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上昆仑结新知，误入虚空遇故人
宋晚烟一个人在逻些城瞎逛。为了弄清楚暗卫是不是冲自己来的，她故意和送茶叶的几人分开，虽然她挺想随他们参与茶马互市的。
话说回来，宋晚烟还是很喜欢乌斯藏风情的，透蓝的天幕下总会有明艳的色彩反差，大胆又热烈。藏香袅袅，擦肩而过的人，眼里有一抹虔诚，仿佛走着走着，就走进唐卡里的传说。
宋晚烟突然左弯右绕地乱走一通，随后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将星蘭留下，自行离开。
“我抓住你啦！”
匆忙追至星蘭身边的黑衣人一惊，下意识把斗篷从宋晚烟手中抽出。
“怎么称呼？”宋晚烟笑靥如花。
“嘉谷。”
“＇今凤凰麒麟不来，嘉谷不生’，好听。别藏来藏去了，堂堂正正多好，其他人呢？”
“没其他人了。”
“怎么可能，至少的给我三千暗卫。”
暗卫嘉谷不知该怎么回答，便沉默了。
“得寸进尺。”许久，嘉谷终于开口，“别乱跑了，雪域上追着你跑很累的。”
“那我上昆仑你们跟我去吗？你说他们的昆仑之行有多少人是荧惑招来的？”宋晚烟牵着马慢慢走着，抬眼望了望昆仑的方向。
“别问我，我不知道。”嘉谷微微低头并别过脸，“我不是江湖中人。”
“那我上昆仑你们就不跟我去了？”
“跟，任务。”
……
跋涉在星野下的雪域，高原狼的嚎叫远远回荡。
“曾经有人和我说＇北方有草原狼，西北有沙漠狼，雪域有高原狼，他们勇敢，智慧，勤劳，团结，无论从外面来这里的路途多荒凉多胆战心惊，他们用血肉守护的这片土地，灯火安宁。’”少年如是说，“比起江湖的小凤凰，我更愿意做边疆的狼，不过很幸运，无论江湖还是边疆，我都生逢其时。”
笛音清亮渺远，似月华温柔，夜色已酣。
宋晚烟正盘算着是去追荧惑，还是回蜀中。
大昭寺，香雾缭绕。
不知今日的乌斯藏，是否是文成公主想要的样子？
宋晚烟内着浅蓝藏式长裙大袖，外罩银红鹤氅，腰间所系仍是牡丹芙蓉结穂绦，额上勒一条珊瑚珠抹额，眉心垂下一颗朱砂宝石，发髻上插着一支彼岸花蝴蝶垂珠步摇，汉藏混着，倒是便无一颦一笑，也有万种风情。
“哟，互市互市，人都互走了？敢情是货不够，人抵账？”只有四个人来到约定会合处，粗布短衫，或披或夹各带一件藏式大袍，各牵一匹骏马，胸前素白哈达摇曳，乍一看倒是有些英气，平添潇洒。
“大姑娘别说笑了，六郎半夜三更失踪了，我们让那几个小的先回去了，哥几个谁还不知道谁，多半是上昆仑了。”
约莫七八日后，昆仑山下。
宋晚烟把星蘭的缰绳交给嘉谷，“你不是江湖中人，就别卷入江湖纷争，先回去吧。”
昆仑群山高峻连绵，几人正是打算步行进入。
靠近昆仑地界，竟无端想起一句“城台飘渺压城堙，依杖来观浩荡春。”是啊，若是再此回看山川江河一夜染春色，繁花似锦，也算一场浩浩荡荡的盛景。
“看来，已经有很多人来过了。”宋晚烟看到各处留下了许多兵器的痕迹，但又不像是交手留下的更像刻意做记号。“能怎么说，什么江湖十剑定天下，古人云＇天地之间，物各有住’，若非己之所有，便是强行获得，又怎么驾驭得了？”
“那姑娘的意思是这里面有个大阴谋？”
“我怎么知道，随口感慨别过度解读。”宋晚烟抱着小白狐，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来自雪山的朔风尚有些凛冽。
似乎来了的人都心照不宣的在走过的路口留下自己的痕迹，而宋晚烟一行人则是沿着痕迹最多的路线走着。
走了不知多久，宋晚烟停了下来，深深地，缓缓地舒了口气，但哪知手边石壁竟不经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然而，石壁后面的东西却让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下颚分离，身首异处，胸肋齐斩，四肢裂解，二首六身。
宋晚烟黛眉轻蹙，乍着胆子蹲下去拂开碎石，“霸王风月杜艽，幽冥鬼火鞭不在。”
“大姑娘好像和她挺熟。”
“不熟，在青楼有一面之缘，”宋晚烟起身，却迎上他们异样的目光，“什么意思啊你们！”
“快走吧快走吧，怪可怕的。”
眼前是一道幽深的峡谷，夹岸高山覆雪，白泽流银。
“他们是不是受伤了？”
“大姑娘我们去不去看看？”
宋晚烟早就注意到那两个玄衣少年，只是并没有流露出与急切和担忧相关的情绪虽一路同行，但也不想让谁以为自己同情心泛滥。
走近了些，宋晚烟才发现就是客栈里遇到的那两位。
“你们没事吧？”
“没事的，”少年似乎没有料到这几个人回来询问，有点手足无措，但很快露出笑容，“没事，就是走得太急上来太快，还有点喘。”
