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芍药落辞别远征,江湖出勇入波谲
话说闲处光阴易过,芍药花开也转眼便落。
清晨,就像相遇的那一天。
“这是要走了吗?”宋晚烟踏着晨露站在顾澜冰的白色骏马旁,马上少年一手扶琴握缰绳,一手持一支大红芍药。
“嗯。”顾澜冰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将芍药别在宋晚烟衣襟上,“那年的仁人志士身殉扬州城,衣冠葬梅岭。如今我也要换上戎装。”
“金缠腰?花了多少钱弄到的稀有品种。人说金缠腰开花,必出宰相。”宋晚烟一如既往的轻快。
“不知我是否有幸与你建功立业,出将入相?”顾澜冰抽出一封书信,“等我走远了再看,好吗?……晚烟。”
宋晚烟点了点头,“保重。”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与知己宋晚烟书
暮春盛时,顾澜冰白:
前日寒食清明,城中笑语,城外尚有人行,“山溪野径有梨花”,若言此世人性凉薄,尚有同道之性情中人燃香上飨;若言将军坟前无人问,梅岭之间衣冠冢前,亦有新言旧语花洒满地,更兼卿玉眸含露,傲骨犹带满心崇敬。
郊野荒寂,阴雨霏霏,相杂几分慨叹。
卿尝戏言无情,令余费尽思量,欲与卿说,犹恐卿无意;不度卿意,恐负卿之心;更惧望族千金,自有归宿,余若言之,亦显轻浮。况余周旋于风云际会,或炙手可热或颠沛流离,皆无定准。
与卿雨游瘦西湖,品诗诵词赌书 ,如旷世盛景。卿言爱公子扶苏,去病,兰陵王,杜工部乃至稼轩等,卿可知余毕生夙愿,乃护此一盛世长安。
卿之安,世之安,余之责也,特留此书诀别,不贈他物,无需多念。
顾澜冰顿首拜别
……
长安,皇城。
神影阁的朱红大门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没有反应。
那人却很执着。
“谁啊?”
“我要见神影阁阁主。”
“问你是谁!”
“临安宋家嫡长女宋晚烟。”
“阁主不见客。”
宋晚烟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行。
如江南覆雪的琉璃瓦,剔透又莫测。
“等等,宋姑娘千金贵体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宋晚烟回头看处,那人青衣金纹,长袍大袖,冠冕轩昂。
宋晚烟黛眉微舒,举袖行礼,随后道:“兄长自去岁前来长安,再无音讯……”宋晚烟微微低头,表现出一副忧虑之态。
“人间逍遥客宋夙华?”
宋晚烟短促的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嘴角含起一丝笑意。
“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今日酉时,秋水轩,行吗?”他笑得有点温柔,像大哥。
“行。”
恰巧两人要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转身那一刻,一个笑意敛尽,一个却漾得更深。
秋水轩是长安最负盛名的酒楼,据说无论是诗歌还是词曲,在这里传唱过,长安城内外便可口口相传。文采风流,仅次于进士及第的曲江会。
“晚烟。”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城,宋晚烟一个人在城里乱走,一手扶剑,长春花色萱草纹下裳随步伐晃动,自信果断。但看到那一身约定时的抹寒青,突然之间就哽咽了。
“小傻瓜,陌生人约你,你也能来?”宋夙华把两串鎏金一般的糖葫芦递给宋晚烟。“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我才不在乎呢。”宋晚烟娇俏地抱着宋夙华手臂,将糖葫芦伸至宋夙华唇边,“第一颗还是你的。”
扬州他抬首,铭记一段年华;
长安他回首,忘记一城繁花。
宋夙华抓住宋晚烟手腕,叼走一颗山楂,“不去秋水轩了,陪我逛逛长安城吧。”
自从破了坊市的界限和时间的限制,长安城日日似佳节。灯火照亮酒望,车马来往吆喝不绝,大明宫长明灯如天上宫阙,还有走街串巷的小贩,一身风尘,抬首处沧桑穿透繁华。
靠近皇城,市集渐少,此刻夜正浓,丝竹管弦取次喑哑。
“带路,送你回客栈。”
“什么!你不跟我回去?”宋晚烟推开宋夙华,站在两步开外。
宋夙华温润一笑,摸出一只荷包给宋晚烟,“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什么?”宋晚烟从荷包里拿出一封书信。
“哦,对了,回趟姑苏,把它带给你江蓠姐姐,解除婚约。”
“斩虹和玉佩被我弄丢了 。”
“还有,离神影阁远一点。”
“可是大哥,我们不能先回去吗?”宋晚烟扯着宋夙华衣袖,黛眉紧蹙,贝齿咬唇,些许气急败坏又不经意透出娇俏。
宋夙华欲露还藏的情感竟是无懈可击,“宋家这回事,涉及面很广,一个都不能放过。”
对视片刻,宋晚烟移开目光,看向闹市,“我明白,不用送了。”嘴角再次含起笑意,“江湖有你,宋家……”她抬起头,眼里泛着莫名的自信,“交给我。”
玄青夜空微云淡月,星河难与灯火争辉,黯黯隐没。
飞彩凝辉,乃是天下一二等佳处;
南来北往,尚有人间三四千执愿。
杂乱的孤影,不知孰真孰假。
秋水轩门前,宋晚烟失约了的柳湔王爷正登车欲行,隔着人群擦肩,柳湔折了手中玩弄的牡丹,握在掌中,眼里闪动一丝阴阴的寒意。
宋晚烟抬手将散落的青丝撩至耳后,一根紫檀色的荆刺钻入衣袖,她慢慢摸出荆刺,扔在地上,一脚踩过。
只是这一切在柳湔看来尽显幼稚。
柳湔收回目光,将捏出汁水的牡丹狠狠甩在车内,拉下车帘,骏马扬蹄,踏一地烟尘,向皇城走去。
……
睁开眼,尚有些朦朦胧胧,但还是明显能感觉到手腕上的铁索,连挣扎的欲望也没有了。
“还没醒吗?”
“没有动静。”
“点灯。”
柳湔摇了摇少年,“醒醒”,同时把什么东西扔到桌面上,掀起久积的灰尘。
柳湔一把抓住少年的衣领,铁索响动,灯火影摇,黄灯黑影莫名有点瘆人。
“你今天看不懂它,明天是不是就该不认识自己祖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