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原来这才是林沐白的真正模样!
阶梯教室。
沈择明教授微红了眼眶。
真正的清醒。
这是沈择明教授此刻的心中所想。
老人家一生见过不少人杰。
钱学森,邓稼先等等,也曾与他们彼此共事过一段时间。
他在林沐白身上发现了与这些人杰相同的特质。
在那段堪称黑暗的年代里。
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个国家需要什么,自己又该为之做些什么。
狂风骤雨中,他们不藏不避,躬着身子拾级而上,执意要为一穷二白的国家披荆斩棘。
沈择明教授还在感伤,却突然听到周边有学生小声说道:
“林沐白最终还是失败了吧。”
“毕竟若是有所贡献他在历史中就不该籍籍无名。”
沈择明教授眉头一皱,反驳的话语到了喉咙间只是最终没有出口。
这也是他心中的疑惑。
以事后的结果而言,在中国建筑学界发出光亮的是陆言心而不是林沐白。
那么林沐白呢?
那个在陆言心的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并至今令她难以忘怀的人,他是否有在山河破碎之际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亮。
………………
北京,某处楼房内。
也许是刚刚哭过的原因,学长燕殊新的眼眶还有些红肿。
听着节目的叙述,学长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慨。
原来他从未真正了解过林沐白。
在他们还在为东洋人的鄙夷而恼怒的时刻。
林沐白已经为营造学社的起航悄然定好了方向。
学长心头五味杂陈,忽听得旁边的子女这样发问。
“爷爷,他们有做出一番功绩吗?”
学长回过头,咽了口唾沫。
“自是有的,大概没到半年时间吧,朱教授就把我们召集在一起说营造学社自行编纂的第一本建筑学专著问世了。”
“我想想,应该是叫《清式营造则例》。”
“对,就是这个。”
“书稿上面署的还是陆言心的名字。”
“所有人都没想到,营造学社一直为人诟病的地方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小姑娘给解决了。”
“当时的报纸上还狠狠地报道了一番。”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一眨眼的功夫,当年我引进营造学社的小姑娘就成了如今的建筑学大师。”
“只能说有些人的光彩注定不是那个晦暗的时代所能遮挡住的。”
学长燕殊新絮絮叨叨,子女听后却疑惑指出了话中未曾说出的关键。
“爷爷,那林沐白呢,照陆言心的讲述看,最初提出设想的是林沐白啊,他去了哪里?”
学长呆愣住了,仿佛努力要从脑海中的记忆中寻索出林沐白的身影,只是良久后,他还是摇头开口。
“我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书稿上面的署名确实不是林沐白。”
“而且以陆言心的优秀,著书这件事她早晚会去完成,又何须林沐白提醒。”
“林沐白是对的。”
“但我仍旧不认为陆言心一直以来的骄人成绩与林沐白有所关联。”
学长神色复杂,子女听完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去。
节目仍在继续。
围绕在林沐白身上的谜团似乎只有等待陆言心解释清楚。
………………
各大视频网站的下方,观众们同样议论纷纷。
“唉,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用这句诗来形容那段晦暗年代的人民再合适不过了。”
“袁世凯,北洋军阀,若是那时所有的人都能团结一致对外,我就不信日本人敢踏进东北一步。”
“说再多都没用,马后炮而已,幸好无论经历了再多风雨,这个国家最终还是重新站了起来,只是苦了从那段年代走过来的陆言心老师。”
“说起来林沐白算是陆言心老师的领路人了吧,谁知道他们成功了没有。”
“刚刚查到,《清式营造则例》,由营造学社出版,中国近现代史上第一本建筑学专著,署名是陆言心老师,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等等,渣男呢?不是林沐白首先提出来的吗?”
“你都说了是渣男了,渣男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这种事见怪不怪了吧。”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变故啊,听陆言心老师的讲述,林沐白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变故什么,只能说历史给了每个人最为客观的结局,陆言心老师誉满中华,安享晚年,渣男林沐白下落不明,遗臭万年。”
………………
世间万般事情都是如此。
说起来像是轻而易举,做起来却总是千难万难。
那天回去之后,林沐白首先以修缮文渊阁的名义在营造学社内部纠结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成立工作小组实地考察紫禁城。
北平城的这座皇宫历经明清两代风雨,中途不知改建过多少次,最初的设计规章及理念已不可考。
林沐白便率领团队用标尺仔细测算紫禁城每一个标志性建筑的尺寸后,以现代建筑学的方式在图纸上还原这座古代建筑的原貌。
陆言心也没有闲着。
她凭借家中人脉辗转托人弄到了清代工部《工程造法》的影印本,并将其中的建筑图纸拓印下来悉心钻研,算是对林沐白的工作形成补充。
白天陆言心跟着林沐白考察紫禁城大大小小每一寸角落,夜晚便就近在营造学社里住下进行书稿的撰写工作。
他与她,一东学,一西学,彼此配合起来,倒也称得上相得益彰。
昏黄的烛火摇曳,陆言心与林沐白对坐在营造学社刻痕满布的书案前。
陆言心执笔誊抄林沐白对清代建筑的注解,并承包了书稿内的大部分图纸绘制,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最初在国外学习建筑时的专注。
陆言心完成一部分,林沐白便用钢笔对已经完成的文稿做进一步批注,笔尖在稿纸上沙沙作响,蓝色墨水解构成的楷书字迹分外秀丽。