“无射（yi），”坐在一旁的少年扯了扯万无射的衣摆，一手托腮，目光空洞，“我还是不舒服，晕。”
没等万无射说什么，宋晚烟递过一包红景天。
“多谢。”万无射也没推辞，含笑接过“冒昧问一句，姑娘就是凤清那位红颜知己吧？”
“公子无定踪凤清无闲暇，自无书信往来，自古才子佳人传说多出一个套子，怎么仅凭些话本故事便信了红颜知己之说？”宋晚烟半是询问半是玩笑。
“非也，乃是姑娘腰间竹笛，凤清自幼见识绫罗花纹无数，唯萱草纹一种可上手，并添成无限新意，此笛萱草纹为主辅以简化彼岸花，益显幽深妩媚又不失古朴典雅。”少年说着解下腰间折扇，玄青竹制扇骨雕着一列萱草纹，顺势刻出几道兰叶，仿佛可以窥得一束茂盛。“凤清现在回京了吗？”
“嗯。”
“我听说凤清去岁出征前夕出了些意外，姑娘可知何事？”
说话间，两人与其他人已拉开距离，而其他人也不禁好奇，“凤清”竟是何许人也，能入话本，也能让认识之人关切至深。
“那夜凤清和殿下外出游玩，回宫时在皇城遇刺，但凤清说那件事并未怪罪于他。”
两人突然停下脚步，死胡同？
不可能。
宋晚烟向前走了几步，“轰”的一声，地面塌陷出一个坑，坑口弧度极为完美，但坑壁却不同程度地凹凸着粗糙的岩石，表层土块落下时还传出掺杂着委屈的锐利尖叫。
“好强的内力。”万无射蜻蜓点水般说了一句，想到的却是一个至柔则刚——他并没有感觉到宋晚烟的内力波动，但最后那一步着实震惊了。
宋晚烟蹲下“喂——底下有东西吗？——对不起！”
底下又传来一声尖叫，和宋晚烟的声音一起在洞穴里回荡。
“猰揄！”小白狐探出脑袋，看了宋晚烟一眼，跳了下去。
“无射，你来看看这是什么图案？”
宋晚烟听到碎石震落的声音，原是几人见天色渐晚，忙着找暗道，剑气震出了好几个奇怪的圆圈图案。
“谁轻功好点的从这里往上，去看看。”
“大姑娘看出什么了？”
“那边是六个圈吗？”宋晚烟答非所问。
“是六个。”
宋晚烟轻轻抽出忘归，右手握剑，左手二指拂过剑刃，水纹漫理立刻有了荡漾的动态。
宋晚烟手腕微转，某一刻如翩然起舞携一袖清风，回身，抬手，剑尖仿佛在空中描一道涟漪，这是千里江山诀的起手式“清风兰雪”，乃是那一年先祖慕《千里江山图》之盛景居于庐山鄱阳间，初雪之日舞剑，寻雪落痕总结出的一式。
两步上前举剑横掠，凛冽的剑气冲上石壁随即反弹回来，宋晚烟没做任何防范，剑气夹杂着碎石，感觉到疼痛从心口蔓延。
眼角落下一滴清泪，开口处依旧清冷：“洛书。”
履一，左三，六八为足。
“为什么是洛书？那‘戴九’呢？九星连珠？”
“那真的是天大的机缘了。”宋晚烟淡然一笑，抬手将青丝撩至耳后，顺手擦去泪痕，“底下有暗道，走不走？”
“猰貐不是凶兽吗？”
“那我也得去找小白狐。”
几人感觉宋晚烟入暗道后漾起一种暮春初夏已回暖的江南水般的温柔气息。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宋晚烟踮起脚，试了试半壁上的烛台，没想到居然真的点亮了。
暗道两壁雕了许多古朴粗犷的线条。
“这样能找到六郎吗？”
“偌大的昆仑群山，要找一个人，就得先弄清楚那个人的目的在哪里。”宋晚烟在前开道，一路点灯。
“那些江湖中人的目地是无端崖之迷。”万无射压尾，走过去的同时将灯熄灭。
到处弥漫着腊烟的味道。
“有听说这些江湖中人里有什么武林高手吗？”
“都一般吧，但有一个西域高手据说能排进江湖前十。”
“江湖排名看看就好。”宋晚烟淡淡道。从小到大看的江湖排行里武功比父亲宋景琉高的就没几个，后来更是连兄长都不如的也有名次了。
“小白狐！”宋晚烟喊了一声，三两步追了过去，事发突然万无射没注意灯没点起，便已熄了最后一盏，顿时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小心脚下！”“别乱动！”“没事吧？”
听得身后乱了阵脚，宋晚烟转身往回，跑了几步后突然停下，这几步已经超过她和万无射一头一尾的距离了。
山脉相通，将群山各处的声音汇聚起来，黑暗中回荡着兽咆鸢唳，风呼石行，人语铁碰，宋晚烟更是感觉到石缝间有寒凉侵入。
强压着愈加紧促的呼吸，宋晚烟缓缓抽出忘归，周身漾起江南春水的温柔，她舒了口气，警惕地环顾四周。
石壁上翩跹起两只冰清玉洁的蝴蝶，透着莹莹的蓝，像是雪山上纯净的天空。但是这两只蝴蝶照亮不了什么，恍若黑暗的虚空中只有它们。
它们绕着忘归转了几圈，一上一下交互缱绻。
犹豫片刻，宋晚烟跟了上去，追随着莹莹的蓝，在一无所有却狭小逼仄的虚空中兜兜转转，一闭眼，耳际那来自群山各处的声响，便会和旧日的某些场景交织，亦真亦幻。
“不可能，活物，有主。”
隐隐约约传来这样一句，宋晚烟猛地停下脚步。
“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