我知道她也在监视我。”宋珉牵出宋晚烟幼时坐骑紫薄汗星蘭,“家里,虽然他们一直在添乱,我还是会尽量劝着点。一个人在外注意安全。”

    临安城里燃灯如昼,若是星火落在了谁的西湖龙井里,那人想必也饮下一场千年盛景。

    ……

    “哎,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宋家那个大姑娘回来了,好像还闹了一通。”

    “是吗?又唱的哪一出啊?”

    “嚼舌根去角落旮旯里嚼,大庭广众之下让当事人听到了你们脸往哪放?”

    这几个碎嘴婆娘一样的闲人抬头望去,几步远外站着着青碧半袖对襟短衫兼藏青旋裙的少女,眉眼清冷。

    几人面面相觑,盛夏的光阴仿佛被冷霜凝了片刻。

    金陵,桃叶渡。

    许沐泽半是玩弄半是编织地拿着一根柳枝——是两个弟弟从台城折回来插瓶的——“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我们没有说婚姻那回事。”

    “我知道。”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唐门鉴毒,追荧惑。”

    “那他呢?”

    “谁?”宋晚烟犹豫了一下,但马上明白过来,腰间翠竹红叶,要多显眼有多显眼,“我不知道,其实我觉得自己没有感情。”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感觉他像身处一场豪赌中,不愿参与九子夺嫡的纷争,但会站在能保护自己的一方,就赌两方都用还是两方都齐,很是桀骜不驯。不过,出征的他,又是不一样的。”宋晚烟语气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说一个偶然擦肩的过客。

    “那他动情了吗?”许沐泽递过一只缠着红绳小铃的柳枝手镯。

    “也许,你看呢?”宋晚烟接过手镯,然后拿出顾澜冰的书信。

    “既然他在豪赌,那就做些什么,让他赢。”

    临安至金陵,似前尘,若隔世。

    “你怎么懂这么多?”宋晚烟忍俊不禁。

    “话本传奇里都这么写的,我们去秦淮吧晚烟姐,我请客。”

    “还有,晚烟姐,在外面有事,一定要写信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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