林沐白埋首于文稿的批注时,陆言心总喜欢托着下巴歪头看他认真工作的侧脸。
当林沐白抬起头想放松一下眼睛的时候,陆言心又赶快低头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
陆言心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屋内的钟表滴答作响,总给她一种刹那即是永恒的错觉。
当然,并不是每一次的躲避都恰到好处。
偶尔也有两人的目光正对在一起的时候,林沐白的眼神疑惑,仿佛下一刻就要问你看什么这一问题。
每当这时陆言心都会用手指指向脸庞及嘴角,露出促狭的笑容。
而林沐白看到她的这番动作,则会疑心是自己太过专注,笔尖渗出的墨水不小心沾到了脸上,于是赶忙用衣袖来回擦拭。
陆言心见目的得逞,便会捂住嘴巴轻声偷笑。
这一招百试不爽,以至于连陆言心有时候都分不清林沐白是真的痴愚还是也想借此掩饰自己内心的那一份尴尬。
这样过了一段时日后。
某天,陆言心再次找到林沐白,林沐白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开心笑容:“陆家小姐,书稿完成了,我们的苦心没有白费。”
陆言心“哦”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
林沐白没注意到陆言心的小小心思,瞳孔中依旧熠熠生辉。
“对了,看我这脑子,你还没有见过营造学社的创始人朱教授吧,走,我给你引荐,正好我们的著作也要交由他审核一遍。”
朱教授家住在北平城西,而营造学社在城东。
于是他带她坐上北平的地上列车跨越大半个北平城去找朱教授。
路上,林沐白一直在讲述自己对营造学社未来的构想,陆言心扭头看着窗外却有些心不在焉。
著作已经完成了,营造学社从此刻开始算是步入了正轨,不知为何陆言心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像是原本期待很久的东西,到了得到那一天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欢喜。
陆言心想了很久才察觉到这其中的原因。
著作的完成意味着之后她再也无法寻到合适的正当理由去见林沐白,而林沐白也会有自己的学业功课。
他和她说到底也只是暂时的同事关系罢了。
陆言心心底有些空落落的,回想起之前彼此朝夕相处的时光,仍旧仿佛做梦一般。
在陆言心这样的别扭心思中,列车很快停靠到站,林沐白带她敲响了朱教授家的门扉。
朱教授身穿深蓝色的衣袍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互相寒暄了几句后,林沐白双手将完成的书稿递给朱教授,朱教授郑重接过,来回认真翻看了几遍方才抬起头来。
“能见证这样一部著作问世是营造学社和我的荣幸。”
“事不宜迟,我马上送去报局刊印。”
说着朱教授从衣架上拿起外套就要出门,快到门口时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问道:
“署名该署二位谁的名字?”
陆言心低头看脚尖合拢又分开,没有回答,她还没有从刚才的别扭中走出来,满心想的都是今天之后该如何面对林沐白。
倒是林沐白无所谓地笑了笑:“就署陆家小姐的名字吧。”
陆言心闻言抬头看向林沐白,俏目圆睁,任谁都能看得出其中的恼怒:“什么意思,这算是施舍吗?”
书稿虽然是两人共同完成,但其中绝大部分的注解批注都出自林沐白之手,就连图纸的绘制也是陆言心在林沐白的草稿基础上润色而成。
陆言心清楚知道自身的不足,书稿上署林沐白的名字才算实至名归。
“你想哪去了。”
林沐白冲她苦笑,随后看向朱教授。
“陆家小姐这段时间委实辛苦,一个署名而已,就这样定了。”
朱教授深深看了林沐白一眼:“你可想好了,这可是难得的留名机会。”
林沐白摆了摆手,语气洒脱:“早就想好了,就这样署吧,倒是教授你可不要加些杂七杂八的人上来。”
朱教授迈步离开,院落中只余陆言心林沐白两人。
陆言心沉默一会扭头看林沐白的侧脸:“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林沐白抬头看着天空发愣。
“现在最主要的是营造学社的扬名,个人的名声倒在其次。”
“司法总长的女儿和燕京大学的普通学生哪个给人的印象更加震撼不用多说,署你的名字在上面,报社都会高看一眼。”
陆言心有些不高兴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林沐白的心目中究竟算是什么,别扭的话在喉咙中来回打转最终还是说出口来。
“听起来我像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林沐白察觉到陆言心话语中的不对,回过头来认真解释:
“无论如何,这段时间总是多谢你的帮助,刚才的话也是真心实意,这个署名,你配得上。”
林沐白这样认真,陆言心倒有些无所适从。
“我的意思是毕竟是一次难得的留名机会,你应该比我更需要才对,营造学社里的不少人对你误解很深。”
“之后总有解释的时机,再说了,我们之间何必计较这些。”
“营造学社也算步入了正轨,我们还要去勘测很多古建筑,下一次的机会我可不会再让了。
“而且等著作出来,我倒要看看东洋人这一次还有何话讲。”
林沐白语气轻佻,只是在说到“我们”的时候顿了一顿,咬字加重。
陆言心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红晕渐渐爬上面颊,她快走几步藏在庭院中照耀而下的阳光中,轻轻说道:“那可说好了,下次你可别想甩开我。”
林沐白向前与陆言心并肩而立,轻声却坚定地吐出一个“嗯”字。
陆言心听到回答,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膛,幸好院门外及时传来朱教授车子发动的声音,否则她难保身旁的林沐白不会听到她短促而有力的心跳声。
陆言心努力想压下此时的雀跃,只是不知怎的胸口的小雀却总是扑腾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来回深吸几口气没达到效果,无奈陆言心只能紧咬着下唇,低下头,努力不让他看清她此刻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