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最初所想的不过是在一个人的心上留名!
这便是林沐白未曾在历史中刻下名字的真相了。
阶梯教室,学生们议论纷纷。
“这可是青史留名的机会啊,他就这样拱手相让了?”
说话的学生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他的心底难道就没有不甘心吗?”
没有人知道。
起码在在座的学生看来这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决定。
他们自问若是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自己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太过了吧,哪怕是署上两个人的名字也好啊。”
“对啊,既然是合理编纂,最终就该署两个人的名字。”
“名和利到头来什么都没捞着,他这样做真的值吗?”
“也难怪陆言心老师会对他念念不忘了,这可是相当大的牺牲了。”
“我有个问题,他真的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吗,或者说再来一次的话他还会如此选择吗?”
学生中间的沈择明教授此刻缓缓开口。
“他知道。”
沈择明教授的语气坚定。
“你们刚才想问的是为什么不署两个人的名字。”
“这一点我可以回答你们。”
“那个年代的报社总是看人下菜碟的,多一个人分润给人的震撼程度就越低。”
“准确来说,报社看重的总是陆言心司法总长女儿这一身份,他们不会在乎著书的人耗费多少心血,他们要的是噱头,只有陆言心一个人的名字署上去才称得上恰到好处。”
“林沐白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放弃了在书稿上署名。”
“他同样知道这个新生的营造学社实在是太需要大众当中的名气了。”
沈择明教授轻声叹了一口气。
林沐白就像是蜡烛,光芒虽然微弱,却足够照亮陆言心的前路,他燃尽了一切,只为烘托出另一个人的面貌。
只是当蜡烛燃尽之后,人们记住的只会是驱逐黑暗的短暂的光亮中看见的人的身影,却不会有人去在乎那一地余烬。
………………
不该是这样的。
学长燕殊新在自己的家中看着节目张大嘴巴似乎要呐喊出声。
在他的认知里,林沐白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他不与人交流,冷面是他面对事务的常态。
他畏缩不前,只会凭借好听的场面话博人眼球。
却没想到原来陆言心记忆中的林沐白竟是这样一番模样。
他虽然冷面,却只是对于那些并不值得关注的人而言。
旁人的误解他一笑置之,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他视若等闲。
他夙兴夜寐,不求虚名,满心只是想为生死于斯的土地尽一份绵薄之力。
学长苦笑着闭上眼睛。
到头来错的原来是他。
而且是大错特错。
但也只有这样过往发生的一切才能解释地通。
他就说只是刚进营造学社稚气未脱的小小姑娘怎会在那般年纪便成就出那些学社老人都望尘莫及的著作。
原来真正优秀的是林沐白。
他只是为了学社的扬名甘心隐于幕后。
人们惊诧于陆言心显露人前的风采。
却未曾想到一切的一切本该属于那个被人误解的林沐白。
可笑学长至今都记得《清式营造则例》现世之后,他们还与有荣焉地拿去林沐白面前炫耀。
冷嘲热讽说,看,你当初说的是错的。
林沐白面色不变地走开。
他们当时只以为他是心虚不敢言。
时至今日学长才终于明白。
原来自始至终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番丑陋的独角戏。
学长招呼子女从书架的最底层取出一本封面褪色发皱的书籍。
正是当初营造学社刊印的那本《清式营造则例》。
其实《清式营造则例》这本书后来再版过很多次,最近的的一版还是由清华大学所出版。
兵荒马乱的日子眨眼而逝,到了今天恐怕也只有一些学社的老人还保留着《清式营造则例》的初版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古董的一种。
虽然说他的经济价值并不大,可只有从那段年代走过的中国建筑学老人才能明白这本书的收藏意义。
白炽灯在头顶闪耀。
学长将书籍拿在手中摩挲了一遍又一篇,全然不顾因为放置时间过久书籍封面上所沾染的潮湿与尘土。
半晌,学长轻轻将书籍翻动。
距离书籍出版的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十年,书籍的纸张已经风化泛黄,翻动的时候甚至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总让人担心似乎稍微一用力就会戳破薄弱的纸张。
学长用唾沫湿润指尖,将书籍中粘黏在一起的纸张分开。
当翻到绪论那一页,学长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放在纸张的尾端不再移动。
子女探头去看,发现学长眼神所停留的那一行写的正是:“林沐白执笔。”
学长的眼睛微微湿润。
真相总是如此残酷而简单。
聚集了林沐白心血的著作可林沐白在上面所留下的痕迹只是一行短短的“林沐白执笔”。
学长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中却划过一抹坚定。
不管在哪里,你一定要活着林沐白。
我们还欠你一句道歉。
………………
北京,四合院。
陆言心躺在长椅上,眼角悄然渗出一滴眼泪。
在陆言心的人生当中,林沐白骗过她三次,这是他第一次骗她。
说什么下次不会再让。
人们会记住的永远都是第一次的荣光。
可笑她那时候年纪尚小。
竟真的天真地相信所谓留名是一件无比简单的事情。
陆言心想,现在的自己应该足堪自傲了。
她的名气远远达到了当初未曾设想的高度。
后来人在研究中国建筑学时绕不过的是她。
史学家们会在历史课本上意犹未尽地添上一笔:
陆言心女士在中国近现代史的建筑发展上做出突出贡献。
不止如此。
还有那悬挂在天安门城楼上的共和国国徽,浩气长存的人民英雄纪念碑,青山有幸埋忠烈的八宝山革命公墓。
只要这些建筑还在一天。
她的名字也总会被后来瞻仰的人所提起。
可是林沐白呢?
他为何能如此狠心。
徒留她一人的名字高高悬挂在中国建筑学的高阁中。
后人凭吊时不会将她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
也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年幼时的陆言心的小小心愿从来不是青史留名。
她一生所做的一切最初想要的不过是在一个人的心上留名。